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三人相视一眼，紫叶接过令牌，郑重地点了点头。
但愿不要真如我所想才好啊。
我将决定告诉了娘，娘没说一句话，只是默然叹息，末了交代了一句：“保重身体，王府这边不用挂心，孩子很乖，大可放心。告诉你爹，我在家等着他回来，一直等着他！”
“嗯。”
直到此时，我才明白，王爷爹爹在娘心里的位置就像轩翌在我心里的位置一样，重要的无可替代，娘的心里，一直都装着王爷爹爹。而今王爷爹爹不醒人事，娘的心里何尝不饱受折磨。
朔阳军营。
我的忽然而至令众人措手不及，那么多双眼睛就那么静静地盯着我，眼神复杂。
“魅儿，你怎么来了？”双儿心疼地扶住我，已然看出我身子虚弱，赶紧就将我扶到座上。
“嫂子，你也太任性了，娘怎么会允许你这个坐月子的人一路颠簸呢，真是的。”吟吟心疼地抱怨着。
萧寒淡淡地笑了笑，眉宇间愁绪颇浓：“是啊，少夫人不该这么奔波的。”
我也回之以淡淡的笑：“爹呢？我想先去看看爹。”
双儿面色沉了下去，和萧寒相视一眼，最终还是挪了脚步，引着我往爹的营帐走去。连路的士兵怔怔地看着我，低声议论着，我幽幽扫过这一张张脸，看到了他们的疲惫，低落和厌战，懈怠而散漫，似是没了精神，不觉皱了皱眉心。
床榻上，许久未见的王爷爹爹就那么安静地躺着，面色惨白，透着岁月凝定的沧桑，没了平日里的英姿，鬓角白了很多，胸前还缠着白纱。
“爹？”坐到床边哑着嗓子唤了声，可惜，爹没有答应。
我垂眸叹息，轻轻理了理爹的鬓发，不知道爹听不听得见我说话，就那么自顾自地说着：“爹，娘让我转告您一声，她在家等着你，等着你回家去。娘说你一定会醒过来的，你不会让娘失望的，对吗？不要让娘失望好吗？也不要让我失望好吗？您还没见过宝宝，还没听宝宝叫您一声爷爷呢，宝宝很可爱哦！”
身后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我没有回头，我知道是吟吟在哭，我也想哭呢，可是我忽然间哭不出来了。明明伤心到极致，偏偏不知道该怎么流泪了。
“嫂子……”吟吟扶住我的肩头，轻轻地拭着眼泪。
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默默地安慰着她。其实，自己的心却也在不停地抽痛。
“爹一定会醒的，一定会的。”
也许是因为在府上溪白和冷痕那番猜测，又或许是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该相信谁，淡淡地从眼前的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掠过，双儿，萧寒，吟吟，吟风，杜仲凯，邵梁，齐虎……
一张张脸，透着沧桑和疲惫，却令我生起了防备和警觉，不经意间的设下了心防。
对于双儿、吟吟和吟风，不是不信，只是，有些事情，越多人知道越不妙，他们不会害爹和轩翌，更不会害我，可是，他们却会在不经意间泄了情绪，尤其是而今的他们都已经卷进其中，算起来，也算是脱不了干系的。
由一行人陪着在军营巡视了一圈，所到之处，迎来的都是士兵们略带惊异却又瞬间黯然下去的目光，有些自暴自弃，连操练都显得散漫无力。低沉压抑而带着悲伤的气氛，沉沉地落到心底。
曾经士气昂扬，意气风发的士兵都去哪里了？
曾经金戈铁马，一路破敌而去，将安南王的大旗立在攻下的城池的场景何在？
“怎么？没了主帅你们就活不下去了吗？”我冷冷地扫视着军营里黑压压的人群，很不客气的朝他们怒道，我真的不喜欢这种气氛，轩翌，他也不会喜欢的。
军营静寂，独有那帅旗迎风招展，发出“扑簌簌”的响声。
浓烟弥漫，随风飘逝，一时间更添悲凉和凄壮。
“你们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像是我千容魅原来见识过的，奋勇杀敌，士气昂扬的大军吗？”
“我千容魅倒想问问，曾经区区三十万大军面对花延傲七十万大军却毫不畏惧，英勇向前的你们到哪里去了？”
说话的时候，用足了劲儿，猛地咳了几声。众将士低着头，没有说话，手却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刀剑长矛弓戟。
“没错，王爷爹爹重伤不醒，我的丈夫，你们的将军年轩翌坠落悬崖，生死不明，可是，这能代表什么？能代表你们都跟着昏迷不醒，都跟着坠落悬崖了吗？在战场上，主帅重要，可你们就不重要了吗？没有你们，主帅就能自己打下这大好山河了吗？我告诉你们，不能！你们伤心难过，我就不伤心难过吗？他们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的丈夫，他们是我刚出生的孩子的祖父和父亲啊，可是，难道就因为他们死了，我们就不活了，自暴自弃，自哀自怨了？然后任由花延傲肆无忌惮地占领我们已经拿下的城池，屠害我们的百姓？想想你们的父母，想想你们的家小，你们愿意他们遭受花延傲的屠害吗？花延傲是什么人，不用我多说，你们都清楚。若是他掌握了北越的大权，他会轻易放过我们这些对他依旧存在威胁的人吗？我告诉你们，不会！”
环视四下，有人轻轻地抬起头，默然看向我。
“想想花延傲干的那些事，想想上次在朔阳城楼上面被他们逼死的那些绣娘，想想被行刺至今昏迷不醒的王爷，你们觉得花延傲是心慈手软的人吗？”
“还是……”我顿了顿，“你们根本就怕了花延傲……”
军中有人不屑地哼了哼，声音很小，却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谁怕了！”
我勾了勾唇角，“我就不明白了，你们白发苍苍思儿心切的父母在等着你们回家，你们的妻子家小在家里做好了饭菜，等着你们凯旋而归，可你们怎么就不想回去，反而在这里自暴自弃，散失斗志，等着挨打。”
“不！我没有！”当前一个小兵狠狠地抹了抹眼角，扭着头愤愤地说道，带着一股子倔强，“我想爹娘，我想姐姐，我想回去，我想回去！我答应过我娘一定活着回去的，我还有未过门的妻子在等着我呢……”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变成了啜泣，哭得委屈，哭得不甘，哭得悲伤。
“我真的不想死在战场上……”
军营中啜泣声渐大，不少士兵纷纷落泪，年纪小的士兵只有十三四岁，分明还是孩子。
“我想家，我真的想回家，我想家里的老娘了，我想吃上一口娘做的饭……”
很多士兵抱头痛哭，我不禁酸了鼻子。谁愿意背井离乡，离开家人？谁愿意在这战场上多呆一刻？谁不想在家安安稳稳地睡觉，陪陪家小？
我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些兵士流下伤情的眼泪，想起轩翌，悲伤从骨子里透出来。强忍住那份悲痛，抬眸凝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