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还城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他究竟会去哪里。
其实早在谢还城和关华之前离开的时候，夏翰远就已经回来了，然后又离开了。
他刚回到这里没多久，就有一个内门弟子来叫他，说霍长老找他。
夏翰远不明所以，但仍拖着疲倦的身躯跟他走了。
内门弟子将夏翰远带到了霍长老的住处就退了出去，独自面对着霍长老的夏翰远，精神虽然疲惫，但更多的却是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门派内的重要人物，而且是在刚刚大战一场之后的情况下，他现在连精神都有些恍惚。
夏翰远走进去之后，坐在蒲团上的霍长老猛地睁开了鹰隼般的眼睛。
霍长老的那双眼睛十分奇特，令人不敢直视，而且他的目光也凌厉到令人心生怯意。
这间房里空无一物，只有几个蒲团放在地上。
就如同夏翰远所知的那般，霍长老是门派内出了名的苦修内力的人物，内力也已是八级巅峰。这在门派内已是一股不小的战力。
“拜见长老。”夏翰远忍着身上的痛楚，行了个大礼。
霍长老看着他，嘿嘿地笑了起来，他那双奇特的鹰隼般的眼睛令他的笑容看起来有说不出的诡异和不和谐。
“你的筋脉受损了？”霍长老问道，他的声音异常沙哑。
“是的。”夏翰远胆颤心惊地回答道。他总觉得霍长老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物，也不知道他叫他来这里有什么事。
“你跟我来药房。”霍长老说着，站起了身。
夏翰远马上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根本不敢询问什么。
药房并不远，只走了一会儿便到了。
药房里有个书架，上面放着一些药书之类的东西，旁边还有许多药材，但是最醒目的还是房间正中的一桶滚烫的药水。
霍长老头也不回地说：“把左手放进去。”
夏翰远闻言便走上前去，将左手放进了药桶里，一丝犹豫也没有。
他的左手自己粗略的包扎过，但因为伤势过重，那些包扎其实于事无补。他早在和谢还城战斗之前就明白了自己的下场，但纵使这样，他也不想输。
就在左手接触到那些药水的时候，夏翰远才明白原来他从前所知的那些所谓痛楚根本不算一回事。就在左手接触到那些药水的瞬间，他的额头上便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牙齿已经几乎被咬碎，嘴里满是血液的腥味。那是他强忍着手臂的经脉里的痛楚，因为牙齿咬得太紧而流出来的血。
手臂上的绷带早已裂开，桶里的手臂上破损的肌肉和筋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但那可怕的痛苦令夏翰远好几次要昏过去。从前他总是听人说千刀万剐，今天终于知道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楚。
更要命的是，那并不是痛在皮肉之上，而在筋脉里。
夏翰远后来唯有强行咬破舌尖，来让自己清醒。
他不知道那桶里的是什么东西，但有这种功效想来也不是凡物，只是那痛楚太令人难以忍受了。
霍长老看着夏翰远的样子，又再次阴阳怪气地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你可以叫出来。”
霍长老的话音刚落，夏翰远便像得到了大赦一般，拼命地吼了出来。
那一声惨叫几乎可以将房顶整个掀掉。
夏翰远不知道自己的惨叫声会不会让整个星月门的人全都听见，但不如此声嘶力竭根本无法宣泄他此时所受的痛楚。
霍长老就在他身后看着他，听着他的惨叫，毫不动容。
惨叫大约持续了十几分钟，最后他没有力气再叫了。
半个小时之霍长老才说：“好了，你可以先出来一下。”
“是！”夏翰远急忙点头。
霍长老又带着他到了刚才见面的那个房间，复又坐在了蒲团之上。夏翰远就恭敬地站在他的面前，如今他的手臂外表上看起来伤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你在决战时用了脉冲？”霍长老问道。
“是的。”夏翰远回答。
“我听他们说，经脉不是在你用脉冲攻击的那只手爆发的，而且你可以出四拳？”霍长老问道。
“是的，我转移了脉冲里能量冲击的残余内力。”夏翰远回答着，他仍不知道霍长老想说什么。更奇怪的是，可能因为他在二级巅峰停留太久，储存内力太久，用了脉冲后，他居然没掉什么内力。
“对内力的控制力很好，你在二级停了多久？”
“长老谬赞了，学生停在二级好几年了。”
“正常来说，一到三级也就一两年的时间吧？”
“是的。”夏翰远犹豫了一下说，“可能学生的天资较差。”
霍长老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停在八级很长时间了，而且我担心我再也升不上去了。”
夏翰远犹豫了一下，他恭敬地说：“学生妄言，但学生觉得霍长老天资卓绝，已是八级高职者，又潜心苦练，想来九级十级也不过是时日问题而已。”
霍长老摆了摆手说：“我知道自己的事。”
“是。”夏翰远再次低下了头。
“前一阵我听说出了个高职者只有五级，却打败了一个八级的高职者。”霍长老再次说道。
“这不可能。”夏翰远这次的回答是脱口而出的。他刚和突破三级的谢还城战过，对于等级之间的差距知道得无比清楚。
“事情是真实的。”霍长老说，“那个人对内力的运用很奇特，他并不像正常的高职者那样将内力加持在身上运用的，他将内力加持在我们发力所需要用到的筋肉中，这样能达到更好的加持效果，因为直接运用了内力。他的内力几乎不会外泄，而且还能使用一种类似脉冲但是比脉冲更有威力的攻击方式，也是利用内力的特殊运用实现的。”
“那个人真是天才。”夏翰远感叹道。
这种事情，如果不是有人做出来，根本是所有高职者都不敢想的。正常来说，高职者的内力由精神力所控制，但精神力毕竟只是一种缥缈的东西，无法过分精确地去操控内力。众所周知的，锻炼精神力的功法几乎是没有的，即使有提升也是十分缓慢而危险的，而最重要的是单靠筋脉根本无法承受太多的内力，脉冲就是一个例子。夏翰远不知那人是怎么做到的。
想了一下，夏翰远又犹豫着说道：“而且那个人很危险，是个可怕的刺客。”
“是的。”霍长老点了点头，“高职者的敏感，只是针对内力而言，像他那种人，几乎可以消失在所有高职者的眼里，令人防不胜防。而且像他这样的方法，如果他有八级的内力，几乎也能问鼎天下了吧……”
说到这里，霍长老像是感叹什么一般，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他这辈子最多只能到五级。”
“为什么？”夏翰远问道。
“力源受了伤，不然也不会去寻找这种内力的运用法门。”
夏翰远这下无言了，原来这是一个塞翁失马的故事。
所谓力源就是高职者体内储藏内力的源头，一旦受伤，重则全部内力毁于一旦，轻则影响日后的修行。
夏翰远有点知道霍长老为什么找他了，虽说他在脉冲时对内力的转移微不足道，但与那个神秘人物的内力运用相比，也有了几分雏形。想来霍长老是希望能得到那种内力的运用法门。
“你可愿意当我的弟子？”霍长老突然看着夏翰远问道。
“弟子愿意！”夏翰远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地就拜了下去。
虽然霍长老有自己的目的，但夏翰远已几乎激动得想哭了，对于家族的复兴，他多少又看到了些希望。成为霍长老的亲传弟子，和星月门的弟子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和意义，这已是他这辈子所能想象的遇到的最好的事情。
“你先别急，听我说。”霍长老说，“我收你当弟子，但我不会教你什么。你是个聪明的人，刚才的对话我也看出来了。我只是想让你尝试那种内力的运用方法，如果我们能做到，那对整个门派都会有难以想象的巨大帮助，届时整个大陆的高职者都会被冲击，但我并不能保证成功性。坦白说，我在八级停了这么多年，也在对内力的运用上动过心思，也尝试过，但失败了。刚才让你泡的那些药，就是我之前研究这些时所用的，我也知道用那些药时的痛楚。你这孩子还算对我胃口吧，不过我没什么可以教你。我可以让门派内所有的功法武技秘籍都对你开放，也会在必要时帮你一把，门派也不会太约束你，你自己可以去找找有没有什么精神力锻炼上的功法，但这是一条未知的路，虽然有人成功了，但你还是需要自己摸索着前进，你觉得如何？”
“我愿意！”夏翰远毫不犹豫地应着，随即就磕了三个头。
“那好，等下随我去举行拜师仪式。”霍长老说着，挥了挥手说，“你下去吧。”
就在夏翰远转身准备回去外门弟子的所在收拾东西时，一阵内力的光芒从他身上闪过，居然突破了三级。
夏翰远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紧紧地咬着嘴唇。
但他知道，他的眼泪已经无声地往心里面流。
原来那束缚着他无法晋级的并不是命运，而是他自己太过于焦急的心。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等这一天，等这一级的进展，等得太久。久到他连从前坚定不移地相信着的梦想几乎都不再相信了。
霍长老抬头看了夏翰远一眼，复又闭上了眼睛。对他来说，三级，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