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曲: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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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八子挑弄着手指,嘴角却纹起丝丝笑意,装作无心地道,“这些个风月小说真真是不好,若是涉猎太多,怕是会诒误不浅”。
我闷着头,嘟嘟地往他身上拧捏了一下。他怔是还没领悟,只是微紧起眉梢兮兮地看着我,目若秋波。
他说的段子定然是从上次看的《女仙外史》里诌出来的,什么素服仙姑,苏八子也便是再熟谂不过了。
苏八子拨开帘子,望着窗外乌漆晦瞑,轻轻回眸朝我抛了一个眼色,我已然会意了。她起身盈盈一笑,“这夜露中的桂花方是极好,我出去采一些回来罢”。我俯首应道,“那便有劳姐姐了”。
待苏八子跨出厢房,李澈便倏地恭下腰脱了朝靴,蹬地跳到了榻上,便是伏在我肩后。
我本想仍僵持地闷着气,肚子却不着意间咕咕地响了起来,只好讪讪地笑着,“今晚没吃饱,这回又饿了”。
“看你走的那么急我便猜到了”,他伸出手在我坍塌的肚子上揉了揉,“我带来了松穣鹅油卷”。
“嗯,不错嘛,挺会做人的”,我得意地搓了搓手,侧过身拿起松穣鹅油卷,就是塞了满满一嘴巴。
“啊”,未及入喉,我一把飞奔到痰盂旁吐了个精光,还不住地端起茶盏漱漱口,“你当真是来谋财害命的吗,居然带了这么辛刺的东西来”。
我气鼓鼓地瞟了他一眼,却见他悠由自在地睡在床榻上,若无其事地晃着腿。接连着我便箭步冲了过去,揪起他的耳朵,“给我起来,别污了我的床褥”。
像他那种一脸不羁,也只有痛时才会抓住我的手腕求饶。
“这不都是因为鹅肉太过腥膻,厨子就撒上了葱末一样的芥菜吗”,目光相对只有几寸近,他又摆出了兮兮的眼神,“就做那么几条春卷宰了好几只大肥鹅,如果小口小口地吃,定然会觉得满口酥香”。
“什么,里面有大肥鹅肉”,我砸了砸嘴巴,咽下涌上来的口水,自觉的可惜不已,“那……你下次,再给我带几块来罢”。
低下眉看他,却是睡意沉沉的样子,目似瞑,并没有作声。我愣是一急,抄出双手使劲地摇晃他的肩膀,“叫你带松穣鹅油卷来呢,听到没有”。
“也罢,也罢”,他低声说着,眼睛仍没有睁开,怎么听都像在呓语,然后又是一个翻身,“下次给你带鸡油春卷,乌骨鸡做的不用加芥菜,省得又要吐掉”。
我哼哼地吸下一口气,想来是我近日里对他过于亲厚了,竟敢这般懒散地回话。不过想想如今进了宫,除了墨靖王府那儿,便甚少有美味可以消受了,也只好作罢。
我也伏趴下身子,把头偎靠在他的胸前,“你前阵子送来的菱粉糕,山药糕是不错,但总觉的素萦太重,吃多了便觉得满口沙沙麻麻的”。
他竟一改方才的迷糊,拂笑地看着我,一手轻轻地婆娑在我的背上,酥酥麻麻的,“明天我就让人送来螃蟹馅小饺儿,让你尝尝南国的肉味”。
“真听话”,我便是一听口水就要滴涎下来了,便讪讪地笑了起来,“等我学着把桂花糖蒸栗粉糕做成了再赏你一口”。
第二天一早,三宫六院便都知道皇上身边新添了位凌美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刚一面圣就被封了美人,自是能在后廷引起一阵风浪。
我也仅是整理好衣襟下了榻,都未及梳理好蓬碎如絮的青丝,就听到了门扉的轻叩声。我便当是苏八子回来了罢,也由得未换上端庄的衣袄,就走去开门。
门外雾色迷茫中,鹤然而立的却是琪官,如今虽是被封了容花,却仍是梳着双平髻和淡蓝宫绸的明净。
我方一开门,她就盈盈地福了福身子,温婉地道了声,“姐姐”。
我怔是一急,忙抢先福下身子去执起她的手,“容花这如何使得,论品阶,也当是我该向你行礼啊”。
“无论我如今身处何位,都不会相忘姐姐昔曰里的情谊”,她秀丽的面容款款凝愁,眼中的秋水似点点泛起微波,“今日来的这许早,兴是叨扰姐姐了,我特地还带来早点碧粳粥和奶油炸的小面果子。不敢妄自揣测姐姐的口味,还望姐姐不要嫌弃呐”。
我未免不好意思地啧啧着,都有些时日了她还忘不掉我是那么贪吃,“哎呀差点忘了把妹妹往里边请了”。
“谢过姐姐”,她盈盈一笑,方要跨进时却又顿住了脚步,“这位是素曰里与我交好的慧雯,宓充衣,还望姐姐不要生分”。
“哪会”,这时我方注意到她身后站的宓充衣,她虽不及琪容花削长尖修,但圆如珠玉的脸颊,别是有一番滋味的可人。
方桌上,她们便推托道已然用过早点,只是托着腮看我大口大口地吃着。
“如今身边任是锦绣拥簇,我还是更宁愿回去从前和姐姐嬉笑的日子,争着吃的鹿肉都强过一碟碟被端上来的珍味”,琪容花说着说着眼圈不禁泛红了几层,忙抽出帕子拭了拭眼角。
见此情形,我只好放下筷子,探过手去抚盖着她的手,“妹妹何故要多想,如今你能得幸陪伴在皇上身边,一辈子衣食无忧,便可无忧无虑了,何苦伤怀”。
“那姐姐你呢,如何一直没有面圣,入宫这许久仍是身居八子”,她郁郁地看着我。
“我啊”,我一时也羞窘得语塞了,恍乎了一会才缓缓应道,“我出身西域,平生能有幸赏识中原的鲜花香草,便是最高兴的了”。
“贺兰八子你当真这么想吗”,一旁的宓充衣眼中倒是泛起了灵光,,“我的父亲是汴梁一个花草商人,他打小就教会了我摆弄花草,调制香料。若是八子喜欢,尽管让我为你调配便是了”。
这时琪容花抽起帕子闷闷地咳了两声,我不由得颦蹙起来看着她,“妹妹是习乐唱歌之人,重要保护好嗓音才是,我去给你彻杯菊花银露茶罢,清凉幽甜,很是滋润”。
“姐姐莫要再提了”,她侧过脸拭了拭眼角,却是分不清咳出来的还是不由自主淌下的,“就因为昔日里我总是在圣上面前莺歌啭啭,如今虽被封了容花,但在她们眼中,我不过还是那个位卑极低的伶官罢了”。
我的心中不禁抖了一下,本只是垂问地提起,未料这已然成了牵绑了她的心结。
“这也便是我今天来找姐姐的缘故”,她徐徐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