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轮圆月穿过层层乌云,破空而出,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星星点点,撒入屋内,将坐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的女子蒙上一层淡淡的华光。
都说饮下孟婆汤,三生梦断,返生无路,可琉璃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她是从前世的噩梦之中惊醒的。那无边无际的红莲业火,那蚀骨锥心的焚身之痛,以及那让她背负了一万三千年的罪名,每一样,都云绕在她的梦中,沉重的犹如千斤石担,将她压的喘不过起来,折磨的她彻夜难眠!
是的,她从那八寒地狱,红莲业火之中解脱了,可救她的,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华光……她只依稀记得,那人一身鲜血,犹如从修罗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在她的耳畔,轻声细语:“琉璃,好好的在人间重新享受生的希望,莫要再与天庭有任何瓜葛了!”
是谁,是谁救的她?琉璃闭眸,眼眸中轻颤着点点泪花,众叛亲离之后,又是谁,甘愿触犯天颜,私自放她入了轮回?
双手撵上挂在胸口的那块温玉,点点流光在温玉之中旋转,莹莹之色竟比那清冷的月光更让人瞩目!流光璧,这凝神聚魄的修罗族至宝,是她琉璃生而所带之物,救她的人,想必知道,她受过三颗裂魂钉,魂魄受损,又在那红莲业火之中受尽日复一日的焚身之苦,魂魄虚弱无比,这样的她,最是需要流光璧温养神魂。
想到之前所受的苦楚,琉璃只觉得心口一紧,胸口不断传来的痛意仿佛会让人窒息,她将流光璧死死的攥在手中,跌跌撞撞的走到窗前,清冷的圆月,将窗外的景物照的灰蒙蒙的一片,四周安静的出奇。
“胥子戊,是你救的我么?”望着窗前平淡无奇的景色,琉璃忍不住喃喃出声,流光璧乃修罗族的至宝,可当初,是她琉璃将那流光璧从修罗族中盗走,亲自交到胥子戊的手上,而如今,流光璧却又回到了她的手中,成了她的护身符,这不得不使琉璃认定,胥子戊是救她的那个人。
可是,那胥子戊为何要这般做?她分明记得年少之时,与胥子戊的那场爱恋,是怎样惨淡的收场!胥子戊,口口声声说着厌恶她的鬼君,又为何要为了一个厌恶之人做下如此大不敬之事?
微微垂眸,琉璃只觉得脑袋生疼,前世之事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她不明白,何以孟婆汤令她忘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却仍旧要她牢记那一些不想记起的过往?难道是苍天开眼,要让她在这一世,重回天界,为自己洗去冤屈?
脑海里,突然划过那一句轻声细语,“琉璃,好好的在人间重新享受生的希望,莫要再与天庭有任何瓜葛了!”
“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永生永世背负叛离天庭,挑拨魔族攻打仙界的罪名,我不甘心自己那义无反顾的爱换来的只有背叛与抛弃!此生,我定要重拾修仙之路,哪怕浑身是伤,哪怕浑身是血,我也要重登天界,问上一句,为何负我!”
琉璃微垂的眼眸豁然睁大,双手紧紧的攥着胸前的流光璧,脸上是一往无前的坚定神情,她绝不甘心从高高在上的碧落上神坠落成如今的人间蝼蚁,她定要为自己讨回这份“公道”!
……
翌日,当天蒙蒙亮的时候,琉璃便洗漱完毕,候在了嫡母的屋前。
她降生在天朝国的一个名为稷山的小县城里,她的父亲是这个县城之中的七品县官,她的出生,缘于她父亲的一场醉酒,与丫鬟私通之后的结晶,为她的嫡母所不容,因此,自她懂事以来,她便一直谨守作为卑贱庶女该有的本分,日日按时给她的嫡母请安,风雨不动。
当然,能够让她安安静静的生活在这个“家”里,除了她的这份本分,却是不够的,想必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的出生--含玉而生!
那块玉,自然便是挂在琉璃胸口前的流光璧了!
好在,天朝是一个以“修仙”为荣的时代,她因为“含玉而生”而被她的父亲认为是天降仙人,故而才能安静的被养在家中,而不受嫡母的迫害!
琉璃顶着霜露,候了许久,屋内才隐隐约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继而有一人撩了帘子,探出半个身子来,那人似乎早知道琉璃候在了屋外,在见到琉璃的刹那,也并不意外,只是咧嘴笑了笑,倒是有些恭敬的说道:“二小姐,今日夫人身子不适,您不用请安了,回吧!”
琉璃有一些意外,自她转世为人,十一年里足足有八年的时光再重复着今日之事,而她的嫡母刘氏却也是日日受了她的请安,平常日子里,如果嫡母染疾,她是铁定要被留下伺疾的,何时她的嫡母也会因为身子不适,免了她的请安了?
微皱了皱眉,琉璃虽然不解,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穿过一条幽深的小径,走过一段曲折的长廊,前面不远处,便是她的嫡姐的院子,她每日里必做的两件事情,给她的嫡母请安,如一个丫鬟一般伺候她的嫡姐穿衣洗漱吃饭!
今日,让琉璃意外的事情还挺多,平素里一向是睡到日上三竿的嫡姐灵寂,今日却是早早候在了院子里,在见到琉璃的刹那,便是一声怒不可遏的叫唤:“琉璃,你个死丫头,还不给我滚进来!”
琉璃的脚步微顿了顿,她直觉今日有什么灾祸要发生,意外多了便是不寻常,而这份不寻常,却让琉璃颇为忐忑,平日里,她也不是没有受过嫡姐的打骂,相反,打打骂骂其实也是她生活里的一部分,要是有一日,她的嫡姐对她笑口常开,恐怕她琉璃会觉得更恐怖一些。
而今日里,灵寂的那一声怒不可遏的叫唤,却与往日里不同,它竟让琉璃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许是见琉璃磨磨蹭蹭的样子,颇为不耐,灵寂使了个眼色,她身旁的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妇便气势汹汹的上前,一人拽了琉璃的一个胳膊,连拖带拽的将琉璃丢了过去。
只听噗通一声,琉璃整个人便与厚实的青石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额头更是狠狠的撞在了青石地板上,登时,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模糊了琉璃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