端起茶送到嘴边，却陷入沉思，王莽为何急着让我嫁人？这不像他的作风，难道他不怕新的外戚势力崛起？王芸嫁给甄寻，虽笼络了甄家，但王莽登基后，反而贬了甄丰的爵位，就是怕甄家倚靠公主逐渐坐大。
“公主！”
我猛的回过神来看向少音，“怎么了？”
“你发什么愣啊？”
叹了口气，如果当时的王苋死了，只怕局势会大不相同。苦笑一声：“蝴蝶效应。”
她莫名其妙看了我一眼，“我今日进宫还未去长秋宫请安，一块去吧？”
我颔首微笑。
太皇太后年迈，精神胃口俱佳，只是行动有些迟缓。少音与她极为亲密，也许是因为班婕妤的关系，太皇太后对她十分宠溺。
“苋儿……”
我忽然意识到她在叫我，一时间满心苦涩，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名字。
“唉……你整日愁容满面，教哀家如何放心？”
“娘娘多虑了，我很好。”
“她呀，不知道天天想着谁呢！”
我没好气瞪了她一眼，在太皇太后这也口无遮拦。忽然想到什么，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我想谁不可？反正皇上有意将我嫁出去。倒是你，有夫之妇……”眼角瞥见她一丝恐慌，马上又停住嘴。
太皇太后仿佛没听见，只自顾自说道：“苋儿才过十八，早日寻个好夫家，先帝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孤独终老。”
“可我是大汉的皇后、太后……”让我忧心忡忡的就是这个，一面是汉朝、一面是新朝，我虽接受了册封，却依然在两朝的夹缝中苟延残喘。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哀家许久没看你跳舞了，来献首《佳人曲》吧。”
少音高兴地拍拍手。
心中忽然袭来一阵哀恸，低眉答道：“终身不舞《佳人曲》。”
太皇太后微微笑道：“你还是将他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既然如此，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我微微摇头，“如果没有我，他不会成为国丈，不会拥有无上的权利，不会产生强烈的野心；如果不是我任性，他和箕子的争执不会日益强烈，不会到互相残杀的地步；如果不是我愚钝，刘秀不会中毒，我不会将仙药给他，箕子也不会……”说到这，才发现往事一幕幕如此清晰，心痛纠结，不知不觉泪已落下。
“少音，去给哀家摘几支花来插上。”
她默默点头出去了。
“苋儿，一切都是注定的，有没有你都是这样。”
我迷茫看向她，太皇太后将近八十高龄，却心境广阔。她忽然面露诡异笑容，低声说道：“如果没有我，王昭君不会出塞，赵飞燕不能进宫，班婕妤不会失宠，成帝不会死在温柔乡，王莽当不上大司马，西汉更不会灭亡！若要说错，这一切便是我的错！”
我惊愕不已，听“西汉”二字从她嘴里说出，这不是巧合更不是什么未卜先知，而是她真真切切知道历史！
“苋儿，历史已经成为历史，不容有任何偏差，我们都是历史的一部分，既然是注定的，又何苦再做无谓的挣扎，顺其自然吧。”
我只是定定看着她问道：“你是谁？”
“我早已忘了自己的名字，太久了……无爱无恨，无始无终。”她微微闭上眼，“向前看吧，别沉溺于往事。”
少音正揣着花枝往里走，我迟疑再三，终于开口急急问道：“我的结局，你知道吗？”
“我对这段历史并不熟知，否则，怎会让王莽篡了位？”
我深吸了口气，勉强装了副笑脸面对少音：“太皇太后乏了，我们回吧。”
她只是笑着放下花，挽着我一道出了长秋宫。
回头看了一眼，朱漆大门，巍峨宫殿，关了这个女人一生。现在不知道结局也是好的，起码活着还有希望。
未央宫，皇上召见。我依然穿着汉朝的庙服，依汉朝之礼觐见。
王莽见我如此，嘴角竟然扯出一丝笑。
“你何时有了狂症？”
我笑答：“有几年了。”
他平静道：“朕是为你着想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但刘秀决不可能。”
我错愕不已，“刘秀？关他何事？”
“朕听说你与他过往甚密，未免事态严重，提前警告你，不杀刘秀是朕仁慈，若他还如此放肆，妄想攀上‘黄皇室主’，便是自作孽！”
冷笑一声，无奈道：“刘秀是我多年好友，不是谁一两句就能胡乱编排的，你是皇上，怎会看不清告密之人的居心叵测呢？”
他眉头簇起，沉思良久。
“你果真对他无意？”
“我对他，他对我，都是坦荡荡。君子之交淡如水。”
“那为何装疯？吓得所有人都不敢……”
“皇上！”我厉声打断道，“你明知道我会有何反应，还叫些不三不四的人到我宫中去撒野，是何居心？”
他一窒，神情紧绷。
我无奈笑笑，看来是猜对了。他根本不想将我嫁出去，怕新的外戚势力崛起。这样一来，他借孙豫的口告诉天下人，公主不愿意嫁人，谁又敢娶？
忽然有人通报，我仔细留意听了，是去匈奴的大臣回来了两个。心里忽然一阵欣喜，退在一旁听他们汇报。
“臣等到了匈奴王庭，单于盛情接待，诏书也照实翻译。臣又解释了新朝如何建立，既然改朝换代了，那玺印自然要换。单于欣然接受新玺印和几车珠宝。还说多谢大新皇帝赏赐！臣等即刻动身，日夜兼程，回来报告这天大的好消息！”
王莽满意地一拍桌案，“好！匈奴单于接了我大新的玺印，就如同向朕称侯！”
“大队人马应该在返程中，还有一月才到。”
心里七上八下，既想见到他，又害怕他还在生气。轻轻叹了口气，地面经过一整天的烘烤非常炽热，我才恍然道：“原来已经到夏天了！”
夏日炎炎，不经意间荷花都开满塘了。我光着脚在阴凉的石子路上走着，忍受脚底传来疼痛，心中却是舒坦。足底按摩经常做做，强身健体抗衰老。
忽闻甄夫人来了，心下欢喜，正好叫她一块来玩。提着裙摆光着脚丫兴冲冲跑过去迎她，却愣了一下，还以为是少音来了。
“以后要通报公主，怎能叫甄夫人？”我鄙视了下小七，又诧异道：“姐姐大热天的不再府里好好呆着？”
她蹙眉看了看我的光脚丫子，又笑着说：“找你有事。”我看她穿那么多衣服也不嫌热，叫人把冰块送来，一面说道：“姐姐有事尽管说吧。”
她沉吟道：“是关于甄家。甄司空被贬为更始将军你可知？”
我颔首，“略有所闻。”
“他心有不甘，联合平宴太傅制造符命，宣称上天显示，应效法周王朝的古法，将新朝划分左右，以陕州为界，陕州以西由甄老爷当右伯，陕州以东由平太傅当左伯。这明摆着是分化父皇的权利。父皇大怒，寻了我问话，可我对此事却是一无所知。姐姐希望苋儿你能去问问甄寻，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满心迷惑，“我问？你不直接问他？”
她低眉轻声道：“他多日未来我府上，我也不便找他。”
“唉，既是夫妻何必分你我，姐姐，这么多年的心结早该解了。”
她不语，我又问道：“阿远好吗？还有茗儿。”
她又笑了，笑得温和无比，“茗儿贪玩，在后院发现了阿远是从前的太子哥哥，不过我教过她了，不能乱喊。两个小家伙很合得来。”
“只怕阿远要被茗儿欺负了。”我忍不住笑起来，想起茗儿蛮横的模样，“姐姐怎教出茗儿这般顽劣的丫头来了？”
“呵呵，我估摸着她是像姑姑吧。”
我心中一暖，颔首道：“改日我去看看他们，顺便问问寻……”寻哥哥三字未出口，已经后悔了。
王芸面露喜色，“你说的他肯定听，这么大的事，我实在不想看父皇迁怒于他。”
其实她心里是关心他的，只有为了甄寻的事，她才会来求我帮忙。
我粗略打听了情况，果然有此事，而且王莽已经同意了。平宴和甄丰即将动身任职。看来王芸的担心是多余的了。两只老狐狸，用王莽篡位的手法来谋取权位。若王莽不答应，也就是符命无效，对他自己甚为不利。
这日早朝后，我还是命人去传了甄寻来。
“甄大人。”我客气地笑着，“可知本宫传你何事？”
他面色平常，温和答道：“不知是否为了家父的事？”
“不，朝中大事可轮不到我管。我只关心家事。”
在官场呆久了，他身上已看不出丝毫当年的傲气。我叹了口气，“姐姐她很关心你。”
他睫毛颤了两下，复又平静答道：“我也很关心她。毕竟多年夫妻，说没有真情，那是假的。”
这答案让我很意外，反问道：“那为何你们不能打开心结尽情去爱？”
他闭了闭眼睛，不想让人洞察内心一般低眉道：“我亏欠你的，在你未得到幸福之前，我不配再爱上任何人。”
“唉……”想不到他执拗至此，我长叹道，“你不欠我什么，往事如烟，我们早该放下。看到你们幸福，才是我最大的安慰。”
甄寻温和一笑，似乎又看到嘴角悬挂了一丝惊艳，“你幸福，我才能幸福。”
正说着话，红云急急忙忙进来了，切切说道：“回朝了，去匈奴的队伍回朝了。还跟来一个匈奴王爷。但是不见两位甄将军。”
我和甄寻一愣，匆匆往未央宫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