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原本由高处落下,就给人先声夺人的优越感,再加上音质过于清泠,恰是冰泉冷涩下凝结的流水之声,闻之清心。顿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这一抬头,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那是一张如画一般隽美的容颜,一个美得不可思议的男子。一张雌雄莫辩亦男亦女的脸,一对聚峰青黛浓密的剑眉,一双漆黑幽深的如同黑曜石的眸子,眉宇间凝聚着与生俱来的的尊贵之气,刚挺得的鼻梁下,两片薄薄的凉唇,轻轻一抿仿佛就会变成一条直线。
一身绛紫色银丝滚边锦袍,腰系锦兰湘湖玉带,衔着一块血红色的玉石。外罩一件纯白透明的轻纱,宽大轻垂的袖角飘扬,负手而立,一手执着一把玉骨上。长身玉立在那儿,便如一股浩然清风飘荡在天地之间。
“摄政王千金之躯,在下岂敢劳您大驾!”
堂堂摄政王殿下愿意代笔,不知道有多少人磕破了脑袋都求不到,可是偏偏百里初雪对此不屑一顾,断然拒绝。
他从来都对自己不屑一顾,今日又怎么会肯讨好于她。定然是想看她的笑话罢了。自己又何必再作贱自己的一片真心!?
传言,摄政王这性子也是最阴晴不定的,如今可是权力滔天,用一手遮天来形容也不为过啊!百里初雪这一拒绝,无疑就是驳了摄政王的面子,大堂内的人,个个为百里初雪捏了一把冷汗。
可是高高站在回廊上的摄政王却是不以为意,俊美的容颜上绽出一抹意义未明的笑,很大方慷慨的一抬握着折扇的手:“如此,公子请!”
“小绯!”
“公子!”了解百里初雪之深的小绯,很清楚百里初雪不会让摄政王代笔,于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等到百里初雪一声令下她便回应:“公子请说。”
百里初雪抬起头,看着上联:“上联含有阳春砂、天仙子、红娘子、龙骨、玉果(肉苁蓉)、何首乌、朱砂、天花粉、金银花、罗布麻、珍珠、珊瑚、太子参、重楼、连翘、百部、天南星、槟榔十八味草药,我的下联同样有十八味草药!”说完,也不去理会她的话带来了多大的骚动,便将下联启齿道出,“冰雪连天,异人白头翁,血竭陈皮,满面花椒,两撮银柴胡,背搓猪牙皂,足登棉皮鞋,披挂穿山甲,颈缠金缨,胸佩琥珀手拄虎杖,上常山独活千年,欲成威灵仙,弃鼠妇!”
随着百里初雪的声音,小绯足尖轻点,纵身而起,执着毛笔的手臂运力,身子下落的同时,一个个娟秀飘逸的字随之在白条上印下。
“雪莲、薏苡仁、白头翁、血竭、陈皮、花椒、银柴胡、猪牙皂、绵萆薢、穿山甲、金缨子、琥珀、虎杖、常山、独活、千年健、威灵仙、鼠妇虫!”
“正好十八味啊!”
“厉害,厉害!”
“拍拍拍--”
百里初雪的对联一出,底下的人都抑制不住的激动起身鼓掌,就连隐藏在雅间的耶律俊都忍不住赞叹:“以药对药,好,好,好,对得好啊!”
“公子。”几个纵身起落,小绯累的香汗淋漓,落回百里初雪的身边时,已经是气喘吁吁。
百里初雪对她微微颔首,水眸淡扫向站在高台上,挑眉看着银巽,唇角掀起一抹淡笑:“再送王爷一个横批!”
许是猜到了这上联是他出的吧!?
“拭目以待!”摄政王大掌一扬。
很快就有小厮搬桌子,搁文房四宝,一切准备就绪后,百里初雪扬手执笔,几乎是奋笔疾书,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格外醒目的落在纯白的宣纸上:各有远志!
也许,她也是时候放下过去了。重新来过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写完潇洒搁笔,抬手对着摄政王道:“多谢王爷的千两黄金和麒麟火灵芝!”
“慢着!”眼见着百里初雪搁笔就欲走,银巽忍不住出言制止,“奖品丰厚,公子左右单薄,本王唯恐公子出了这揽才阁便被心怀鬼胎之人盯上。公子还是随本王去后院,领了东西,本王自然会让人安全的将公子送到想要去的地方。”
摄政王的话直接就将百里初雪的回旋之地堵死了,他是好心为她着想,如果一再的推拒,那便是不识抬举,到时候就算原本没有人打她注意,怕是出了这门也不会安生!
“王爷的好意,在下却之不恭!只是……”百里初雪只好想着顺势应了下来。可是此时却有人开声接着道:“只是,公子的安全,在下会保护周全的,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百里初雪惊讶的回过头来,却见一袭青衫的男子,正风华正茂地倚在二楼道上,一双美目正傲然地俯视众生。
竟然是他!?当日萍水相逢的那个阿俊。
此时,他冷冽的气场跟当日那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此时此地,他竟然敢公然打断摄政王与百里初雪的谈话,眼底的不羁更是让人夺目。仿佛这放眼望去的人都是臣服在他脚下的子民。
百里初雪莞尔一笑,这事情好像是越来越有趣了。
今日的她是易了容的,阿俊自然没有认出她来。这没有必要的出头,似乎间接告诉了百里初雪,今日邀她前来的神秘人,应该就是他了。
于是,百里初雪在银巽隐晦不明的目光来,与耶律俊大步流星地步出了揽月阁的客厅。
“公子,有话请直说吧!”后院雅阁,百里初雪一进去便开门见山的直问。
耶律俊却是慢悠悠的在紫檀木桌前优雅落座,修长的手拎起水壶,翻起两个白玉茶杯,缓缓的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百里初雪,特别凉薄的唇角微微的勾起:“医仙已经等到要等的人,又何必如此急着走?和在下好好喝一杯也不迟啊!”
百里初雪闻言,眼波一凝,看着淡定自若的耶律俊,冷笑道:“公子如此费尽心思邀我来此,不惜赔上我一个承诺,神医谷一根冰魄神针,不会就是想请我喝杯茶吧?”百里初雪接过茶杯,在玉指间转动。
“自然是遇到让医仙不等不出手的事情!”耶律俊漆黑的凤目凝了神,看着百里初雪,“就是不知道医仙愿不愿意接下这一个人!”
“冰魄神针我已经收了?殿下容得了我退还?”百里初雪冷淡的看着耶律俊,眼神中带着丝丝的嘲弄。都说他不是个普通人。而且来头还不小呢!?
连冰魄神针都能当成见面礼送人,这让百里初雪不禁警惕起来。
“医仙跟在下来就知道了!”耶律俊笑了,愉悦的笑了。
放下手上的茶杯,带着百里初雪打开了房间内书架后的密道,进入了另一狭小的密室。没想到里面别有洞天。难道连这个享誉盛名的揽月阁也是他开的!?
他究竟是什么人!?
密室由石块堆砌而成,内置一张白玉床,一方木桌,三把檀木椅。简单的一目了然,看似密闭,实则通风,只是精巧的设计,令人找不到通风处。
百里初雪已进入便敏锐的嗅到一股浓郁而又杂乱的药味,看到白玉床上躺着的人,便知道怎么回事,也没有理会耶律俊便几步上前。
“参见主子!”白玉床旁边站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从女子说话的中气,以及行礼的举动,百里初雪可以看出是一个练家子。
“你到外面候着!”耶律俊对她抬了抬手,然后打发她退下。
女子应声退下。
百里初雪上前,待到看清要她医治的人是谁时,百里初雪不禁一惊!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个英俊如厮的男子遭到如此重的毒手:四肢筋脉被挑断,双肩琵琶骨被洞穿,双目也因为毒烟熏染而失明。要怎样的恨入骨髓,才能下如此毒辣的手?
从刚刚那个侍女的表现来看,耶律俊才是她真正的主子。而这个重伤在床上的男子也只是一副随从的装扮。从衣服上的破裂来看,也不像是有人特意换上去隐人耳目的。而是他受伤的时候就是穿着这一袭锦衣。
难道,这只是耶律俊的一个手下!?不过显然这个可能太过苍白,她医仙的一个承诺是何等的珍贵?番邦第一大帮夺命暗楼的镇帮之宝--冰魄神针又是怎样的绝世珍宝?纵然耶律俊再怎么财大气粗,这两样同样要珍而重之。
也不可能轻易得手。如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抛出来,还赔上一株麒麟火灵芝。普天之下除了夺命暗楼的楼主,谁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能耐。况且,待在银巽身边那么久,她也不可能不知道夺命暗楼的楼主就是番邦的大皇子耶律俊。
想到这儿,百里初雪看耶律俊的目光更加的晦暗不明。到底要这样的能力与手段,才能让一个高高在上的耶律俊,甘愿为其鞍前马后?
百里初雪记得很清楚,耶律俊除了那个与他为敌的二皇子外,便没有其他的手足兄弟了。这个男子,到底是何人!?
“乖乖留下钱财,饶你们不死!”就在百里初雪沉思之际,一道洪亮的吆喝声在外面响起,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
“乖乖让路,姑奶奶饶你们不死!”小绯嚣张的声音没好气的随之拔高。
百里初雪掀起车帘的一角,对上东山上露出小半边脸的旭日,淡漠的眼中划过一道冷光:凤栖的盗匪是不是也格外的勤奋,一早就出来“觅食”。
“小绯!”百里初雪淡淡的轻唤了一声,语调中带着渗人的凉意。
对于这些来者不善的人,百里初雪一向采取速战速决的态度。幽冥宫的仇敌不少,这样的盗匪真是小点儿科啦!
她的话音一落,马车便是一轻。紧接着外面出来刀剑相鸣的厮杀声,隔着幔帘,刀光剑影仍然晃进她的眼中。冷着脸,百里初雪肃容瞌目,不去看那令她烦躁的寒光。
她不担心小绯解决不了外面的人,虽然自己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是却能一眼看出一个人的深浅。外面那些人,不过是探虚实的探路石。真正的好戏怕是在后头等着她吧!
一想到又惹了无数麻烦,百里初雪心里就一阵不淡定。低头看躺在她身边的人,怎么看怎么就觉得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