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右扑打着,火势不见弱,反被吹进来的风添得更显旺盛,眼见快烧到银巽,她一咬牙,丢下狐裘,扶着银巽到走道上,大喊道:"默秋!着火了!快叫人来!"
寂静的夜,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在默秋带着人赶过来准备灭火时,那楼顶的火竟然渐渐小了下来,最后在这大雪中熄灭,冒着寥寥青烟。
而百里初雪则一脸乌黑的扶着醉得仍在喃喃自语的银巽站在雪中仰头望着楼顶。
沁骨的凉意顺着衣襟融化开,银巽突然打了个寒颤,猛地就清醒了过来,豁然张开深邃的双眸,环顾着四周的人。
百里初雪讪笑着放开他的双臂,慢慢往人群中退去,却听见他一声怒吼:"站住!"然后如拧小鸡仔一样,将准备溜之大吉的她从人群众拽了出来。
默秋无可奈何的长叹了一声,恭敬道:"王爷,还是先回去整理一番。"
银巽漆黑的眸子染上怒火,拽着她衣领的大手关节凸出用力,怒发冲冠,咬牙瞪着她。见她脸上都是尘污,伸手往自己脸上一模,同样是一脸漆黑,甩手将她摔在地上,咆哮道:"先回浩瀚阁。"
默秋遣散了人群,望了一眼那焦黑的楼顶,摇了摇头,走过去扶起扔趴在地上沉默的百里初雪。
那个地方,那些画,对于银巽来说,应该很重要吧!?而那个地方也是唯一一个能让他放开心怀去想念,去放纵自己的感情的角落。可是,她却将它毁了!
"默秋,这次我是真的惹祸了……"她眼中悬着泪水,嘴角却扯着笑,无力的依靠在默秋身上,若失了灵魂的人,惶恐不知所措。
"奴婢扶王妃回去。"默秋低声哄着她,两人慢慢往浩瀚阁的方向走去。
待她回到浩瀚阁的时候,银巽已经收拾干净,依旧一身玄色华服,负手现在大厅中央,面容冷岑,四周的下人默不作声的低头站在一侧,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
"默秋,下去领二十板子。"银巽冷冷的说着,百里初雪猛的瞪大眼,想张嘴说话,却被默秋用力的捏了捏手心,然后恭敬的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百里初雪把着门板,不敢上前,低声细语道:"银巽,对不起。"
"滚过来!"他只觉得全身都弥漫着滔天的怒火,恨不得一掌劈向面前慢慢挪着步子的人,双目几乎要在她头顶戳出两个窟窿来。
"你这次要怎么罚我,我都忍了,这次是我惹的祸。"百里初雪看着自己脚尖,上下牙打着颤,清晰的说着。
银巽滚动着喉结,还未出声,门突然被打开,寒风猛的灌了进来,接着一道娇俏的身影扑进银巽怀里,带着抽泣:"爷,你有没伤到哪里?"然后拉着他的双臂检查着。
"我没事。"银巽一脸温柔的安抚着怀里满脸担忧的女子,突然沉下声,"这么大的雪,你竟然穿这么少出来!"
"我担心你的安危……"李若兰嘟囔着,又往他怀里挤了挤。 银巽一把将她抱起,往房里走去,怀里的人后怕似的轻声慢语道:"我听下人说,摘星楼的火好大,几乎烧掉了楼顶……"
银巽脸色剧变,将怀里的人儿放下,太阳穴上青筋直跳,牙眦欲裂:"你说什么?摘星楼楼顶烧没了?"他突然酒醒,还来不及询问具体发生了何时事情,潜意识里以为百里初雪对他恶作剧,抹了他一脸的灰,不料竟然是摘星楼着了火。
李若兰手腕被他捏得生疼,见他这副嗜血恐怖的表情,吓得不敢挣扎。他来不及顾及这些,身形如风的移到百里初雪面前,大掌钳着她的脖子高举在空中,狠狠的收紧五指,脸色越发冷漠。
百里初雪只觉得胸中空气渐渐减少,满眼都是银巽要将她千刀万剐的神情,只觉得心脏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冷,扑腾着四肢,嘴里咿咿呀呀的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李若兰在一边冷眼旁观,不料银巽突然收了手,从半空中将她摔下,似乎又不解气,伸脚踹上她的胸口,将她踩在脚下。
百里初雪惊诧他的怒火,想掰开他的脚,一张嘴就是咳嗽,胸口血气剧烈的翻腾着,整张脸都痛苦的纠结到了一起,他居高临下冷冷的讥讽道:"你胆敢放火烧了摘星楼!"
说完,他抬脚将她踹飞,她整个身躯撞到墙壁才停下来,那压抑在胸口的腥甜终究是忍不住,喷薄而出。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还有她细微的呻 吟,捂着胸口在冰冷的地上躺着,可她的思绪缺格外的清晰,双目亮晶晶,若夜色中璀璨的星子,望着依旧一脸怒火的银巽,断断续续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立刻滚回北苑禁足!再敢违命,本王定折了你双腿!"银巽厉声说着,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再上来给她两脚,因为心血上冲,眼神显得越发冰冷强硬 。
李若兰虽害怕他一身的戾气,依旧过来抚着他胸口,露出姣好的一面,道:"爷,你别气了,小心气坏身子。王妃姐姐再怎么也不至于你动那么大的怒火。你看外面又是大雪大风的,天色又这么晚了,再加上王妃姐姐还带伤病在身,你何必现在就要赶她回去呢!?"
"不必了!"百里初雪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扶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捂着胸口闷声咳嗽着,仿佛胸口有把火在燃烧着,刺啦啦的疼。
而那双眸子依旧清澈明亮,直直的盯着银巽,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
"不识好歹的东西,滚!赶紧滚!"银巽见李若兰一副受伤的模样,眸子里一片水雾,转头冲着她怒吼。
"爷,你别这样。"李若兰走过来,伸手揉开他紧紧揪在一起的眉峰,朝着准备伸手拉门的她,软语道,"爷他就这副脾气,王妃姐姐不要介怀,你今晚就在偏房歇着,没事的。"她说得理所当然,宛如这王府的女主人。
银巽冷哼,而百里初雪就那样目光炽烈的望着他,最后慢慢变得平静,嘴角慢慢泛起轻笑,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又将染了鲜血的手在衣角上反复抹了干净,才慢慢从怀里掏出一轴画卷,道:"我知道这幅画对你很重要……"
银巽猛的瞪大了双眼,望着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扫过那画卷上的折痕,应该是刚刚踢她一脚造成的。画的边上已经烧毁了一些,显得很是唐突。
长袖下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心里蓦然有种想抱她入怀的冲动,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一切。他再次抬眼望向她的时候,依旧是一片寒冰,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怒气,接过画卷用内力粉碎,漠然道:"已经脏了,留着也无用。"
画上的女子是安琉璃没错,他看了多年,她的模样,早已经深入骨髓。每次遇到心烦的事,他都会去那幅画前,希望她能用那双灵魂的星眸能为他驱散一切的阴霾。他相信她如玉般的笑颜,可惜,如今她却不再有机会对他那么笑啦!
那个男人甘愿为了她放弃一切,值得她托付终生!他一直在心里祝福她!
如今他亲手毁了这幅画,也罢。他早就已经过了软弱的时候,也是时候朝前看了。也许是天意吧!?
"若兰,天色不早了。"银巽转过身,牵着李若兰往内走去。
百里初雪退后两步,捂着胸口,猛地拉开门,跌跌撞撞往外跑去。
都初春了,凤栖怎么还下起雪来了。今年的天气还真是奇怪,可苦了百姓了。
百里初雪望着天空大雪依旧纷纷扬扬,落在她的睫毛上,倏尔就消失不见,她却愈发仰着头,望着如浓墨的天。
寒风从领口袖口灌进来,她不自主的寒颤着,忽然间,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委屈和伤心,眼泪迅速地涌了出来,一滴滴的落在空中和白雪混为一体,仿佛一刹那间,心里所有的烦恼、悲哀都齐涌上心头……
今早天气放晴,太阳明晃晃的当空照着,可却没有一丝暖和的感觉,空中刮的寒风却一阵比一阵冷,像小刀子割着似的,吹得人骨头缝都是冷的,杉树上堆集了厚厚的一层雪,偶尔会"啪"的从枝头落下。
小桃拥着身上的棉衣,一边跺着脚一边抱怨着这该死的的鬼天气。
意外中竟然发现主屋竟然有人,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踱步到里面,只见百里初雪拥着锦被蜷缩在床角,她眉峰轻轻的蹙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一圈暗影,脸上呈现僵硬的青灰色,嘴角还有凝固的血痂。幔帐轻轻的摆动着,晃得她的脸越发浑浊不清。
小桃轻轻的推了推她,却不见她有任何反应,伸手试着她的额前,竟然是一片火热,她发髻边上却挂着淅淅沥沥的冷汗。
"王妃,王妃!"小桃吓得心脏漏掉了半拍,双手推怂着她的肩膀,双眼泪水扑簌直下。
几声咳嗽声响起,百里初雪艰难的睁开眼,只觉得喉头有千万根针在扎一样,一说话就疼得厉害,低哑道:"别摇了……"然后又合上了眼,怏怏无力的模样。
"王妃,你吓死我了!我立刻给你找大夫!"小桃先是将她抱进怀里,伸手为她掖了掖被子。
"不用了,小桃,是我自己活该。"百里初雪眼都没睁开,却准确的拉住了她的衣袖,语气里透着几分惨然。
小桃愣在那里,望着她那滲出汗珠的平静的脸上,轻蹙的眉峰然给人一种不胜痛楚的感觉,心里一阵酸楚,哭喊道:"可是王妃你在生病啊!"
回答小桃的是她几声轻咳嗽。
小桃默默的退出来,把上次她没吃完的药找了出来。
一连几天,百里初雪都是默默地躺在床上咳嗽着,小桃灌进去的那些药也不知有没有用,总之她偶尔会清醒,接着又沉沉的睡去。
百里初雪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小厨房的食材便没有增加,一开始小桃还以为是偶然,后来才明白过来是她家王妃弄来的,幸好她把那些食材晒了一些,也腌制了一些,所以才没有饿死,可是到现在也所剩无几了。
小桃望着小厨房墙边的瓶瓶罐罐一个个的空空如也,默默的叹气,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跑去北苑门口看了看,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