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常在一撇嘴,酸溜溜地说:“还能是谁,除了皇后娘娘手下的宫女,还有谁敢在宫里头这么放肆。”
“是吗,小妹早就仰慕皇后娘娘的贤德之名,今天赶巧了,二位姐姐方便为小妹引见吗?”红衣女子是许国亡君的女儿许柳儿,前两年进贡时曾随父来朝,见过银冷冽一面,一见倾心。自以为美貌无比,国亡迫降时许国国君想进献自己的女儿为妃,谁知竟遭拒。如今银冷冽封其父为顺应伯,这时都在夏宫。
许柳儿曾与林常在、邱答应一家有钱帛相贿,心中念念不忘银冷冽,今日借故探望邱林二人,央了两人在阁中赏景,暗盼能和帝皇来个邂逅。
听说帝皇十分宠爱皇后,皇后在此,说不定凑巧还能碰上,这不是又多了一个机会,她深信只要帝皇见到她的花容月貌,不怕分不来恩宠。
她一脸春色路人皆知,邱答应心中厌憎,陪她游园不过看在那些首饰的份上。
这种货色居然痴心妄想,听说在许郡破城时已向南不归自荐过枕席,真是不知廉耻。
就听林常在道:“好啊,我本来就想到听涛阁去,正好皇后娘娘在,我们过去请个安。”
邱答应皱眉,她可不想平白无故地又低人一等,转念一想,那林常在一直愤愤,给她找个机会也好,许柳儿有野心,那安琉璃不就又多个敌人,即使有什么事也不至于连累到我身上,正好让这二人当冤大头,于是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一行人迤逦而来,阁下诸人正在啖瓜,见她们过来,为首内侍官忙躬身行礼,恭谨地阻拦:“二位婕妤娘娘请留步。”
林常在看到石桌上的西瓜,犹在冒冷气,心中的妒火腾的就窜了起来,连奴才都有得吃,她们那边有客人在也不过一小盘,塞塞牙缝都不够,咬碎银牙,勉强笑道:“我和邱婕妤陪顺应伯的千金路过听涛阁,见皇后娘娘在此,特来拜见请安。”
“容奴才回禀,请二位婕妤娘娘稍候。”
琉璃听了,沉吟一下,“菊香,你去请她们上来。”
她不能奢望银冷冽为她解散后宫,这是一千多年的陈诟。
毕竟这些人也很无辜,作为帝皇的女人,在宫中虽有锦衣玉食,却已经是红颜未老恩先断,这不是她可左右,但也决非是她们的错,她能做到的释出些善意,不让她们难堪。
如今她已经贵为皇后,一言一行代表着帝王,更代表着凤栖王朝。
三人上来,没等行礼,琉璃说道:“在夏宫就不必行大礼了。”
邱林二人于是行了蹲礼,许柳儿娇滴滴地跪下,“妾身许氏叩见皇后娘娘,娘娘玉安。”
“请起,许小姐是客人,都请坐吧!”琉璃微笑。
菊香和翡翠已经收拾了食榻上的瓜果壳皮,玉杯重新换洗过,拿了冰壶倒满果露。
许柳儿微欠身接过,一口呷下,果然沁人心脾,微抬眼打量琉璃,只见她穿了湖色的软烟罗衫子,同色同质地的长裙曳地,披了月白色的薄花帔,两支翡翠簪子左右挽住乌发,那簪子的一头是用白金碎钻点缀。
她曾是公主,自然知道这是价值连城的珍品,暗忖:“这位皇后容貌顶多秀丽而已,怎及得上我倾国姿色傲人身材,这簪子、这软烟罗穿在我身上才相配。”
林常在一上来就看见食榻上的金盏玉碟,心中越发勃然。
邱答应见有些冷场,忙恭敬地说:“娘娘的身子可大安了?好久没给您请安,嫔妾心里总挂记着。”她冷眼扫过,却是不动声色。
“多谢邱答应,本宫好多了。”琉璃不知该和她们聊些什么,只得客气地让茶。
这时波涛汹涌,一浪接着一浪拍打在岩石上,如碎琼乱玉般溅开,琉璃虽见过几次,仍惊奇地啊了一声。
几人同时回头看去,心驰神摇,一时都做声不得。
但见那一望无垠的大海,方才还是风平浪静,温柔似明镜,现在却是惊湍直下,远处浪头起伏,犹如叠嶂西驰,又恰似万马回旋,今日正是大潮,这壮观和澎湃。
一阵疾风吹过,众人都有些摇晃,头发飞舞,玉杯翻到了,右边的菊香扶住琉璃:“娘娘,您退后些。”
原来不知觉中已到了阁边,迎面而来的海风有些腥味。琉璃突觉胃里翻腾,一阵恶心涌上,用手去捂已来不及,呕的一声全吐在她左侧的林常在右臂袖上。
阁上诸人都一愣,林常在又臭又气,菊香忙招呼翡翠拿布。其他侍女一拥而上,忙扶住了安琉璃。
安琉璃看见脏物弄脏了林常在的衣物,很是歉意。便接过翡翠的布递过去的林常在。
看见众人都捧在手心里的安琉璃,林常在身后的邱答应恨得咬牙,她故意一踩林常在,林常在心火直窜,用力推开琉璃递过的手巾,琉璃一个趔趄向前,众人惊呼。
在这电石火光间,林常在恶向胆边生,竟起了歹毒,伸出双手死命一推“去死吧!”
这些都只一瞬间的功夫,陡生事变,菊香万万没有料到,翡翠还在食榻边拿另一块手巾。
琉璃更不曾想到,阁边只有低低的栏杆,身子一轻,翻了出去,菊香饶是反应快,疾步去抓,嘶的一声花帔破裂,人却是直直坠下,噗的没入海中。
菊香跟着跃下,一阵浪头打来,菊香顾不得疼痛,伸手乱抓,一阵翻卷,却无琉璃踪影,她水性一般,不会潜水,这时那里顾得上,闭上眼睛潜入海中摸索。
又听咚地一声,她忙探头,喘了一口粗气,是翡翠,菊香急得泪水飞迸,“快,快找找。”
翡翠潜下水去,好久才上来,菊香已觉等了万年之久,看她摇头,想都不想欲再次潜入,翡翠拉住她,“姐姐,你的手臂流血了,撑不住的,还是我去,”
菊香才发现自己血染了衣衫,哭道,“娘娘怎么承受得住…”
寸心大乱的菊香骇得话都说不下去,牙齿打颤,翡翠再次入水,向前游去,只是风浪太大,前进困难,好几此险些被风浪卷走,翡翠心想“完了,娘娘准是已被卷走,凶多吉少了。”
这时夏宫中响起尖锐的呜呜声,两人抬头望上看去,扑通几声,几十名水师营的好手从岸堤、阁上分别跳下,其中有人喊道:“两位姑娘,快上去,陛下有话要问。”
两人答应一声,往岸边游去,临上岸堤业已精疲力竭。
就在菊香和翡翠跳下海中救人的同时,阁内乱做一团,邱答应也没想到林常在会吃了豹子胆,吓得大声尖叫。
许柳儿一惊又一喜,故作晕厥靠在目瞪口呆的邱答应身上,邱答应回过神来,厌恶地推开。
阁下的侍卫听得动静不对,跑了上来,发现皇后娘娘竟然失足落海了。侍卫赶紧到勤政殿报信,喝令余下的侍卫捆了林常在,看住邱答应和许柳儿,两人没口地喊冤。
邱答应走到栏边,低头遥遥只能见底下菊香和翡翠人头攒动,脚一软跌坐在地。希望事情不会连累到她身上。
俄而几道身影跃上,银冷冽脸色都青了,冲到栏边,见下面波涛翻滚,“璃儿。”
他大吼就要跳下,后面的青风和一习早有准备一左一右抱住了他,“陛下,不可呀!”
“陛下,已经派了水师营随驾的好手下去,您冷静啊!”
“郑松已去调动船队打捞。”他一脚踢去,“滚开,我要自己下去救她。”一习吃痛,却不敢放手,“陛下,此时波浪很大,您下去于事无补啊!岂不增添救援的负担。”银冷冽颓然松懈下来。
菊香和翡翠在旁跪下哭了一声:“陛下……”眼泪如泉涌。
银冷冽摆摆手,在凉榻上坐下,榻上尚余幽香,想必前一刻佳人犹在此观景,他不禁痛楚难当,这几****忙于政事,也没有好好陪她吃上一顿饭,惟一的一次,因为她提到灾区瘟疫防备,他半途离席匆匆又到勤政殿去了。
“说吧!”他低沉的声音象一条鞭子抽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连经过许多事的青风和一习都禁不住打个冷颤。
邱答应和许柳儿这时跪在一旁,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只剩下瑟瑟发抖。
菊香抽抽答答地把事说了,银冷冽听了,半天没有说话,青风和一习暗暗叫苦,皇后生死未卜,这次真的要血溅宫闱了。
菊香和翡翠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奴婢死罪。”说着泣不成声。
“你下去后海中就有血渍吗?”银冷冽理智得令人战栗。
“没有,是奴婢慌不择路撞的,当时浪很大,一眨眼,就没了娘娘的身影。”
阁内一片静穆,良久,银冷冽指菊香和翡翠,“你们两个下去休息。”
待两人退下,银冷冽转向委顿在地的林常在,低低地:“为什么?”
林常在状若癫狂,她凄厉地笑:“为什么?陛下,哈哈,您问得好啊!哈哈哈…”泪水爬了满面,“您不知道一个女人夜夜孤灯,听着更鼓,数着寒星,真是凄苦难言,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我杀了她,我不怕死,六宫的人都要感谢我,是我给了她们一条生路。”
“生路?”银冷冽慢慢地,“你说得真不错。”众人心惊胆战,他的声音冰寒慑人,“好一条生路!”
林常在脸色煞白,似乎这时才明白过来,眼前是冷酷的皇帝,嘴唇发青,哆嗦着:“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冲着我来。”犹自嘴硬。
银冷冽对着青风,“传旨,把嫔妃们送回上京,一律送至慈恩观度为女道士,按制供奉,待朕回京后有所处分。”
阁内众人一片抽气,陛下竟然欲解散后宫,帝国制度,民间已婚女子可自请休离,王公贵族世家可自请度为女道士,以后还可还俗,寻求再次良缘。宫廷里是犯错或避祸的嫔妃,留个体面,自请住在慈恩观,但出家后是不可还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