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瑶把车停在了停车场内。她甚至还能记起上次来时的情景,似乎那是唯一一次他们的谈话比较顺利而又和谐的。她能记起他们一起爬到树上的情景,一起大笑的情景,或许准确来说,也是她离周晋最近的一次,她对他心跳的感觉最明确的一次。只是现在,她不自觉的苦涩笑了起来。她忽然感觉到圣亚这个地方太可怕了,才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比她过去经历的所有事情都还要多。这里就像是一个暴风眼,天气风云变化。
“笑什么?”周晋从车里走了出来,他的视线首先落在了王瑶的身上。
“没什么。”王瑶一边回答一边往停车场外走。
“回去吧。”周晋忽然在后面冷冷的说,王瑶吃惊的扭过头,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别搞错了,在我没有解雇你之前,你仍然是我的司机。”
如果是在平常王瑶听到这句话一定是满心欢心,甚至对周晋心怀感激的,但是现在她眼中的失望却一下子没有掩饰好。
周晋迷惑的笑了起来。“你怎么一脸失望的表情。还是你对于此刻期待已久?”他的迷惑变成了怀疑。
感情牌王瑶是不擅长了,但是友情牌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经验的。“你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坐在那棵树上的情景吗?”她望去就在不远的那棵高大的树木。它在黑暗中看起来像是一座小山。
“记得。”周晋仍然在揣摩王瑶玩的是什么把戏。
“我记得上次你和我说过,你的爸妈经常不在家,你的童年几乎是在这棵树上渡过的。”王瑶细声细语的说,她侧过头对着周晋微微一笑。“我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讲我的故事。”
周晋洗耳恭听的表情。
又是一个谎言。“对不起。”王瑶看着他在心里说,而她口中说出的是,“我和你说过我和我姑姑很亲,我是因为我姑姑才来圣亚的。其实我的母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亲爱的妈妈原谅我),所以我的父亲一直对我心存怒气,从我出生那一刻起他就不愿意见我。我被交给了我的姑姑抚养。虽然我的姑姑待我很好,但是我的内心却依然痛苦。我知道我是一个杀人犯,是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孩子。我想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姑姑没有人喜欢我——”
“你赢了。”周晋叹了口气,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安抚的笑容。“我想总有一天你父亲会明白这不是你的错,他会接受你的。”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是一样的。”王瑶脸上露出了几分的笑。她不想再把气氛弄的更低沉,让周晋更加的同情她了,每次看着他的眼神,她就越来越惴惴不安。“我们都是孤单的人。”
“这句话是不是别有暗示?”周晋狡黠的一笑。王瑶可不想解释,她现在正需要周晋这样的误解,然后邀请她回家。
“也许——我们——可以去你家喝一杯。”她说得有些吞吞吐吐,而且脸又不自觉的红了。
“王瑶。”周晋严肃的看着她。“我已经不是情窦初开的小男孩了,但是当这句话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居然仍然有几分的心动。”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但是这正是我最讨厌的,每次当我以为事情开始好转,当我以为终于有一个真正的朋友的时候,事情就开始变质了。”他看向王瑶的眼中充满了悲哀和失落。
悲情故事实在是演不下去了,不过对于她自己突飞猛进的演戏,她倒是非常满意的,至少一直在现在她都演得自己像是一个委屈柔弱需要保护的女孩。
“别自作多情了好吧,我——对你,开玩笑。我只不过是好奇豪宅长什么样罢了。”王瑶恢复了自己本来的个性。
“那么刚才那个故事?”
“是真是假你自己猜吧。”王瑶回答道。她现在已经做好了一半的任务会失败的准备。“我记得某人可是曾经说我无趣,怎么样?我证明了自己不是只能演一个当背景的女佣。”
“你这态度倒是转变的蛮快的。”周晋的话中仍然带着几分的猜疑。
“随你怎么想,我要走了。”王瑶一边说一边往小区的大门外走。她得在自己露出更多的马脚之前溜之大吉。
周晋一把拉住了她的衣领。“不是说要到我家喝一杯吗?”他说。
王瑶盯着他的脸揣测了几秒,不过现在可不是她选择的机会,而是机会在选择她,错过了,就可能再也没有了。
“来吧,你不是想见识豪宅长什么样。”周晋没有等她的回答,拉着她往前走。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王瑶挣扎道,她一转身很顺利的挣脱了周晋的束缚,周晋带着几分吃惊和欣赏的看着她,王瑶立刻意识到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如果你爸妈在就别勉强了。”她快速的转到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上。
“他们不在,我们家现在这个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周晋说。他安静了一会忽然窃笑起来。“放心,今晚没人会打扰我们。”
这栋小区是一栋高级的别墅小区,整个小区内大概有十栋别墅,而每栋隔着的距离也比较远,有单独的院子,游泳池,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周晋的家在小区的东边,离着停车场地大概有50米的距离,不过这是公共停车场,各家还有私人停车场。小区内大面积的种着樱花和夹竹桃,当然还夹杂着一些其他的花,不过品种没有前两种多,尽管深秋时节,但是里面依然花香扑鼻。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从客观角度说我该佩服你。”周晋打破了沉默。
王瑶不是很明白的扭头看向他。
“才短短的一个月,你已经是圣亚的名人了。很多新来的女孩恐怕在这一个月还在惴惴不安的给自己找立足之地。”
“谢谢。”王瑶违心的说。他现在已经把她认定为了某种女孩,她知道就算她解释也是枉然。“在你身边的女孩可没有哪个是平庸之才。”
周晋笑了笑。“当初我还以为我捡回来的是一条流浪狗,殊不知是一只狼。”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几分自嘲和无奈。每次他都以为自己身边的某个女孩是真心的纯粹的爱着他的,到最后却总是发现她们想要的更多。
王瑶长长的看了他一眼,仿佛一瞬间她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明白他眼中的悲伤和无奈从何而来。她忽然觉得他是本质上是一个简单的人,至少是一个渴望简单的人,他所想要的生活也不过是简单的。但是似乎现实却总是在和他作对,总是让他失望。
如果是在来圣亚之前,如果没有展越的事情,如果他们相遇,也许事情会和现在不一样。但是会有什么不一样呢?王瑶无法给出答案。因为如果不来圣亚,她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和周晋这样的男孩扯上关系。
“早点明白过来对你也有好处,所以别再用对待一条宠物狗的方法对待我了。”
“哟,夸你两句就要翘尾巴了。”周晋取笑道。
“是的。”王瑶跳过来背对他。“而且是狼尾巴,小心一点她不仅仅会翘尾巴,还会咬人呢。”
周晋笑了笑,但是这种笑很快又变成了阴郁。“是我的错,是我想要从你身上得到的太多了。”
他的这句话这种悲伤的表情让王瑶的内心又愧疚不已。她几乎想要打退堂鼓离开这儿了。她仿佛亲眼看到自己把一把炽热的剑放入冷水中,听着剑嗞嗞的声音,看着那些升起的白烟,一直往远处飘,越来越远,直到一点也不剩,直到只剩一把冰冷的杀人的剑。
“你仍然可以对我有所期待,别轻易的放弃我。”她在心里这么说,但是她看着周晋的时候却说:“当然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把我拉到了一个高起点,现在我也和其他的女孩一样在底层挣扎着呢。”
“周晋,你在看到我第一眼的时候,究竟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为什么选择我?”一系列的问题在她的脑海中徘徊。
“你知道,这样也许对你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或许是我毁了你。”他低声的轻语道。
“不,”王瑶站住了,周晋也停在了她的面前,一缕光线越过他的肩膀,把王瑶的眼睛反射的奕奕生光。“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和你第一眼看到的我有什么不同,但是我能说的是,人不可能一成不变的,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她想要适应一个新环境就必须改变。”
“我在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女朋友,她的眼睛和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很像,她很单纯,很善良,也很热心,但是我却没有想到她的这些优点会毁掉她。”他的声音低沉眼神迷离痛苦。他抬起头小心的看着王瑶的眼睛。但是当王瑶的眼中充满了同情和安慰的时候,他却把头扭开了,他继续往前走,王瑶跟了上去。
“我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因为我的关系,她一直在受其他女孩的欺负。她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事朝我抱怨过。直到有一天,她自己一个人躲在女厕里割腕自杀。有人发现了她,送往医院,她活了下来。但是她却患上了深度忧郁症。她呆在了疗养院里再也没有来学校。”
他冰冷的笑了笑。“更可恶的是,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居然害怕我。他们认为我是导致她抑郁的诱因,再也不让我靠近她。”
“她现在在哪?”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没有我她的生活才能幸福完美。”
王瑶忽然之间能明白周晋为什么让这么多的女孩在他的身边了。他采了一大把花,目的只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他喜欢的是哪朵花。而更难的是,他必须装出一副一视同仁的样子。
“好了,到了。”周晋提醒道,王瑶才意识到他们已经站在周晋家门口了。他站在门口按了密码锁,门开了,里面黑漆漆的,透着一股寂寞和寒冷。周晋首先走了进去,打开了门廊里的灯,然后是客厅的灯。整个客厅内立刻灯火通明,犹如白昼般。不过无论这光线多么用力的想要驱散黑暗,却还是无法隐藏住自己的寒冷,巨大的客厅里安静的仿佛能听到厨房水龙头滴下的水声。
“你要喝点什么?”周晋一边走向冰箱一边问。
王瑶则是在打量着屋内。她在思考展越的笔记本会放在什么地方。第一,周晋的卧室。毕竟展越和周晋是好朋友,而这又是好友的遗物,周晋一定会好好的收藏的。第二,放在储物室。所谓睹物思人,依照周晋和展越的关系,他不愿意再回想起这件悲伤的往事,而选择远离朋友的东西这也是合情合理的。
卧室和储物室,现在这是她必须迫切要找的地方。而找到这两个地方之后,如何把周晋支走,让她顺利的搜查又有一件伤脑筋的事情了。
“想什么?”当周晋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顺手抛过来一瓶椰汁。王瑶手疾眼快的接住了。“反应能力不错。”周晋再次赞扬道。
“我这里还有各种酒,还是你要喝点酒?”
王瑶连连摆了摆手,她可没有忘记自己上次喝酒的糗事,而且今天是来办正事的。不过她很快又改变主意了。“我还是喝点吧。”
周晋有些意外。“白的,红的,还是啤的?”
“红的好了。”她现在想的是:她得假装喝醉酒(这倒是一件难事了)然后留下来,这样她就有足够的搜查的时间。她走向周晋,客厅另一头的一个吧台,周晋正在打开一瓶红酒。周晋把酒倒入酒杯中,然后递给了另一头的王瑶,王瑶接了过来。
她喝过香槟,但是这是她第一次喝红酒,以她喝酒的经验来说,这也不足为怪。她学着周晋的样子晃了晃酒杯,然后小心的抿了一口,一股涩味和皮革的味道充满了她整个口腔,她的脸皱成一团。
“怎么样?你不喜欢吗?这是1934年拉菲赤霞珠,味道有点重。”周晋解释道。
王瑶苦着脸吐了吐舌头,她露出一个视死如归的表情,然后把酒杯中的酒一口气都灌下去了。
“你慢点,很容易醉的。”周晋温柔的提醒道。王瑶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身体有点热,但是还不至于晕乎乎的,她在考虑是否要再喝一杯。毕竟作戏就得做足了。
“再给我来一杯。”她说。周晋不确定的看着她。“这就后劲很足的,你确定?”王瑶对着他翻了翻白眼。“我没那么弱。”她把酒杯推了过去,周晋盯着她的脸观察了几秒,然后拿起酒瓶给她又倒了一杯。
“你喝没关系,但是千万别再对我发酒疯了。”周晋警告道。
王瑶不屑的撇了撇嘴。她优雅的晃了晃酒杯,而在这个时候她感觉自己有点头晕。“算了,不喝了。我还得回去呢。”她放开酒杯,离开吧台,但是走了一步,却一脚踏空差点摔倒。
“不会吧。”周晋赶忙从吧台后走了过来,他搀扶好她。“你那大言不惭的气势,我还以为你多能喝呢。”
“我现在有点头晕,能让我在你家沙发上躺会再回去吗?”王瑶问。头晕半真半假,她的确头晕,但是还没有到不能走的地步,说不定到外面吹会冷风就醒了,但是她必须装出她无法回去的样子。
周晋把她扶到了沙发上。“今晚老郑也不在,没人开车送你回去,你就别回去了。”
正中王瑶的下怀,她完美的射出了第一球。“没关系,让我躺会就好了。”她假装虚弱的躺了下来。
“你现在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你回去,半路上在哪里睡着也说不定。”周晋俯身下来。“你想怎么样?”王瑶惊慌的问。“别说话,乖乖的闭上眼睛。”周晋命令道。他把王瑶抱了起来,朝着楼上走去。
王瑶感觉自己心跳的很快,她感觉全身发热。“你要——带我去哪?”她口干舌燥还带着几分的恐慌。
“你认为呢?”周晋看着怀中的她险恶的笑了起来。“漫漫长夜,春晓苦短,既然我们都如此的孤单,为什么不相互慰藉一下呢。”
两朵羞涩的红晕飞上王瑶的面颊,她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了一下。“是啊,慰藉。我倒是很乐意,不过————”王瑶装出了呕吐的动作。“介意我先去厕所吐完,我们再相互慰藉吗?”
周晋露出厌恶的表情。他像是受到惊吓一样把王瑶扔了下来。
“亲爱的,很快的,我吐完,连牙都不会刷,就来找你。”王瑶魅惑的说。她的微醉的眼神配上表情恰到好处,周晋有一刻被她迷住了,他直愣愣的盯着他忘了说话。
“洗手间在哪?”王瑶不好意思的把头扭开了,她借口洗手间迅速的逃开了,但是她的心依然狂跳不已。
王瑶假模假样的在洗手间里“吐”完之后,最主要的是她终于平复好了自己的心情,当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周晋就站在二楼的栏杆旁。
“你今天就睡在客卧。左手边第二个房间。”他说。
“谢谢。”王瑶说。周晋离开了栏杆旁走回自己的房间去了,而王瑶在离开之前记住了他的房间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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