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曲:鸳鸯交颈舞,翡翠**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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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方得知,敬事房来通知侍寝事宜后,苏佩迟如五雷轰肆,慌乱中便去找李承基。
“承基…承基…我…皇上…要宣召我了”,惊恐万分的苏八子瞳孔已无限放大,砰然的心跳让素日里温婉沉静的她语无伦次。
“又怎么了”,李承基说得云淡风轻。
苏佩迟咽了咽气,恍尔才又说道“幸亏我以得风寒之症推掉了,但这只是权宜之计啊,还怎知日后会怎样”。
“你说什么”李承基忽而气得剑眉怒竖,丹眼圆瞋“能被召幸是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你若得宠,便可在父皇面前对我多加美言,那我的前程便可多了一重筹码”。
未及他说完,已然看到苏八子高高地勾起下巴。目光里寒气凛冽,冷冷地说“后面那句才是重点吧”,便头也不回甩袖离开了。
我本以为苏八子就此看清了那个男人,奈何曾经做过的那段鸳侣梦断,昔日多少夜里绣入香囊的痴情如今只能化作那方浅浅的泪痕。
暂且抛开权势地位,生得一幅琢玉般的皮囊,这个浪荡不羁的男人天生便是少女的杀手,就端庄稳重的她都会把持不住,像只笨蛾般不顾一切痴情于他,自以为是地享受着不忌世俗恋爱的甜蜜滋味。而当她掏心掏肺地许下爱他一世的不悔誓言时,全然没察觉他只是将她当作游戏人间的对象。
方好我正还是无欲无求的,而每日前去含凉殿倒也渐渐地成了段快乐的时光。那六个丫头大抵十二岁,小的不过才八岁,正是纯真清澈的年纪,和她们身处一起,伤佛也远离了勾斗的纷争。
“你们都报上名来”。
芳琪,藕蕊,玉药,宝茄,艾豆,葵龄。
“啊呀呀,太麻烦了,你们这么多复杂的名字记得我头都涨了”,自幼在西域旷野的大漠上长,我本就是怕极了照本宣背。刹时,我脑子里灵光一动“对了,你们中原人不都称戏子为伶官吗,要不,你们就叫琪伶、蕊伶、药伶、茄伶、豆伶、龄伶如何”。
当我满心期待地看着她们时,却嗅到了一股阴翳的气氛。她们撅撇着嘴,似是极为不快,最小的艾豆呜地抽泣了。
我满是不解,连忙蹲下来抽出帕子,揩拭着她粉嫩朝天的脸,却又不知所措。稍微年长的宝茄才说道,“世人皆道优伶品阶为末等,其位卑尚不及娼妓”。她说得怯怯诺诺、支支吾吾,似是极怕冒犯了我。我顿时滞讷语塞了,脸上唯觉得腥噪得发烫,自己无意中对她们的称谓竟冲撞了中原人的禁忌。
葵龄凑上来讪讪地说“我爹生前做梦都想捐个官做,不如你叫我龄官吧”,她双手垂凑在一起拉扯着衣襟,低沉下的头似也渐渐泛起膘红。
“那好,要不你们就叫琪官、蕊官、药官、茄官、豆官、龄官可好”。
她们围着我闹哄哄地欢呼雀跃起来,张张笑脸绽放得像雨后的蔷薇。我也是如此一来才发现中原女子的心细与敏感,一个称谓或会是拱在她们心里的一个隔阂。
不像远在西域的大漠,像她们这般年纪时我还是在循着狼群的嗥嚎奔跑,纵使袭卷的风沙迷糊地眼睛不开睁开。回想家中的敏儿,如今也会赶着羊群上天台山了罢。
如此看来毓合槿便是个心机极沉极重之人,她从来没告诉过我要耍什么把戏,便愣是只抛下张音谱,便由得我去教她们唱。不过我也不屑置意,她眼下的心意不过是紫宸殿内日夜拂袖起舞的阮美人吧,不把自己去处身其中,也会自然地安全一分。
“采莲归,绿水芙蓉衣。秋风起浪凫雁飞。
桂棹兰桡下长浦,罗裙玉腕轻摇橹。叶屿花潭极望平,
江讴越吹相思苦。相思苦,佳期不可驻。
塞外征夫犹未还,江南采莲今已暮。今已暮,采莲花”。
中原姑娘的音律节奏煞是极好,她们声声涨起的歌声中,不出半晌便已是捏拿得甚好。回想敏儿嘟着嘴学唱歌那会儿,唱一句总是若无其事地换了三个调儿,让人着实笑煞了气想掐她。
忽而,琪官扭头便往屋里跑,她唐突的行径不禁骇吓了我一阵。“琪官,琪官,你去哪儿”,任凭我在其后嘶喊着,她愣是不调头应我。
不出半刻,她便从厢房里攒着两个橙子走出来,发亮的橙皮映照着她笑得甜津津的脸,煞是动人。
“贺兰姐姐,这是前两日含凉殿里的容若姑姑塞予我的,说是今年江南来的贡橙。你唱了这么久嗓子定当发毛了,就试试这个吧”。
我一时便语塞了,由着眸子里涨起的微微秋水,一大把把她揽入怀中。
“琪官,你待姐姐真好”,我接过她的橙子,用手指抠开皮便要吃。
“姐姐别这样,仔细了你修得半载才留出的削根指甲”。
“不碍事的”,我咧嘴笑着,却发现围在四周的她们,眼神里煞是不解,便问道“怎么,你们也要”。
“不是,姐姐,橙子不是这么吃的”。
我一时竟听得糊涂了,在中原这吃橙子都有讲究啊。
平日里最多嘴的龄官一把拿过橙子比划道“吃橙子嘛,是要先用刻刀顺着这条纹细细地撩成四匀瓣,再每瓣剁碎成指甲般大小,最后用挑子一一把它们蘸上盐,这样方才可吃”。
“仕女都要这么吃的”。
“我娘说了,以后见了皇上,要是吃东西不按规距来,会惹得会上不高兴的”。
我愣是觉得极是繁琐,终是大不习惯,但细是想来,这中原礼数和教条自是比西域多数十套数,这规距自然也是要处处讲究的,也不可事事都任由着性子。
日落后回到厢房,已是人人尽知今日里紫宸殿便有大热闹凑了。
平日里深居永安宫素不干涉后廷的窦太后,今晨怒气盛焰地冲入紫宸殿。皇上自是与阮美人在笙箫作乐,太后以此架势前来,忙起身斜斜地束上体面的衣饰。
“我的好吉儿啊,母后深居这冷清的寿康宫,甚是闷了”,太后目似稍瞑,语调却拉得尖厉而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