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飞？”看着站在门外的莫天飞，宇文晨有些奇怪的侧身让开，给莫天飞让出了走进房间的通道。
“什么嘛，原来你没睡啊。我还以为你睡了呢。”莫天飞径直走到宇文晨的床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宇文晨反手关上门，无奈地笑了笑，道：“你以为我在睡觉？那你还敲门。”
宇文晨的房间很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出现在其实还是下午4点，窗外还是午后阳光普照。
莫天飞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盯着从那窗帘下钻入的阳光。在那缕阳光照亮的地方，摆着一本书，《基因探秘》，作者，瑞德琳。
莫天飞明确记得，自己当时随手将这本书放到了桌上，却绝不是现在这本书的所摆放的位置。
宇文晨扑闪着翅膀，坐到床沿上看向莫天飞，刚想开口，却是莫天飞先说话了。
“你为什么不愿意让狄钰哲治疗你的双脚？”莫天飞问道。他也同样转过身，看向了宇文晨，绚丽的双眸中满是纯粹的疑问。
宇文晨看着莫天飞的眼睛，久久没有回话。
“你认为他不能相信？还是你觉得他治不了你？”见宇文晨没有反应，莫天飞以为自己问的不够明确，于是补充了几句。
“不是的。”宇文晨终于回答了，“我只是单纯的，有点迷茫了而已。”说着，他的左手轻轻抚在了自己的脚踝上，感受着那道可怕的疤痕带来的触觉。
“什么意思？”莫天飞的目光也随着宇文晨的动作一起定格在了那条伤疤上。
“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宇文晨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苦笑，语气中充满了淡淡的悲哀，“天飞你还记得吗？三年前，你说我果然只能是全能兵。。。我听到后心中其实充满了绝望和愤慨。我一直以为自己和淡月谈和天禁言他们是不一样的。
我不喜欢杀人，更不想杀人，我想毁灭理想晶石，确切的说是被科学部当成了杀人许可证的理想晶石。可最后，我杀了天禁言，也同样害死了前辈。。。
前辈曾经对我说，只把自己的剑当盾牌用的人，只会后退。我的确是把我的剑，我的杀人许可证当做了盾牌，利用其在天罚下自我保护。这已经背离了我的理想。
而且，当我听到狄钰哲也说想要结晶破碎的时候，我真的怀疑了他。因为我真的不能理解，为什么狄钰哲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为什么他身为全能兵却也想破坏理想晶石。。。
可为什么不呢？我只是单凭狄钰哲是接受科学部的洗脑式教育而长大，也没有过像我和前辈那样会对科学部产生憎恨情绪的经历就认定他和淡月谈他们属于一类人。。。
也许我骨子里还是在以全能兵的思维方式思考。还认为只要是全能兵就会选择结晶转生，就算杀了人，也不用承担任何，只要躲在自己的杀人许可证之下就好了。
也许你是对的，无论我再怎么想成为一个普通人，再怎么改变，也无法改变我果然只能是全能兵的这个事实。。。
我已经不知道，我的理想，到底是我的理想，还是我的伪善。。。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宇文晨的双眼在他还没说完前就紧紧地闭了起来，眉头紧锁，颤抖从全身延续到了他长长睫毛的前段，好像下一秒就会有晶莹的泪珠顺着睫毛淌下似的，可他的声音却是那么的平淡，就像是看开了一切一般，充满了绝望。
“可是我却做不到。”莫天飞突然开口，听到他这句话的宇文晨立刻向莫天飞投来了惊异的眼神。
莫天飞的目光集中在那本《基因探秘》上，继续道：“也许是因为我比较笨，所以我不太能理解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宇文晨，我直到现在还认为你是全能兵。因为在你看来全能兵就是被科学部驱使，滥杀无辜的人，可在我看来，全能兵就是拥有我所没有的力量的人。所以我并不觉得是全能兵就是一件坏事。
任叔叔说的那句话，只把自己的剑当盾牌用的人，只会后退。我的理解是他不希望你因为过于纠结于把自己与你所定义的全能兵分隔开，而完全不利用你所拥有的杀人许可证去铲除那些我们想要除掉，却没有能力去除的人，只是远远地躲开一切伤害，没有任何作为，自甘堕落。这就是所谓的后退。
的确，你不希望再杀一人，那就不要杀人不就行了吗？可是当你面前站着一位喜欢杀人的人时，比起我们这些想要惩治他却被定罪系统约束的人来，你难道不觉得拥有杀人许可证是一件好事吗？虽然你杀了一个人，但因为那个人的死，更多人可以逃过一死。
如果你要坚持你那种一人不杀的圣母想法的话，我只能表示我不能理解。因为就算是我，手上也早就沾满了无数巨陆人的鲜血。我也不喜欢杀人，但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我愿意杀人。因为我有力量，去阻止更多人的死亡。如果我拥有杀人许可证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枪口对准西亚，对准科学部，因为我恨死了他们。可我杀不了他们，因为我不想死，因为我没有杀人许可证。
当时你拒绝和我一起回家，你说你在科学部还有要做的事。可是不愿意杀人的你，还能做什么事？你好好想一想，既然连你都会被全能兵这个名字套住，那别人呢？难道淡月谈的思想是那么开放，光靠嘴上的劝说就会就会改变了吗？
就是因为你也觉得他们不会改变，所以你能为了完成你的理想所做的就只有干等。等你死后将自己的理想晶石结晶破碎后再转世成全能兵，然后再带着新的理想晶石一起去死。先不说转世这种说法是不是真的，如果你真的这么做的话，你所付出的努力，就只是做出了这种觉悟而已。
可从事实角度来看，你的确杀了天禁言，但你救了我，也救了那么多死在天禁言的实验下的人。你的确因为你的犹豫不决而间接害死了任叔叔，但你的理想却传达到了任叔叔那里。最终任叔叔成了全能兵中第一个选择结晶破碎的。
这难道不是完成你的理想的第一步吗？
我认为是不是全能兵和选择让自己的理想晶石结晶破碎完全没有任何矛盾的地方。所以我觉得狄钰哲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是一件非常好，而且没有任何值得疑惑的事。他能这么选，我很开心。当然，除非他骗了我们。不过我看你在一开始见到他时的态度，我大概也能猜出来他是和天禁言和淡月谈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不会因为他是全能兵就认为他不会选择结晶破碎。”
莫天飞的眼神中充斥着坚毅，可同时也满是单纯而直白，面对这样的眼神，宇文晨有些不知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莫天飞看着宇文晨那有些犹豫不决的神情，鄙视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猛地用手拍了一下宇文晨的脑袋，看着宇文晨那吃痛的表情，莫天飞嘿嘿笑道：“总而言之，我觉得你就是想太多了。看来智商太高也是件不好的事。你的那个理想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实现的，那就普普通通地过下去好啦。你不知道你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可又有谁知道他们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呢？宇文晨，我怎么觉得3年过去你反而变懦弱了。。。”
宇文晨怔怔地看着莫天飞，几秒钟后，他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而且很没面子地一直笑到整个人倒在了床上还没停止，最后还是擦着笑出的眼泪，道：“天飞，你说得对，可能真的是我想得太多了吧。也许是我对全能兵这个词的定义错了位，这才导致我的懦弱。。。天飞，我怎么感觉，三年过去，我好像和当年的你对换了一下啊。。。”
莫天飞皱着眉头连连反抗道：“谁懦弱啊？就是三年前我也不懦弱好吗！”
“对，对，你不懦弱。天飞你变得更坚强了，但是你的本质却没有变。”
莫天飞还是那个莫天飞，思考回路和大家不一样，单纯而直白，一旦决定了什么就会不顾一切地去追求。
想当年那个永远望着天却飞不起来的少年，最后他真的飞上了天空，而且飞得那么漂亮。
宇文晨温柔地笑着，伸出手来就想去捏莫天飞脸上那已经不存在了的小肉肉，结果被莫天飞一巴掌拍飞。
莫天飞一脸你这家伙要干嘛的表情连连后退，道：“我三年前就想问了，你这家伙从哪学来这摸脸的习惯的啊！”
宇文晨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向了那本《基因探秘》封面上的瑞德琳三个字。莫天飞也顺着宇文晨的目光发现了他在看啥，有些别扭地将头转开了。
“对了。。。”莫天飞突然说道，脸上竟然浮现了几丝红晕，“我虽然刚才说我认为的全能兵只是有很厉害的能力的人而已，可三年前，我对你说的那句话，我是真的把你也放进了你所认为的全能兵当中才说的。。。但我现在已经不这么认为了。所以，对不起。我收回那句话。”
宇文晨诧异地看向莫天飞，看着他脸上的歉意和真诚，宇文晨微笑着，没有说话。
莫天飞道：“我收回了那句话，但我还有一句话要跟你说。”
宇文晨看着莫天飞，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竟然跳动得越来越快了。。。
然后，莫天飞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甚至微微皱起了眉头。宇文晨还深深记得，四年前，那个夜晚，一个做出这样表情的少年，让和他在一起的少女把自己也一起带走，所以自己才进入了大岛军校，所以自己才遇到了自己的瑞德琳。。。
莫天飞举起手来，伸到宇文晨面前，他认真地，缓慢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欢迎回家，墙角菌。”
同样伸出自己的右手，握住自己面前那只被黑色手套覆盖着的手，宇文晨，不，是墙角菌哭了，但是他也同时笑了。。。
第二天，当墙角菌时隔6年后再次单凭他的双脚行走在这坚实的大地上时，墙角菌不禁热泪盈眶。
稳步向前的感觉，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