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这是多么卑鄙的阴谋!
就在我们的房间经他这种附庸风雅的装饰焕然一新的两天后,他在我们像无头苍蝇那样忙着兜售货物的当儿,带着廉燕去了我们的出租屋。进去之后的详情不得而知,但经事后勘验,发现了几处疑点:储藏室里属于他的那张床上,床单有几处明显的褶痕,且床头多了一本名叫《爱你无言》的书。马猴的吉他被拨弄过,音箱电源还忘记了关。船长的房间被查看过,房门半掩,船长分明记得自己是关了门的。
混蛋船长和混蛋马猴,两个人对夏侯杰的问讯不像是针对他,而分明是针对我。每一次夏侯杰的回答都会引来他们一阵子的发笑,然后两个混蛋会扭头看看我,露出满脸幸灾乐祸的小人样。
“其实我们什么也没有干,只不过我们俩单独进了同一个房间而已。”混蛋夏侯杰一脸无辜地坦白。
“我们俩一起看了部电影,但绝对不是日本影片。”他继续厚颜无耻地说。
“我没想到她那么主动,不过我保证她是那种纯洁又大方的女孩儿,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承认我的脸被他的言论左右的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你们知道,女人的心是透明又细腻的,假如她喜欢上一个人,很难将她的心转变过来。要不怎么因爱生病、因爱殉情的人,女子要远远多于男人呢……”
——甘地曾说过“人为了真理要常常牺牲朋友”,这句话也可改成“男人为了女人要常常牺牲朋友”。我不愤怒,竞争者只允许一人胜出(如果伦理还没变的话),而且作为失败者的我并没有先前几次失恋的感觉——被当成抹布的感觉。
第一次失恋后,我感觉自己像是一条刚从浑水里捞出的抹布,变得湿漉漉冷冰冰;二次失恋后,我感觉这块抹布被人拧干了后到处擦拭什么,被蹂躏,被抚慰,被拉扯,被变形,最后被弃置一角,变得乱糟糟空落落;再度失恋后,我感觉这抹布又被丢进水里,几番揉洗后依旧半沉半浮在水中,变得凄惨惨冷凄凄。
我之所以对廉燕心存好感应归结于我对于这一类型女孩儿的“喜爱惯性”(许多人都是),即使我的心越发粗糙冷漠,一旦碰到这这一类型的女孩儿,它就会再次复苏,只不过不再如先前那般敏感迅速,而更像是一只慢腾腾小心翼翼的乌龟,有着无可名状的滞重感。
廉燕无疑是一位天使般可爱的女孩儿,除却秀气柔美的外表,那种如孩童般开朗的性格仿若一缕灿烂的阳光瞬间便会让人心生愉悦和希望。那些容易被天气左右心情的人喜欢追逐这缕阳光,在跳跃中奔跑中获得无限的快乐,乐此不疲。但我好像经过了这一过程,我有些疲惫了。我更喜欢凝望这束光,而不是伸手去接,我知道它是透明的,不可触的,不受我掌控,随时可能消失。因此,在与她的交往中我只是不自觉地流露出我的好感,而从未主动约过她或私下发过什么短信。我既兴奋,又怯惧,担心自己会做出什么连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同时又担心不做出任何事情。
“这个喜欢吗?”在她老爸的店里,她喜欢拿起一样东西或提起一样东西这样问我。
“还好”、“还行”、“不错啊”——我总是这样回答。
在她面前我更像是一个大叔,她对我的感觉也极可能是这样,只差没有将“大叔”两个字叫出口。她是那种对很多事情都感兴趣,却不能深入其中任何一个的人。换句话说,她可能不会深深地持久地爱上某个物件儿、某件事情、某个人。
几年之前,我以为我也是这样的人,后来出现了一个人似乎告诉过我,并非我想的那样。你能猜到是谁——好吧,是的,她就是我第二个女友。
几年前我还是大二的学生,刚刚摆脱入学时的生涩就被突如其来的吉他声裹挟了。他们问我喜不喜欢摇滚,我说我不知道什么叫摇滚,他们又问我喜不喜欢吉他,我说我不打算学,不过我可以听你的。他们又说,你也可以不听,但你没有权利反对。
在我们最最亲爱的三流大学宿舍里,有一种不可言喻又令人兴奋的神秘力量将我们六个人组合在一起——我们都喜欢被学习以外的事物左右:各种各样的音乐、乱七八糟的电影、四十公斤至六十五公斤重的各色姑娘、可以被称为文学的东西、与三流学校不匹配的绝妙言论、不在乎价钱但在乎风度的穿着、招致学生会和辅导员重点监控的生活方式……
我时常在静下来思索,我们这群人何以能聚到一起,并且很快乐呢?
——首先,我们的个性都摒弃了攻击性和侵略性,然后我们将那些不能容忍大多数或不喜欢与大多数相处的家伙逼出门去(一个家伙忍受不了,同马猴换了宿舍)。还有一点,我们彼此欣赏,又都感觉彼此相像。我们并没有野心,甚至可以用平庸和胆怯来形容,但我们又都想在这种基础上尽可能的跳得很高,去摘我们想要的东西,就和童年时吵着要摘星星一个德性。
马猴和船长因为音乐分歧选择了不同的乐队,但他们在宿舍里相互斗吉他的场面我终身难忘。假如一个乐队是由一群相互较量的人组成,那演出的场面定会充满异样的激情。我和夏侯杰成了他们的忠实粉丝,努力地追随着他们的各场演出,当然后来是出于礼貌和“谩骂”才去的。
另一个,业余摄影师柳宏,也对他们的演出形影不离,他说他第一次感到摄影动静之间的玄妙,也第一次感到音乐对画面的影响。
沈晓喻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对学习上劲的人,他的一项本领决定了他能和我们友好相处:一边身处嘈杂一边研究微积分,同时还不忘同我们的嘈杂互动。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能在学校党庆征文一举夺魁又能对日本AV分析的头头是道(已经上升到研究镜头运用和整体意境的程度)。无论如何,沈晓喻是个混蛋型天才,他本可以考研究生,可被我们拉下马当了人民公仆。尽管我们难免妒忌他,可我们也觉有点对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