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曲:碧玉破瓜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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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谢地,夜宴后我便可离开含凉殿,回到原来**的厢房了。可自打夏姐姐一走,我的生活似乎又缺少了什么,好像也不再那么记怨她为求自保而出卖过我。因为她的殒命终是让我清楚地意识到,这深宫中每个地位卑微的女子,其不过如蒲苇般易于采折。
倒是苏八子,自打夜宴那晚后便不同于往日。她曾是聪慧机敏如斯,今来却似丢了魂;不再日日在窗边诵诗练字,而仅是终日倚着槛杆,目光呆滞。
“苏姐姐,你有心事,何不说来与我,或许我可以分解一二”。
开始时我也只是不忍心看到她整天黯然伤神,但心中又是料定,苏八子素性孤高自许,又怎肯轻易把心事托付于人,再多的关心也只是徒劳罢了。
“我真傻,真的”。
“姐姐这是说哪里话。姐姐冰雪聪明,词动京华,妹妹很是佩服姐姐呢”。
“可我居然会相信他,玉贞之身都可任由于他”。
苏八子主动说出时,我愣是惊呆了,忙伸手去掩住她的嘴巴。环视四下无人,我这才松了口气,可她的闷泪却漱漱地扑下了。
“其实……,其实……,夜宴罢后,我…”。
我忙抽出丝帕来帮她拭去眼泪,并打断了她,“姐姐若是有伤心事,便不必再提了。再说了,在这**之中,若是能觅得真心的人,又谈何容易”。
“若说他是真心待我,那又是为何自打那夜起便不再肯见我”。
我打小似就不太擅于好言好语相劝他人,但那一时又不知怎地脑袋如此灵光。
“你可知那东宫里的太子妃凶悍善妒,虽出身名门,却毫无大家闺秀的风范。太子畏其而一直不敢纳妾,可是路人皆知的事”。
“那如此说来,似是也有几分道理”。
难道痴情便真如鸩毒,让人屏蔽了心智,所以才可让人三言两语便蒙混过去。其实要分别什么真情还是假意,我也真捉拿不准。
其实近来后廷中伤心的人可远不止她,那个叫阮樗柔的美人夜宴上舞技艳惊四座,已然掳获了圣心。传闻她已连续三天被召,日夜在紫宸殿的芙蓉帐中吟度春宵,这可是多少女子几世都求不来的福气。
紫宸殿内终日管乐靡靡,阮氏的丝竹缦舞,皇上似乎怎么都看不足。“月下偶然应识面,谁知人间有嫦娥”。皇上写给梨苑谱曲的词中,阮氏已然是了那月中的嫦娥,他唯欲与之终日缠绵,共赴月宫笙箫。打那时起我方知晓,陛下的琵琶也是弹得极好,他专为阮氏谱写的琵琶曲《桂宫玉袖》,便让人远觉是巫山湘水、云意沉沉,近来便是仙花馥郁、异草芬芳。
我总隐隐地觉得,阮氏的日子,不会终日如此平静,含凉殿中,不是还有善舞之人吗。
那日一早,我仍是睡意朦胧中,却感到了厢房中有种不同往日的雀跃。
“心儿,心儿,你快看,太子殿下让他身边的公公给我传密函了,说是要与我相见了”。
“真的啊”,我匆忙从床上扑起来。
“这儿便是他亲笔所书的密函了”,放下纸条,她已然踱到箱奁前翻找比划起来。
“哎姐姐,这儿写着是辛时在垂花门侧的龙口沟相见,现在方为卯时呢”。
“这怎能行呢,到时再打扮只恐怕会误了时辰,他若便是走了可如何是好”。
徐八子一向操持稳重之人,我可真真是头一回看到她如此情急。
“我素日里常穿的这银红袄儿,青缎白绫细折裙也太过土气了。好妹妹,你快过来帮我挑挑罢”。
“徐姐姐,我看这套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配上这葱绿盘金彩绣锦裙很是明艳,太子一定会喜欢的”。
“只可惜太过明丽会显得过于俗气,并非我所喜”。
“那这个藕荷色绫袄,配上青缎掐牙白绸裙子看起来倒也素净”。
“只可惜这样式又太不时鲜了,活脱脱像古墓壁画中人的衣饰”。
“哎,徐姐姐,那这秋香色盘金五色绣菊窄袖短袄,再着一件水红装缎狐坎褶子裙定是不能再挑剔了”。
“可是这,桃红色的须配白缎子才好看,或是石青的才能压住颜色。这明黄,便是冲犯了”。
……
“心儿你看,这,弹墨绫薄棉袄配上白缎夹褶裙如何”。
“这身衣裳宛如水墨印画,配上姐姐的气质,方是上佳呢”。
可到了临行出门前,我想到徐八子一身薄裳,如何禁受得起这初春时节的微寒,便取出了自家中带来的大红羽纱面白狐狸毛里的鹤氅,“姐姐,这身鹤氅也是素净,你就披着去吧,免受那寒风之袭”。
“嗯”她自是感激,“啊呀,差点忘了取最打紧的东西了”。她回到榻前匆匆掀起垫子,取出她已刺绣了多日的红叶形竹纹香囊,往中插入幅字条便要离开了。
我仍是尤有忧悸,“姐姐,好歹你是陛下的御妻,他是皇子,被人撞见总是不好的。若是遇着后他要走了,万万不可纠缠过久”。
“这个你放心好了,分寸我自是会有的”。
听说等徐八子赶及时,已然见到太子的背影鹤立于斯了。
未及转身,徐八子自是寸寸柔肠已断,盈盈粉泪俱下。良久,太子缓缓地说,“是父皇召我入殿要路经于此,我这便要走了”。
“太子殿下,……”
“如今这见也见了,你还想怎样”李承基缓缓才又补上一句,“佩迟,你要体谅我,我们的身份特殊,自是不能想见就见的”。
“我自然明白,这个你收下罢,平日里努力加餐饭,便是最好了”,徐八子虽已泣不成声,但伸手递过香囊,便转身掩面而去了。李承基方才侧脸松了口气,简单地把香囊插在袖口,就赶去紫宸殿了。
及太子到了殿内,见皇上正熏香抚琴,龙颜欣悦,便也放轻松了。
“朕的基儿如今已然长大了,朕听东宫洗马司马定之说,你平日里在东宫很是用功,如此一来朕就放心了”。
“儿臣蒙承父皇教诲,日夜攻读《资治通鉴》和《贞观政要》,无一日敢荒废”。
“如此一来便是极好,但思行结合方为上佳。这一摞奏折你取去罢,披阅时若有不解大可询问司马大人。基儿,父皇这是在磨厉你啊”。
“儿臣自然明白,定当不辜负父皇厚望”。
“好哇,来人,把先帝传下九星龙渊赤练剑赐予太子”。
上至朝堂,下至坊间,人人尽知这九星龙渊赤练剑便是帝王家权柄的象征了。太子自然是喜不自禁,忙伏地叩谢,而那香囊却从袖口无意中滑落出来了。
“哦,这是什么,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