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习奉旨去审问刺客,银冷冽说了一句:“让他们开口,知道该怎么做?”语气中的残酷狠毒令在场的人寒毛淋漓。
晚些时候,一习又悄悄地走了进来,躬身递上一卷册子,银冷冽打开,上面是穆家父子的供词,画押处血渍犹腥,银冷冽看了一眼,握住册子,青筋暴起,“青风有没有消息?”
“回主子,还没有讯息传回来。”一习答道。
“你去传话给青风,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回来,她身上的冰魄耽误越长越危险。如果毒发,很可能还在那条巷子里,叫青风赶过去挨着胡同一条条地搜。”
他握紧拳,无法置信琉璃竟会莫名地弃他而去。他望向一习有一瞬的痛楚和脆弱,一习一惊,再看还是冷厉,“你再去看看,有什么进展。”
“是。”一习退出,长叹,今天才回来便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原来就在他们观花灯之际,红鸾宫的四名宫女在太医诊脉之时突然象中了邪似的往西次间跑,拉都拉不住,还撞伤了几个去拉她们的宫女太监。
菊香一看情势不对,这像是中了迷毒,太医只诊断她们皆有发热,其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菊香忙央了皇家侍卫去找青风,把这情形一说,青风一听大惊,忙禀告银冷冽。所以当时琉璃看见银冷冽脸色非常难看,青风领命回宫。用了轻功快速进了宫廷,故而没有看到那场骚乱。
红鸾宫里青风细细分辨,终于在书案的右侧熏炉闻到了一丝异味,味道几不可闻,混合着薰香很容易让人忽略。
综合菊香述说和得病宫女的症状,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是冰魄之毒,曾经得到一份资料:此毒无色,味道极淡几不可闻,可以夺人命于无形之中,由朱兹国的一个邪教秘密制出,因为原料极难培育,故居为奇货。
因朱兹国被来,此毒便被高价售卖,用来筹措钱财,以图东山再起,以作复国之用。
青风和菊香听后不约而同地想到十天前来过红鸾宫的梅昭仪以及她那场莫名之热。
那四个宫女正是近十日在西次间值侍的,那么皇后她也…
青风也想到了这个房间的女主人,几人同时变色。
青风顾不得是佳节了,立刻动用紧急时才可放出的信号,其实银冷冽正在离琉璃不远的那个巷子里。
但一见信号,知宫中有急变,只好令一习继续搜查,先行回到宫。
青风见只有银冷冽一人,偷偷一问,才知他们离去后发生了变故,他错愕万分。银冷冽听了三人奏报,脸色阴沉,再令一习带虎贲卫在城中大搜。
令青风迅速和暗卫会合潜入穆家严刑逼供,审问刺客主使者是何人?语气寒厉,句句透着杀气,众人都为那些不知死活的人哀悼,他们惹得一头猛虎凶性大发。
望着夜空,“一习,你快找到皇后娘娘吧!”青风祈祷,“也许只有她还能拦住陛下的杀气,如果晚了,皇后有什么差池…”他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象下去,天子之怒,不是流血十里就能宣泄的。
青风写好了字卷,亲手放出夜鸽,鸽子在半空盘旋两周,咕的一声飞入黑暗之中,刚想抬步,就见一习大步流星迎面走来。
此时的他显得杀气腾腾,青风一凛。只见一习走到他身边,低声地说了一句:“穆倾心”。
哼!?果然是那个女人。真是嫌命长,自掘坟墓。
如今惟有期盼皇后能安然回宫,或许陛下会转移部分注意力,暂缓之下还有回旋的余地,否则龙颜盛怒后果不堪设想。穆、梅两家,唯有满门抄斩的下场了。
“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一习走到龙泽宫前,今夜之前他从未踏足内殿,“三千宠爱,还不够吗?”
青风瞪了他一眼“别胡说,你嫌里头还不够肃杀?”
往里走进,青风叹息,皇后娘娘的心思最难猜了。不过这些日子看来,皇后娘娘已经全心全意地爱上陛下了,如今怎么又会无故离去!?是有什么缘由吗?
耳房内鸦雀无声,一习朝跪着的菊香诸人瞥过同情,两人躬身施礼,垂手侍立,静寂中无人作声。
青风突然又担心起来,现在陛下对皇后到底如何处置,万一他的怒火撒向皇后,皇后她能挡得住吗?
“穆家主使的?”银冷冽冷冷地问,又像是肯定。
“是,穆子元是主谋。”
“很好,”银冷冽轻柔地说,“青风,谋刺帝王,罪有可恕吗?”
青风跪下,垂头不敢回答,陛下的怒火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这是灭族啊!
冷汗立即湿了他一身,他只有在陛下亲政之前目睹过一二次这样的暴怒烈火。
一道流星闪过,屋内的人都是一震,一只夜鸽咕咕,青风顾不得礼仪,一跃而起,一闪之间已捧着夜鸽回来。
从鸽脚下解下一极小的竹节,抽出字卷,跪奉银冷冽,银冷冽展开,上写:人已找到,毒发晕厥,请旨。
银冷冽看到晕厥二字,心中疼痛,腾地站起,喝了声“请什么旨,送到…”红鸾宫三字刚要出口,突觉帝皇的威仪荡然无存,又改口,“送到冷…”这最后的“宫”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冷宫是囚禁获罪的妃嫔和宫人之所,暗无天日,他怎舍得把琉璃送进去,那是他心爱的女人。
银冷冽一时脸色铁青,青风却悄悄松了一口气,递上台阶,“陛下,娘娘可病着呢!晚去了怕是…”他话未及说完,银冷冽疾步走出殿门,“青风,叫人原地侯着,不得惊扰皇后。”
说话间,人已经在承乾门外了,一习立即跟上,青风回头看着静兰姑姑,“大伙儿受点累,这还是轻的,今夜之事,都把上锁,谁再不利索,那就是身家性命了。”
这宫中一场暴风骤雨是逃不过了。
崇仁坊的死巷里,只有一个人手中的火把照得这浓墨的黑夜有一丝丝的亮光,五名虎贲卫面朝外,手里举着锦幔,把这一角围起,做了一个严实的屏障,五个人笔直地站着,一言不发,诡异得令人惊乍。轻轻的脚步接近,众人立刻单腿跪地,那人接过火把,说了声:“去吧!”
火光所到的巷子里只剩下一个人,不,还有一个女子。
她静静倚靠在墙角里,脸上有异样的绯红,呼吸微有起伏,紧紧闭着双眸,那人走到她身边,火光在她的秀美的脸庞上跳跃。
他蹲下身子,手慢慢地犹豫地轻触她幼嫩的脸颊,灼烫了他的手心,他低叹,心投降了,这半夜几个时辰的煎熬固然让他怒气难平,可也令他明白了一件事。他踩息了火把,放松手臂抱起她,紧紧拥在怀里,如获珍宝。
怀中的人向他偎依过来,含含糊糊地“怎么这么晚呢?”
他轰然,呆若木鸡。
第一次听到,也是在夜深人静,她睡得迷糊,他才睡下抱她入怀,她似醒非醒地“怎么这么晚呢?”含嗔撒娇令他喜出望外,低头再看不禁苦笑,原来只是一句呓语。
今夜听来,似甜却苦,他长叹一声,平生的无力都在此时了。
爱上这个女人,他就觉得他的生活没安生过。每天都像过得心惊胆颤的。
热、热、热,热浪滚滚。
琉璃抬头一看,天上明晃晃的都是太阳,汗滴滴答答地流在地上,想抬手,手却无力,往下一看,连脚也动弹不得,这是什么地方?
她的喉咙好象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四周突然漆黑一片,她惊骇万分。
“银巽……”真的是他,她喜极而泣,脚步轻飘,跟了过去,一片怪石,有水声淙淙,“银巽,有水。”
她开心地叫,好似有一次爬山发现有瀑布惊喜莫名,银巽回过身,她一吓,哪里是银巽,竟是银冷冽,一脸盛怒的银冷冽。
琉璃慌忙后退,“砰”地一声,她摔倒了,定睛一看,却无人影,她又抬头,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呢?她想喊,眼前一黑,坠入黑暗之中。
银冷冽……
坐在方藤椅上的银冷冽放下折子,走到床边,床上的琉璃把被子蹬得歪七扭八,刚才头磕到床沿上。
昏睡中的她蹙紧了眉毛,额前的头发黏住了,摸摸她的脖颈,汗滋滋的,这已是第三次了,他放下心来,应该不会再有热度。他走出房间,令青风传热汤伺候,以免琉璃收了汗,传太医进来侯着随时看脉。
凌晨,他抱了琉璃回到龙泽宫,琉璃已经浑身发烫,陷入昏迷,待命的太医仔细诊脉,察颜观色,反吁了一口气,请他宽心。
原来和冰魄接触最长体力最弱的琉璃之所以最后一个发病,一是中毒时间还不算太长,十日中她不是整日呆在西次间。第二个也是主要原因,是因为她体内有一股柔和的内力抵消了大部分毒性的侵入。
之所以帝王和青风等人没有中毒也是因为他们拥有的内力深厚,足以排斥冰魄之毒。
太医言道皇后只需每隔一个时辰服用解毒汤药,三次起伏后烧退则毒清。
于是一碗碗的汤药由青风亲手送进东暖阁,发着高烧的琉璃昏迷中胡乱挣扎。
银冷冽摒退了宫女,亲力亲为,强迫把药灌进她的嘴里,折腾了大半夜和一个上午,琉璃退了烧,比预计的要快了许多。
幸得重阳第二日,京城乃至国中尚在庆馀,没有例行的朝会,递牌子的大臣不多。
青风回了银冷冽,银冷冽令三省首长先行裁定拟旨来看,青风见银冷冽只字未提穆、梅两家,心中更加不安。
这会儿龙泽宫上下总算喘出一口大气,青风暗叫青禄公公去知会菊香一声。
待服侍妥当了,又亲自到御膳房传了午膳,端了薄薄的粥衣汤,往回走时正看到刑部和吏部、礼部的尚书从龙泽宫出来,心不由一跳,走进殿里,就听银冷冽在东暖阁里说:“是青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