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古已有之。古希腊古罗马就有不少杰出的散文家。就法国而言,中世纪已经出现了散文作品,其中有四个代表作家:维尔阿杜安、儒安维尔、傅华萨和科米纳。他们的作品是历史纪事或传记。有的章节描绘生动,人物刻画传神,类似司马迁的《史记》,虽然艺术成就稍逊一筹。
法国散文真正登堂人室,步人文坛,功绩归于蒙田。十六世纪下半叶,随着宗教战争的兴起,散文作品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涌现了一大批散文作家,蒙田是其中的佼佼者。蒙田的《随笔集》是人文主义思想经过长期发展的产物。他开创了“杂谈式”的散文,形式不拘一格,自然亲切,却又寓意深邃。另一优点是旁征博引,知识渊博,又善用比喻,富有形象性。蒙田的散文不仅在法国,而且对欧洲的散文发展产生了良好影响。
十七世纪的古典主义散文有不少引入注目之处。种类有书简、箴言录、杂感、随笔、回忆录、诔词、演讲词、对话录、历史政治读物,等等,不一而足,散文领域扩大了。这些散文常常运用在日常生活和人际交往中,实用性很强。
十八世纪的启蒙思想家则利用散文作为传播思想的工具,甚至用作斗争的武器。他们的小说也有散文化倾向,他们往往用书信体、对话体或回忆录的方式写小说。就小说而言,这是一种新创造。但是否也可以看作这是散文的一种发展呢?
法国大革命期间,演说词和政论获得了长足发展,比之十六世纪,这类散文在语言方面有明显进展,雄辩性、鼓动性、逻辑性都大大加强。
法国散文发展至十八世纪末,属于第一个阶段。这一时期各种体裁的散文作品大体具备了,而且不乏优秀作品。它们为十九世纪散文的繁荣准备了条件。
十九世纪是法国文学乃至欧美文学发展到高峰的时期,散文也不例外,出现了欣欣向荣的局面。十九世纪法国散文的繁荣有如下几个特点。
首先,散文作为一个独立的文学体裁已经得到了确认。不少作家有意识地撰写散文作品,他们重视写札记、日记和书信等等,不是纯粹为了记录、交往的需要而写,而是当作一种文学创作来对待。他们认为即使一时不能发表,日后总是要面世的,这种明确的意识无疑超过了前人的写作目的。因此,一些大作家的散文作品往往不止一两本,有的多至十余本,例如雨果的散文就有数百万字,数量惊人。
其次,有的体裁得到蓬勃发展,譬如游记、报刊随笔。十九世纪以前很少有游记,卢梭的小说《新爱洛依丝》和《忏悔录》包含了不少游记成分,但毕竟不是游记。而从夏多布里昂开始,游记大为盛行,他的《基督教真谛》展示了美洲风光,吸引了许多作家。此后,司汤达、雨果、乔治·桑、戈蒂埃、莫泊桑、都德等都步其后尘,发表过一本或数本游记。游记之多,蔚为大观。报纸是十九世纪风行起来的,它能容纳各种各样类型的散文,小品文、杂文、随笔、议论文、散论、人物速写、回忆、游记、艺术欣赏、动植物素描……无所不包。报纸促使散文向多样化发展,并把这种文学样式普及到广大读者之中。
第三,十九世纪的法国作家力求在散文的内容和形式上有所发展。比如,列那尔对动物的描绘就不同于布封,前者以猎人的眼光去观察动物,传达出动物和大自然生机盎然的气息,而后者则以博物学家的眼光去观察动物,喜爱从动物的习性和动物之间的差异去描写。显然,列那尔的散文更具文学色彩。十九世纪散文的一大发展是散文诗的出现,散文诗是散文与诗的结合,它兼具诗歌的音乐节奏和散文的叙述自由的优点,可以说是一种更精炼的散文,文字更加优美而且富于抒情意味。
第四,在法国,一般将史学家的著述列入散文范畴。十九世纪上半叶的史学家如米什莱等,他们的史学著作颇具个性,观点鲜明,灌注了自己的感情,不失为优秀的散文。况且他们之中有的以历史典籍中的某些篇章写成故事,如米什莱对贞德事迹的描述,又如奥古斯丁·蒂埃里的《墨洛温时代的故事》,甚至夏多布里昂的《殉教者》,都可列入这一类。这是中世纪历史散文的延续和发展。
第五,十九世纪法国散文百花齐放,各个作家风格迥异。散文可以用来衡量一个作家的语言功底和风格,夏多布里昂的华丽多彩、司汤达的简洁流畅、雨果的热情澎湃、大仲马的轻快风趣、乔治·桑的感情洋溢、莫泊桑的准确平实、都德的优美抒情、波德莱尔的含蓄精粹、马拉美的朦胧不定、魏尔伦的飘忽柔和、兰波的诡奇怪异,都各有特色,白成一家,他们跻身于散文大家之林而毫无愧色。
二十世纪的法国散文是十九世纪散文的赓续,但也有其特点。
其一是传记文学的兴盛。司汤达写过一些艺术家、音乐家和政治家的传记,成就不算很高。莫洛亚则将传记文学提高到一个新水平,他的成功引起法国乃至欧美传记文学的繁荣。《雪莱传》等几部传记已成为经典之作,至今还没有出其右者。他善于利用传记对象的生平轶事,写出其音容笑貌、性格特点。
其二是哲理散文的开拓。启蒙思想家的散文倒不一定是哲理散文,而往往是哲学思想的通俗阐释。蒙田的随笔包含着哲理,帕斯卡尔的《思想录》、苏利·普吕多姆的《沉思录》均是哲理散文,但屈指可数……二十世纪法国作家则不同,他们更加热衷于这种哲理散文。阿兰是哲理散文的大家,他并不酷爱过于高深的哲学,相反,他喜欢从日常生活的琐事或人们习以为常的现象人手,“见微而知著”,一层层深入挖掘和推论,给人以生活品行的启迪。克洛岱尔的《认识东方》等散文集,罗曼·罗兰的《内心旅程》,甚至马尔罗的《反回忆录》等等,都力图归结到哲理的高度。可以看到,二十世纪的法国作家大多对人的命运进行思索。两次世界大战的浩劫和物质世界对人类精神的压迫,都促使作家考虑人的处境,他们不仅在小说、诗歌、戏剧中表现这种思考的结果,而且在散文中加以归纳和阐述,因而哲理散文受到了青睐。
综上所述,法国散文浩如烟海,企图在二十万字的篇幅内囊括净尽,显而易见是难以办到的。这本选集不可避免要挂一漏万。我们的编选原则是略古详今。十九世纪以前的散文只选择了六家,让读者大致有个了解。重点放在十九和二十世纪的散文,然而篇幅有限,仍未能将所有的佳作一一选人。好在入选的大半是名篇,为避免与别的选本重复,义不得不费了一番选译的功夫,以求以较新的面貌奉献给读者。本选集有十四篇是新译的,约占三分之一篇目。总的编排也有别于其他选本。但愿这个选本能给读者一份精美的精神粮食,读者从中能了解到法国散文的概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