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自己
故事发生在米丽的好友杰娜的婚礼上。
那束花像巡航导弹一样朝米丽飞来。米丽试着要躲开,但它响亮地落在了她的脚下。她不想拾起它,可整个婚礼上的人都朝她叫:“捡起来,米丽!”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米丽不能藏起来直到婚礼过去?最后她意识到,这是已经布置好了的,她看到杰娜朝她眨眼笑着。她捡起花,人们安静下来。这时人们注视着新郎格来格,他正在把新娘的吊袜带扔给那些叫唤着的男人。吊袜带被高高地抛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消失在了男人们中。
米丽闭上眼睛,不出声地祈祷着:让吊袜带仪式赶快过去!多年前,有人发明了这个婚俗,将抢到吊袜带的男人配给那个得到花束的女人。大家都喜欢这样的事情,但她讨厌,她并不是擅长于让人们大笑的女人。
米丽被领到新娘桌前的椅子上,米克正朝她走来。他握着拳,一条白丝带露了出来。他在她面前屈下膝,他的眼睛上有明亮的微笑。
“看我们两个多么走运,米丽。你读的书中提到过这个特别的婚礼仪式吗?”
米丽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红了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做,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对吧?”
“不需要很多时间,我们只要完成一个小小的把戏去娱乐客人们。将你的裙子提高一点,好吗?我要将这个吊袜带套到你漂亮的腿上,不然他们会把我赶出去。”
“噢,不!请不要!”
他将米丽的裙子提到膝盖处,开始将吊袜带慢慢地套到她的腿上。她的脸现在可能都变紫了,她得挺住!
婚礼摄影师开始拍照。米克对着镜头做种种鬼脸,米丽直羡慕他的表演才能。她的社交能力毫无希望,她是个极内向的女孩,从不喜欢出现在公众面前。她最幸福的时刻是独自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
米克拍着米丽的膝盖,“平静下来,甜心。这只是让大家开心罢了。”
“我要离开这里。”米丽说。
但米丽站不起来,当她试着站起来时,那金属椅子却滑倒了。米克也被绊倒了,倒在她的腿上,让她的裙子开到了大腿,人群开始大叫大笑。米丽试着推开他,但他太重了,她朝着他的耳朵喊:“我站不起来了!”
他轻轻地跳了起来,米丽匆忙站起,快步走开。她来到洗手间,锁上了门。她真不相信自己活着走出来了,而不是窘死在那里。
米丽记起在高中时的羞辱经历,尤其是那些男孩子的欺负,他们想方设法骗米丽,偷走她的书包,将它放到快餐店的垃圾箱里,将裸体画贴在她的衣柜上,对她吹口哨。在她背后,他们叫她“板脸女王”。毕业后杰娜对她提到这件事时,她以为这只是个笑话。
“米丽,你得学会笑才行,你太严肃,太害羞了。”
“我生来就害羞。我也试着要改变,但做不到。”
杰娜轻轻地拉着米丽的手,“也许你只要放松一些,不为别人怎么看你发愁,你就能更好地享受生活。”
“我会享受生活,但那得在书里。我不是一个隐士,你知道,我只是不擅长谈风趣的话。”
想起那次谈话,米丽微笑起来,但她必须面对现在:他们在等着她回去。她必须赶快离开这里,以后再向杰娜道歉。她解开了所有的发夹,让头发披到肩上。跑到大厅边,躲在走廊里,只要能到门口,她就能跑到停车场去。
这时,米丽听到了外面有男人的声音。她看见了另一个出口,但她没有跑出去。
米丽好奇的是,男人们在一起时会谈些什么呢?她贴到门边,想听听他们的谈话。
“嗨,米克,你在外面做什么?”
米丽听出了那声音,是凯文,他在中学时是最大的魔头,就是他把米丽的书包扔到垃圾箱里的。他在这里与米克做什么?
“只是出来透透气。”米克说。
“靠近‘板脸女王’会让每一个男人透不过气来的。”
米丽听到凯文笑得像条土狼,“嗨,米克,‘女王’的大腿怎么样?那双腿看上去并不坏。”
“行了,凯文,我不想谈这件事。”
“不用害怕,伙计,我打赌那双腿又柔软又光滑。你没有偷看一眼吗?”
“别胡说了,为什么你总要这样谈她呢?她是个好女孩,我们在同一个地方工作。”
“不幸你把她吓跑了。”
听到他们向门口走来,米丽跑回了洗手间。一旦他们回到大厅,她就能离开,等杰娜蜜月过后她再见杰娜。
米丽开始扣上大衣,很高兴就要离开这里了。她从没有听过任何人替她说话,为什么米克要这样做呢?他从没有仔细看过她,在他们的教师聚会上,除了她所有的女人都愿意跟他说话,给他送咖啡,她没这样,可能是因为她没话好说。
米丽听到乐队开始演奏了。杰娜很快要与她的新郎跳舞了,而她要开着冰冷的汽车寂寞地回家。
米克该做什么?突然那吊袜带又回到她的脑海里。按规定她是要与米克跳舞的,每个人都期待着这件事,可她却要回家。她想自己欠了米克的情,他在那讨厌的凯文面前替她说好话,而她却要溜走,扔下他面对其他客人的嘲笑。这对他来说太粗鲁了!
也许有一天米丽能面对人群,克服她的羞涩症。藏在公寓里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总有一天她要面对世界,总有一天她必须这么做,也许就是现在!她决定了。
米丽要到米克那里,一起欢笑,然后疲倦地回到安静寂寞的生活里。
当走进明亮的房间里时,米丽深深地吸了口气,朝杰娜挥挥手,看米克在哪里。他正在与鼓手聊天。她走上前去,试着将手心满是汗水的手放在他的腰上,并不隐藏她脸上的害怕。
“嗨,米克,我想该是我们的舞曲了。”
米丽屏住呼吸,万一他让自己走开怎么办?但他伸出胳膊,微笑着。
当音乐响起时,一个梦幻般的舞步开始了。他们开始围着房间跳舞,米丽忘了别人在看他们,她忘了一切,只是享受着与他一起跳舞的美好感觉。
“只有一个问题,米丽,为什么你回来了?”
米丽感觉到自己再一次脸红了。现在是需要勇气的时候了,也许她能做得更容易一些。“老实说,本来是要走的,但我无意中听到了你在凯文面前替我说话,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大家都会讥笑你的。开始我还害怕你生气了,不和我跳舞……”
米丽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在吻着米丽的脸。
“我得向你坦白,是我、杰娜和格来格一起策划了这个吊袜带的游戏。我想和你跳舞,但我知道如果我邀请你,你一定会摇头的。
米克紧紧地搂住米丽。她闭上了眼睛,他是对的,要按她原先的想法,她绝不会与他跳舞。但那是在她决定控制自己的羞涩之前,在他成为她的骑士之前,在她决定与他永远跳舞之前。
(米丽)
朋友,别只有希望
他着重地对我说了一句话,正是这句话改变了我的人生。他告诉我说:“朋友,别只有希望……要有决心!”
那天,当我在俄勒冈州波特兰机场等待接一个朋友的时候,我获得了一种足以改变生命的经历。它发生在距离我只有两英尺远的地方,是我蹑手蹑脚地靠近别人偷听来的。
当飞机降落以后,我立即睁大了眼睛,努力地在纷纷走下飞机行走在航空旅客桥中的旅客之间,寻找着我的朋友。但是,我却注意到一个提着两个轻便袋子的男人正迎面向我走了过来,然后在我身旁迎接他的家人面前停了下来。
他一边放下手中的袋子,一边先向他最小的儿子(可能有6岁)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过来。小男孩扑进爸爸的怀里,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那是怎样的一个长长的、动人的、深情的拥抱啊!他们松开后,两人还互相凝视着。这时,我听到这位父亲说:“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儿子。我是多么想念你啊!”他的儿子有些羞涩地笑着,目光转向一边,轻轻地答道:“我也是,爸爸!”
然后,这个男人站起来,凝视着他的大儿子(大概有9岁),并且把儿子的脸捧在手上,说:“你完全是一个小伙子啦,扎克,我非常爱你!”他们也深情地、温柔地拥抱着。他的大儿子没有说一句话——切尽在不言中了。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个小女孩(可能是1岁多一些)也开始在她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兴奋地蠕动着,她那小小的眼眸片刻也没有离开过刚刚返家的父亲所带来的那美妙、动人的情景。此刻,这个男人深情地看着他的小女儿,一边招呼道:“嗨,小女孩!”一边把她从母亲的怀中轻轻地接过来。他飞快地吻遍了她的小脸,并且把她紧紧地贴近自己的胸膛,身体也左右摇摆着,晃动着。小女孩立即松懈下来,静静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那样子显得非常的惬意和满足。
良久,他把女儿交给他的大儿子抱着,并且郑重地说道:“我要把最好的留在最后!”说完,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着他的妻子,并且给了她一个我记忆中从未见过的最长、最热烈、最温柔的吻。然后,他深情地凝视着她,几秒钟之后,他静静地说:“我非常爱你!”就这样,他们互相深情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手拉着手,幸福地微笑着。
看着他们那亲热、幸福的样子,我觉得他们可能是刚成家的新婚夫妻,但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我感到迷惑不解,然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被这美好情景吸引住了,因而我感到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是一个未经允许就闯入他们这神圣私密空间的侵略者,然而更加让人吃惊的是,我竟然听到自己那紧张得有些失真的声音在问道:“哇!你俩结婚多长时间了?”
“哦,我们在一起生活已经十四年啦,结婚也有十二年啦。”他答道,眼睛仍旧在深情地凝视着妻子那美丽的脸庞。
“那么,你离开家有多久啦?”我继续问道。
终于,这个男人转过身,脸上仍旧洋溢着快乐的微笑。他看着我,说:“整整两天。”
两天?我不禁大吃一惊!从他们这样热烈、深情的问候来看,我几乎就已经确信他离开家即使没有几个月,至少也有几个星期了。惊讶让我羡慕万分,我说:“我希望我的婚姻也能像你们一样;在十二年后依旧充满热情!”
听我这么一说,这个男人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直勾勾地注视着我,一直深入到我的灵魂深处,然后,他郑重地对我说了一句话,正是这句话改变了我的人生。他告诉我说:“朋友,别只有希望……要有决心!”说完,他的脸上又洋溢起了灿烂的笑容,他伸出手和我轻轻一握,真诚地说:“愿上帝保佑你!”然后,他和他的家人一起转过身,精神饱满地迈步而去。
我默默地目送着这个特别的男人和这个特别的家庭远去,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这时,我的朋友来到了我的身边,疑惑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我没有回头,目光仍旧眺望着远方,但是,我却以一种不寻常的、坚定的信念毫不犹豫地答道:“我的未来!”
(李威)
鞋
大家听了娟姐孩子的话,都震惊了:我们平常怎么不在意这双皮鞋呀!这双鞋的确是她亡夫生前穿的那双哩!
娟姐五年前便死了丈夫。丈夫死得很不值,据说是为了踅足回头捡回一只失落的皮鞋被汽车撞死的。就因一只失落的皮鞋,丈夫便丢下一个两岁的男孩离娟姐而去了。
丈夫死时,娟姐好悲痛好伤心,恸哭了三天三夜,眼睛哭肿得像个灯泡。三天三夜没吃过饭,是好心的邻居劝说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着想,娟姐才鼓起勇气吃饭的。娟姐确是为了孩子才有勇气生存下来。娟姐和丈夫从小青梅竹马,婚前双双发过誓:生为爱情生,死为爱情死。但为了孩子,为了丈夫的根,她不得不食誓活了下来。
五年来,娟姐含辛茹苦带着孩子过,日子挺艰难的。好心的人见了,都劝娟姐,找个合适的再婚吧,这样对孩子的生活也许会好些。娟姐却摇头说,我能带大孩子,孩子是他的根。人们听了娟姐的话,无不为她的忠贞而感动,无不为她的坚强而佩服。
更难得的是,娟姐不但勤快节俭过日子,而且守妇道,从不跟男子汉献媚送秋波。她自知寡妇门前是非多,因而循规蹈矩过日子,四邻街坊无不赞颂她的人品端正。
街坊倘若有哪位妇女出了轨,其丈夫或家婆必是这样说,你学学人家娟姐吧,又勤快又规矩!
娟姐好怀念她的丈夫,每逢初一、十五,她都为丈夫上香,让她的儿子向亡父叩头。娟姐晓得丈夫珍惜她送给他的那双皮鞋,便将那双皮鞋工工整整摆放在门口的香炉前,企盼他走得轻松,也企盼他无牵无挂,鞋在家还在。
近段不知哪门撞了邪,街坊邻里常失窃,昨天东家丢了鸡今天西家失去衣物,;弄得人心惶惶。
邻居们怕再失窃,便加强防范,做铁门的做铁门,加铁窗的加铁窗,唯有娟姐无动于衷。人们便问娟姐,近期治安不稳定,你不怕盗贼入屋偷东西吗?娟姐却苦苦一笑说,我家一穷二白,贼佬进来能偷到什么?做一副铁门几百块,还是省着留给孩子上学好。
听听,多么贤惠的好母亲,多么节俭的娟姐。邻居们无不为娟姐的精打细算而叹服。
一日,人们下班回家,全都为之大惊:家家户户的铁门都被撬了,家家户户都被洗窃一空。唯有娟姐的家安然无恙。
于是,大家便报警,公安局便来侦查,刑警队长一边侦查一边自语说,盗窃之疯狂,盗贼手段之高明,是前所未有的事。
刑警队长前后左右,家家户户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站在娟姐家门前停下,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家家被盗,唯独这家完整无缺?
是哩,而且被盗的都是装了铁门的,这家没装反没被盗。人们都觉得奇怪。
刑警队长眼睛一亮,点头笑着说,问题就在这家有个护身符!
什么护身符?大家都不明白,都问。
刑警队长指着娟姐门前那双皮鞋说,就是这双男皮鞋。贼人见这家门口有双男皮鞋,断定家里有男人,于是不敢进去盗窃。
噢,原来是这样!大家都明白了。
大家明白之余,有好事者便提出了疑问,娟姐家门口怎么有一双男皮鞋?莫非……
这疑问一提出,立刻就被那些出过轨曾被丈夫家婆教训过的妇女有机可乘,便借题发挥说,娟姐肯定是在勾引野男人!
一时间,娟姐勾引野男人的消息传遍了全城。人们都说,真想不到平常循规蹈矩的女人背后竟做出这样的丑事。
于是,娟姐每到一处,就有人指着她的脊梁说她是淫妇。她每到一处,就有人给她白眼,说她是外洁内脏的风流寡妇。
从此,娟姐出入再没人跟她打招呼了。再没有人说她是个守妇道的贤妻良母了。她得到的是人们的冷眼,唾弃和讥讽。
娟姐心里好难受,但也只能低着头做人。
有一天,娟姐突然要搬家了。说是搬回娘家去住,孩子要上学了,有外婆接送方便。
搬家的那天,有人见娟姐还提着那双男皮鞋,便悄悄地问娟姐的孩子,那双男皮鞋是哪个男人的?他常来吗?
娟姐的孩子想也不想,便说,皮鞋是爸爸生前遗留下来的。妈妈天天都将它摆放在门口的香炉前,说一是怀念爸爸,二是可以防贼。
哦?!大家听了娟姐孩子的话,都震惊了:我们平常怎么不在意这双皮鞋呀!这双皮鞋的确是她亡夫生前穿的那双哩!
大家觉得孩子的话在理,觉得都冤枉了娟姐,错怪了好人,都感到很难过,都感到很对不起娟姐。但此时此刻,他们除了难过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林荣芝)
有声音的布料
她目送着他远去。在她的双眸中闪烁着她心爱的人永远看不见的亮光……
凯那年16岁,很幸运被一家大商店招为学徒,在妇女专柜干活。他的手接触过千姿百态的绸料。
女性在凯心中仍是一个谜,她们就像新闻影片中的画面一样,来去匆匆,一晃而过。她们来到商店,用手试试绸料的手感,付款,离开。这些对于凯来说,宛如虚幻的梦境一般,只在醒来后的记忆中残存那么一丁点儿。
一有空闲,凯就要望着商店的天窗,从那儿可以看见一方小小的天。这天,门开了,一位女顾客走了进来。
她来到柜台边,凯卷着一捆料子。他问这位顾客是否要买某种特定的料子。
“对,非常特殊的。”她的声音很好听。
凯打量着这位顾客。她年轻,有一张活泼可爱的面庞,双眼闪烁着久久的、探询式的目光。
“我要一种做裙子的绸子,每走一步它都会发出响声。”
“那您最好买塔夫绸,”富有经验的凯建议道,“我们进了许多五光十色、艳丽多彩的塔夫绸,颜色要很特别吗?”
“颜色倒无所谓,只要能听到响声就行。”
这可就独出心裁了,然而凯仍很有礼貌地说:“肯定能发出响声,这正是塔夫绸的特点。”
凯顺着她的示意把一些绸料展开给她看。她放下手套,轻轻抚摸着,还把整幅的料子披在身上比试着,来回走动。
凯把一幅塔夫绸像一件拖地长裙般地放在她身后。
“能听见声音吗?”她问凯。
“嗯,”凯肯定地回答道,“听起来非常清晰。”
她买了10米,付款后就离开了商店。凯目送着她离去。忽然,他感到商店里变得空荡荡的,连那一小块天竟也那么空旷了。那些沉默的丝绸包围着他,五光十色却死气沉沉。
“快去追那位女士,”旁边的一位女售货员对凯说,“她把手套忘在这儿了。”
凯抓起那双兽皮手套,赶忙冲上了热闹的大街,那位女顾客带着东西正走在前边。
“对不起,给您的手套。”凯上前彬彬有礼地说。
“你真太好了。”她看见他的面颊因跑步而变得红扑扑的,眼睛在冬日寒风中闪着光。
凯情不自禁地问:“请您告诉我,您为何偏偏要买那种有响声的料子呢?请原谅我的冒昧。”
“这是用来做结婚礼服的。”她答道,“我的未婚夫是一个瞎子,他虽然看不见我穿着这件礼服,但他可以听见。这样他就会知道,我永远在他的身旁。”
街上的人们来来往往,但没人留意这两个人。
“我不相信,”凯说,“您的未婚夫不可能是瞎子。”
“不。他是在战争中失去了双眼。对这个可爱的世界,他珍藏着美好的回忆,但对我本人他从来没见过。”
“他看中了您,他不会是瞎子。”凯依旧喃喃地重复着。
随后,凯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她目送着他远去。在她的双眸中闪烁着她心爱的人永远看不见的亮光,那是一个阴冷的冬日,天空灰蒙蒙的。但她却想,当她一步步缓缓地穿过教堂时,他一定能听到婚礼长裙发出的响声。对一位盲人来说,生命之光不就在那细小摩擦的声响之中吗?
(弗里茨·冯·魏特克)
尘封的约会
人生难得一知己,最是难忘初恋时。
英国一家大公司的总裁凯泽先生和私人助理彼得来美国参加一个重要商务会议。彼得不明白老板为什么非要到波士顿郊外的一个小酒馆里来,他问:“凯泽先生,听说您原先在美国学习过?”
“没错,30年前,就是在这家酒馆里,我度过了难忘的时光。”
突然,凯泽的眼睛发直了,面色苍白。彼得顺老板的眼神看去,只见一个老女人正在招待顾客,可以想象出她年轻时肯定很漂亮,只是现在太老了,头发凌乱,神情忧郁。
“您认识她吗?”
凯泽先生没有回答,喃喃自语:“变化太大了,变化太大了!”
老女人走过来:“二位要点什么?”
彼得说:“四瓶啤酒。”
老女人离开后,凯泽先生回忆说:“她叫詹妮,三十年前,我离开英国来到波士顿求学,遇到了年轻活泼的她。我们双双坠入情网。那时候,我们爱得死去活来,经常到这个酒馆里来,最后私订终身。詹妮出身富商,我只是个穷学生,她父母强烈反对我们的婚姻,并登报声明与她断绝关系,最后,我们商量好我先回国,告诉我家里,顺便借点钱,回来接詹妮到英国结婚。在英国我写信给她,定时间老地方见面。她回信说就按这个时间、地点,不见不散。”
“我在这个小酒馆整整等了一个月,她都没有来,我在焦急、企盼中度过了一生中最难熬的30天……”
“凯泽先生,您后来就娶了咱们公司老总裁的女儿,是吗?我真羡慕您的运气。”
“人生难得一知己,最是难忘初恋时。”凯泽先生感叹。
彼得说:“今非昔比,往事如烟。她好像已经认不出您来了。”
“先生,你们要的啤酒。”老女人走过来,“听口音你们是从英国来的吧?”老女人沉思着说:“很小的时候,父母带我去过,后来想去没有去成。整整30年我就一直在这里,英国是个让人向往的地方。”这时她苍老的脸庞上掠过一丝红晕。
彼得问:“这个小酒馆就您一个人吗?”
“30年前,我用仅有的积蓄买下这家酒馆,凑合着经营吧。”老女人说。
“家里有没有别人?”
“我习惯一个人。”
接下来,两个人默默地喝着啤酒,付完账,走出酒馆。凯泽先生有些不胜酒力,彼得搀扶着总裁,问:“你们当初定的是哪一天见面?”
凯泽先生掏出纸笔,写上“12/10/1967”,“我就是这样写的,10月12日。”
“天哪,你们两个误会了!美国人习惯先写月后写日,詹妮一定以为见面是12月10日。”
“什么?我等了30天,而她苦苦等了我30年!”
(约克斯)
最后一个愚人节
最后一个愚人节,是青春一则黑色的幽默。
愚人节那天,居然下雨了。
寝室里的人都很安静。其间却又蕴涵着一种莫名其妙的隐隐的躁动。我知道她们其实都把关注焦点聚集在了我手中的这封情书上。这是报应。
愚人节大约是我们在校里最喜欢的节日之一了。在这个“舶来节”里,我们可以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肆无忌惮地制造一些大爆冷门的恶作剧,松弛一下平日里淑女条规校章班纪下拘禁已久的活泼和疯狂。我们曾在餐厅门口贴了一张“持学生证免费看电影”的通知,让全校一半多的学生到健康影院门口散了散步。曾在校广告栏里贴了一张“男生宿舍104出售方便面”的启示,让那个揪过我们小辫子的教务处长半个月不得安宁。也曾给隔壁班的两个男生写了一封一模一样的匿名情书,让他们在同一地点羞涩相遇共落陷阱……今年是我们在校的最后一年,大家似乎都被即将离别的伤感笼罩了,失去了炮制新闻的兴致。但是,我却出乎意料地接到一封精致的情书。落款人居然是那一年我们捉弄过的两个男生之一。报复的用意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其实我对这个男孩的感觉挺好的。自从“情书风波”以来,他不但没有生我这个主谋的气,见了我反而有一种“不打不成交”的亲切和宽容。在路上相遇时我们会很高兴地闲聊几句,还换看过两次书,在一次“五四”青年节的全校舞会了也跳过两次舞,仅此而已。他似乎不大爱说话,一说话就脸红,很腼腆的样子,温厚得像个兄长。他的信写得其实很认真,一点儿也没有调侃的意思。我承认我很动心,但我却不敢相信。因为愚人节。这是一个允许不认真的节日,这个欺骗色彩太深厚的节日把信中那些动人肺腑的情意全掩盖了。
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把信公布给了室友们。经过大家群策群力,最后商定:将计就计,按时赴约。但无论他说什么也不要答应他,也不给他一些缓冲的余地。要毫不留情,绝不手软,坚决把他打个落花流水。
约会就在今晚。
雨很有节奏地落着,不紧不慢、清清冷冷。暮春的雨,几分温暖又有几分伤怀。我忽然有些犹疑,万一他不是骗我呢?万一这是真的呢?
万一他不知道今天是愚人节呢?万一……可万一要是假的呢?这个问题的肯定答案比其他后果都要严峻。我不能用自己的感情去做冒险的实验。女孩子的自尊是玻璃做的,无意中的冷落尚且难以忍受,何况有意的摔打?!该起程了。室友们全体起立,庄重地送我。像赴战场。而我必须是胜利者,他注定是败者。这样的战斗真是滑稽。然而又不是那么滑稽。
我忽然觉得十分难过。为他,也为自己。也许我已经到了开不起玩笑的年龄。但是,今晚不。
“战场”是学校附近的一个冷饮店。我进门的时候看见他正坐在一张靠墙的桌边等我。白衬衣、红毛衣,很精神很俊朗的样子。我低着头,不敢多看。
他叫了两杯果汁。我们好久都没讲话。
“今晚没课?”他很口拙地问。
“没有。”我说。忽然想笑。鬼都知道,我们学校晚上从来就没有课。
“那封信,你看了。”
“嗯”
“你怎么想?”
我低着头,无法回答。
“……好久了。我是真心的……”他低低地说,“怕毕业了就没有机会了……”
我依旧沉默着。
“也许你对我还是不了解。不过,我们还有时间,你可以……”
“不必了”我终于说。
“为什么?”
“因为今天是愚人节。”
他怔在那里:“我没有想到……我不是……其实我是……”
“对不起。”我站起身来。我没有理智去辨析,没有勇气去面对。我不允许自己再犹豫。
我拿起伞,走出门。他跟出来傻乎乎地举着伞,却没把伞打开。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衣服上。他追上我,走在我前面,面对着我。我不管不顾地向前走着,他也那么后退着走着。始终面对着我。我盯着路面,看见他的裤管上沾满泥水。
开的玩笑太大了,我想,我忽然很想哭。我想提醒他打开伞,我不想看见他这个样子,可我无法开口。我怕自己一开口,心中的堤岸就会崩溃。
走到校门口,他拦住了我。“你干什么?”我严厉地喝问着他。天知道,我根本不想用那样的语气。他怔怔地望着我,满面雨水——或是泪水。
眼泪忍不住涌出眼眶。我低下头。
“对不起,对不起。”他终于说:“是我自作多情,是我在单恋。”
我泪如雨落。怎么可以让他受到这样的伤害?
不知站了多久,抬起头,他已离去。他那固执的眼神却镌刻在了雨里。也许他是真的想知道我了解我接近我。这并没有什么错,错的是今天是愚人节。纵使他是真的想用愚人节来为失败找条退路,这也没有什么错,错的是他选择了我。我造成了他的失败,也造成了我的失败,我们都失败了。
他明败,我暗败。
毕业酒会上,他捧着酒杯来到我的身边。我们碰了碰杯,他无言离去。
每年暮春,我都还会想起愚人节的那场雨。想起那场被冲击得如落花流水似的爱情。春天是爱情最易萌芽的季节,也是爱情最容易凋零的季节。无法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