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宣宗九年，蒙古余孽挥军南下，宣宗召集了燕南、燕东五十万军队迎敌，于宣宗十三年斩杀蒙古末帝土蛮，班师回朝。
一将终成万骨枯，此去的五十万儿郎，全须全尾的回来的，不过四十来万，可谓损失惨重，而残疾的有三四万，其余的皆成了无定河边骨，这些骨骸里不乏勋贵子弟，譬如毅勇候曾希祖的幼子曾坤鹤。
噩耗传来，李氏昏了过去，醒来就儿一声肉一声的哭喊了半日，大奶奶甘红月劝了半天也不好，心下烦了，托了家事出来对管家胡久兴吩咐：“去告诉亲戚朋友一遭，三爷的事儿也该备起来了。”
在外头站了良久，她才进去，见老二家的何敏月被李氏揉搓着勒逼着去把曾坤鹤寻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做兄嫂的不可让他在外头做了孤魂野鬼！
何敏月陪着掉眼泪，见了甘红月忙求助：“嫂子快来劝劝娘。”
………………
“不好了，不好了！”来兴儿的声音穿过了影壁进了五进宅子里头，华征明从董桂儿身上起来：“怎么回事。”董桂儿窝盘住了他一夜，这会儿好梦正酣，也被吵醒了：“贼囚根子，尖声尖气跟死了娘一样。”
成都府的规矩，叫当家的太太、奶奶是叫“娘”的。
华征明掐了她一把：“死了娘，爷就扶正了你。”
“爷！”董桂儿又把腿挂上他的腰，他也来了兴致，就要再次征战红粉窟，结果院子里小丫头战战兢兢的喊道：“娘叫爹去正房。”董桂儿腿一紧，不肯放他，他还算有三分清明，起身开始穿衣裳，董桂儿嘟着嘴，华征明捏了她的白花花的身子：”爷今晚再来。”她这才有了笑模样：“那你早些来，来的晚了，我就关门不等你！”华征明涎着笑，点头去了。
贾心意看到他眼底青黑，知道是混账了一夜，心头堵了一把，也就没起身迎他，华征明踹了跪着的来兴儿：“贼杀才，大清早的火急火燎，扰人清梦！”
贾心意本自心焦，听了这话就道：“我不好说你，你是正经官身的，睡到日上三竿，说出去也不怕坏了德行！”华征明涎着笑：“这不是有娘子你管着么！来兴儿，何事喧哗？”来兴儿忙道：“亲家派了人来，说姑爷没了！”
华征明和贾心意两两相看，贾心意擦着眼：“我苦命的大姐儿！”越想越气，索性大哭了起来：“冤家，本指望能有个好去处，好容易撮合了做成一双，还没过门，先把女婿亡故了……”
华燕梧在外头听得她娘这边高声浅气的哭号，让春梅打听，得知是曾坤鹤没了，似大冬天提在冷水盆儿里一般，全身都寒透了，春梅在旁聒噪：“大姐嫁了去，半辈子就完了！”华燕梧听着这话恰戳到心眼子，瞪大了眼珠子，伸出尖指甲掐了春梅两遭：“造化了你个小****！我就是去了也带上你，你指望还能留在家里浪汉子不成！”春梅气不过，又吃疼，遂怂恿：“大姐去求了太太，太太想法子绝了这门亲事就是了。”
华燕梧醒了念头，把一双媚眼儿搓得红通通的，打听他爹去了前头，才穿着素衣低着头抽噎着去找贾心意，贾心意见了她抱着她哭了一回，华燕梧道：“女儿不嫁，就守着娘。”贾心意叹口气：“好容易攀上曾家么！你爹这经历做了多少年？迟迟上不去，这会儿姚大人要离任，你爹指着填那五品佥事的窝呢！”得罪了成都府土皇帝曾家，还能得好
“姚大人？五姐不就是说给他家的？既然他家要走，五姐嫁过去也无用，不如就嫁到曾家去。”华燕梧撒娇，贾心意白了闺女一眼：“你当曾家是什么人家，这换个姑娘嫁过去，人家就肯认？况且老太太也不肯。”华燕梧不管：“反正女儿不嫁，若是要女儿做**，女儿宁肯抹了脖子去！”关秀娘和华燕槿就是孤儿寡母的，关秀娘性子这样好，苏玉莲都时不时要说多占了公中的东西，为此华燕桐没少和华燕槿计较，贾心意说了，让华燕梧在旁边儿瞧着就是了，若是有外人在，她就端出大姐的款儿来劝说。
要她过关秀娘那样的日子？华燕梧哪里肯！
……
“五姐，你把针黹搁了，瞧瞧大姐去。好个后生，就这样没了！”关秀娘喟叹，华燕槿抬头瞧了瞧好好儿的四合院子，因为二房新添了小子，苏玉莲道屋子不够，给劈了半个院子去，如今看出去就是一面新崭崭的围墙，苏玉莲是江南的人，又爱把房子边角修的高高的，说是这样防火，所以让母女两个的院子逼仄阴暗，华燕槿看了关秀娘一眼，就是这样，关秀娘还只想着大房二房的好。
“不去，娘，你也别去，大伯娘和大姐是嘴快要强的，咱们巴巴儿去了，怕是落不下好。娘，你眼睛不好，我来做就好。”她把关秀娘手里的秀活接了去。
关秀娘看着她：“都是娘没本事，拖累了你……”她又要开始自责。华燕槿忙拦住话头：“娘，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我没受累，技多不压身，我会这些，以后夫家刻薄，我也饿不死。”
“呸呸呸！姚太太是极好的性子，姚家哥儿也是好后生，五姐可别这样说！”关秀娘是很满意姚崇善的，温文尔雅，家世好，又会读书，如今已经是秀才了。华燕槿想到那个看了两眼脸都发红的少年郎，心里没甚别的，看到秋菊扭着水蛇般腰身进来，画着长长的眉，红艳艳的唇，她把眉毛一蹙。秋菊对关秀娘道：“三太太好闲心，还有空儿做这些，姚家太太来了，说是姚大人就要进京去了！”
关秀娘吓得起身：“那五姐和姚家哥儿的事儿？”秋菊看华燕槿不愠不火，一团死水的模样，很是无趣：“这个谁知道，三太太自己去瞧瞧，跟姚太太好生说说。”关秀娘真个儿要去，华燕槿一把拉住了：“秋菊，你去问问大姐，她要的手绢子、汗巾子，还要么？若是不要，我好送过去。”秋菊巴不得去长房，那董桂儿是勾栏里的**，如今都抬了姨太太，她怎么说也比董桂儿强些不是！关秀娘在她身后喊了几声都不应：“五姐，我去和姚太太说说……”
“说什么？说女儿恨嫁？求着她家来娶了女儿么？”华燕槿这话问住了关秀娘，关秀娘没了话：“……总要问一遭，我这心头总是噗通噗通跳的，没个着落。”
老太太屋子里的玉竹来：“通顺街的慧通师傅来了，老太太让三太太去听经呢。”关秀娘双手合十：“菩萨来了，我的愿心也去托了她带去。”她进屋子拿了包裹，玉竹问：“这是什么呢？”关秀娘道：“这是五姐的衣裳，每年都要送去峨眉山一遭的。”关秀娘要带华燕槿一起去，华燕槿摇头：“还有几针，娘你去吧。”她等关秀娘走了，放下了活计，暗忖华燕梧那样霸道跋扈的，怎么会去做望门寡、妇？只怕这事儿还是落在二房庶出的几个身上。
……
“呸！也不撒泡骚狐狸尿照照自家什么模样！上赶着送了小****去！做他娘的梦！我还在呢！”苏玉楼听说徐爱琴去了贾心意那里，眼睛一转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华燕桐道：“要送去，送去就是了。”她巴不得那几个庶出的小娼妇离了她的眼，做寡、妇！哼，正好！”最好被磋磨死了！
苏玉楼恨铁不成钢的狠狠戳了她额头，留下一个深深的月牙印，华燕桐横了她娘一眼，起身：“你不许她去，折腾我做什么？我是小妇养的不成！”苏玉楼也暗悔下手重了，拉了她坐了：“我的三姐！那几个小****跟她们的娼妇亲娘是一样一样的，最会小意窝盘人，若是徐家的得了手，排二的小娼妇去了曾家，把曾家太太、奶奶奉承好了，转头就来踩着咱们。”华燕桐这才紧张起来：“做她们的春秋梦去！不许她去！”
她把浓眉倒竖，圆脸儿上恶狠狠的模样，苏玉莲道：“老三家的真没用，我用着徐家的娼妇生了小厮，把她们院子强要了来，若是五姐去闹将一场，我把情儿这么一说，徐家的怕不被老太太厌了？谁曾想，她们母女屁都不放一个，白瞎了我这番折腾！”苏玉莲看着多出来的后罩房，满是嫌恶。
“那就让五姐去曾家，反正她最窝囊。”华燕桐道，谁不知道，三房的母女最好欺负，去了曾家，就华燕槿那闷性子，能讨谁的好？而且三房一直是白吃白喝，如今也该为府里做点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