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于群的兄弟于力一家三口也赶回家来了。
见到儿孙们都进了门，两个老人高兴极了。
他们手脚不停地往茶几上摆放着水果、瓜子和各种小吃，脸上笑出了两朵灿烂的菊花。老母亲嘴里不停地招呼着，慈爱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睛都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
一通忙活过后，一家人围着摆满各种菜肴的餐桌，喜气洋洋地聚拢在了一起。
看大家都落了座，老父亲端起酒杯，眼睛围着桌子扫视了一圈，眼神在于群和王毅身上微微一顿，眼底有一抹淡淡的忧伤稍纵即逝。
于群微微低了一下头，躲开了父亲悲伤的眼神，眼圈稍稍热了一下。
精明过人的姐夫赶忙哈哈一笑：“咋啦爸，看我们都回来了，你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来，大家都举起杯子，我们共同祝两位老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欢聚畅饮之余，所有人都有意避开豆豆的话题，生怕一不小心勾起了话头，惹得老人们伤心难过，破坏了家宴的热烈气氛。
姐夫和于力都一直喜爱喝酒，他们拉着王毅，三个兄弟拉开了架势，围着一桶精装的谢村黄酒，开始了必不可少的斗酒战役。
王毅还从来没有喝过黄酒，光看它颜色淡黄、其貌不扬的朴实外观，就把它当成了普通的红酒，低估了它的巨大威力，对姐夫和小舅子轮番敬上的酒杯都来者不拒，一干见底，不大一会儿就喝得满脸通红，眼神也逐渐变得迷离起来。
于群最清楚黄酒的厉害。
黄酒是汉阳市杨县的特产。它历史底蕴深厚，发源于商周时期，经过秦汉魏晋的演变积累，唐宋的改进勃发、民国的兴盛繁荣，至今已有3000多年的历史。
谢村黄酒以被誉为“餐中三珍”的阳糯米、黑糯米、香糯米为主料，辅以当归、细辛、乌药、黄柏、川皮、栀子、黄芪、半夏、蓼芝、蔓荆等三十余味中药掺进小麦粉制作的酒曲，酿造工序繁多，工艺讲究，取材绿色环保，它的色，橙黄；香，醇厚；味，绵长，口感极好，形成了“不加甜料自甘甜，不加香料自芳香，不加色素自橙黄”的独有特色，长期饮用可以舒筋活血、补肾壮阳、益肝脾、安五脏、强腰膝。明耳目、乌发须、治头昏、抗缺氧、防癌抗癌、清热解毒、顺气止疼，被誉为“液体蛋糕”、“人间仙酒”。
在汉阳当地，流传着一句谚语：“不喝谢村酒，空在汉阳走”。
于群从小时候喝着黄酒长大，知道这种口感甘甜、后劲强大的米酒会误导王毅，就暗暗给王毅使了几次眼色，阻止他饮酒过量，以防他酒后失言，说出什么错话惹出事端。
可是王毅眼看着已经喝多了。
他瞪着眼睛，大着嗓门招呼大家倒酒喝酒，舌头已经开始在口腔里胡乱唔啦起来。
于群见势不对，就赶忙盛了一碗乌鸡汤，轻轻放在了王毅的面前：“你先别喝酒了，把这碗汤趁热喝了再说。”
大姐看出了预期的用意，也在一边帮腔：“就是的，宋军、于力，你俩血压血脂都那么高，也都别再喝了。那么赶紧去舀米饭吃，吃完了咱们出去唱歌。”
一直在一旁埋头吃饭的于果突然抬头大声问于群：“小姑姑，我豆豆哥哥怎么不回来过年呢？我问我妈，她说我哥回他奶奶家里去了。你们为啥不把我豆豆哥哥带回来呢？我想死我豆豆哥哥了。”
果果的话音一落，一屋子人瞬间都哑口无言了。大家都默默地放下了碗筷，眼睛空洞无神地盯着桌面，不敢与任何人有一点眼神的交流。
于群的老母亲正端着一只盘子从厨房出来，听了果果的话，她的手腕一软，盘子哗啦一声打碎在了地上。
听到响声，大家都不禁一愣，一齐扭头看着眼睛含泪、全身发抖的老人。
大姐首先站起身来。她几步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拉进了隔壁卧室。
于群低着头，不敢抬眼看大家的眼睛。
房子里的空气霎时被凝固了。
听到房门紧闭的卧室里传出隐隐的哭声，弟媳张倩慌忙起身，开始招呼于力帮着收拾餐桌，打扫房子，又轰于果到客厅里去看电视，警告她再不许胡说八道。
王毅也被家里沉重压抑的气氛吓清醒了。他对着面前的汤碗发了一阵呆，突然猛地站了起来，大步冲进了卫生间，咔哒一声锁上了门，再不出来了。
本来喜庆热闹的家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沉重了。
大姐和小弟两家人相继告辞离开以后，偌大的家里就剩下了相对无言的四个大人，一老一小两对夫妻。
于群坐在沙发上跑着脚，眼睛看着老母亲抱着被褥枕头跑来跑去、来回忙碌着，心里就像钻进了一窝蚂蚁似的，又慌又乱，坐立不安。
父母家的房子是三室两厅的大单元房，光客房就有两个，接待他们两位客人绰绰有余。
于群早就看清楚了，老妈只收拾了一个客房，准备了一套被褥卧具，看样子是要按照老习惯，安排他们这对“夫妻”进一间客房了。
于群正在发愣，老妈已经铺好了床，大声招呼于群进房间睡觉。
看到于群蔫头耷拉地进来，老妈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床边坐下。
“小群，你和王毅还好着呢吧？”
老妈紧盯着于群的脸，小心翼翼地问。
于群抬头看看老妈脸上焦虑的表情，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妈，你一天都胡思乱想啥呢？我们一直都好着呢啊！你听谁说啥了吗？”
老妈明显都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刚才你姐给我说了半天，我也想通了，孩子没了就没了，咱们再伤心也哭不回来，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要维护好你妹两人的关系，你们两人要是散开了，你们的家庭可就彻底散伙了。你都已经这个年纪了，再想找一个条件合适的那可太难了！你听我的，一定要把王毅诓摸好了，把你们的家给我守住守好了！你听到了没有？”
于群微微皱着眉头，硬忍着听完了老妈的絮叨，终于找机会插进去一句话：“妈，我累了，我想早早睡觉。有事明天再说吧！”
老妈点点头，往外面走了几步，又折返了回来，表情神秘地问：“小群，我问你，你现在还带着节育环没有？”
于群一愣，脸上一阵发烧：“妈！你问这个干啥？”
老妈对于群眯眼一笑：“你连这都想不明白？你的年龄又不是太大，现在再生育一个孩子不成问题。你和王毅好好商量一下，让他把烟酒都戒了，做好备孕工作。”
于群羞得满脸绯红：“妈！你都胡说些啥呀！我们怎么可能再生孩子呢？不说我高龄怀孕生产有多危险，光是把孩子养大、教育成人，就能把我累死，那会要了我的命的！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咋不行？我那天看电视，人家那个老太太都已经快60岁了，还生了一对双胞胎呢！你尽管生，生下来我帮你带，不要你操心。你赶紧做准备吧！要听话，啊？”
于群又气又笑，伸手就把老妈往门外推：“哎呀妈，你话真多！你赶紧睡觉去，我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王毅刚好从门外进来，一把扶住了老妈，恼怒地责怪于群：“小群你干啥呢？有啥话就不能好好说吗？你就不怕把老人推着摔倒了？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事！妈，你没事吧？你赶紧睡去，我来骂她！”
老妈哈哈一笑：“我没事，你快进去。你们坐了半天的车，也累得够呛了，快点上床休息吧！”
房门被老妈紧紧地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了于群和王毅两人，还有一屋子尴尬沉闷的气氛。
王毅站在屋子中央，抓了抓头皮，为难地看着于群：“咋办呢于群？要不你睡床上，我睡地板上算了。”
于群坐在床边上没说话，只是拿眼睛翻了王毅一眼。
睡地板上，亏他想得出来！
汉阳市位于秦岭南麓，不属于集中供暖范围，每年冬季全凭各家各户烧煤炉、开空调驱寒取暖，和凤城市区舒适方便的取暖条件不可同日而语。
要是在凤城，王毅要是想睡地板，于群压根就不会挡他。毕竟家里的室温都在二十多度以上，根本就冻不着他。
可现在是在汉阳，在用煤炉取暖的汉阳。
于群娘家客厅里支了一个大炮弹炉，用无烟煤块生火取暖。
用煤炉取暖，灰尘特别大，污染特别严重，有效供热面积十分有限。除了煤炉周围的几个平方米氛围里温度还凑合，几个卧室里的温度都非常低，感觉既阴暗又潮湿。
于群现在坐在房子里，毛衣外面套着一件羽绒马甲，还感觉手脚发凉、周身寒冷，王毅竟然还打算睡在地板上？他以为他的身体是铁打的还是钢做的？
王毅小心地看了看于群的脸色，又抓了抓头发：“那这样吧！你在床上睡觉，我就在椅子上坐着，明天白天我再补觉就行了。这样可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