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掩映的巷子里,低矮的围墙环拥着一幢西式三层的小楼,青砖红瓦耸立在一片灰色的混凝土的高楼大厦之间。余晖照耀在阁楼和阳台的落地窗前,一棵老树紧靠着墙沿,枝叶向上迎着顶端的那点夕阳在微风中轻轻地晃动了两下,到了阳台的栅栏边便再也触摸不到那些闪亮的光辉,半斜着倒向临近的窗台,低矮的枝叶静静地搭在灰蒙蒙的玻璃窗下。爬山虎的叶子就要枯零凋落,柔细坚韧的枝藤如同陈旧的瘢痕盘根交错在半面的墙壁上。
窗台紧闭,里面昏暗阴冷,斑驳的光影映照在半圆弧的墙壁上又跌落在地上,这座古堡式的建筑,看着已经黯然陈旧,是否即将拆除,谁也不会再住在这里了,费莘站在院落里抬起头向上看了看,向前转身走上了台阶。推开窗户,一股潮湿的气味被风旋转着推了出去,陈旧的味道融进窗外清冷的空气中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人立刻忘却了不再去追寻。费莘提着旅行箱站在空荡荡的客厅内,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回到这里,岁月总是改变了些什么又悄然无声地一带而过,让人来不及细细回味。
这幢楼的一层左右两边都是费莘家,楼上两层分别住了几户人家,这么多年邻居搬出搬进,看谁都是新的面孔。简单地收拾了房间,夜里一个人睡在自己曾经的小房间里,冰冷的空气中,耳边响起楼梯嘎吱嘎吱的声音,费莘听着楼上的住户踩着木板楼梯打开了门,缝隙间飘出小孩子的一阵哭闹声,“来,抱一下,抱一下。”疲惫的脚步声停止了,振奋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欢喜。“快吃饭吧。我来抱,宝宝好像又饿了。”那是女主人柔和温暖的声音,费莘拥着被子,嘴角微微扬起,合上了眼睛,声音伴随着门轻轻阖上隐没在一片低沉的黑暗中逐渐远去,费莘沉沉地睡着了。
一个男孩子背靠着墙壁,他似乎不敢对视面前女孩子的眼睛,他的眼神飘向远方,神情凝重,“我要跟你说一件事。”他对着那个女孩说道,吐出的每一个字坚定而清晰。他将女孩的手从他的腰间掰开,两手扶住她的肩膀,向后推开了她。那个男孩要把自己和那个女孩的距离拉开,他想要跟那个女孩说些什么?
夜里,在孩子的一阵啼哭声中,费莘迷迷糊糊的醒了。她想起了梦里突然而至的一个记忆的碎片,仿佛敲击碰撞出来的一个声音,弹起又跌落在一片幽暗沉静的水潭里没有了声息。她蹙起眉头似乎不愿想起什么,可是,再也睡不着。
那个女孩是谁?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她的眼神那样明亮,她看着面前的男孩,眼里充满了爱意。层层的迷雾席卷而来,拨开曾经不敢面对的幻影,费莘看见了她自己。
“我要跟你说一件事。”当费莘被那个男孩推开的一瞬间,她的眼里明明充满了疑惑,心里明明感觉到了不安,为什么她会捂住耳朵不愿意听。多么奇妙的一刻,空气中一定飘着神秘诱人的气息,迷住了她的心。是谁一心只想得到自己的糖果,一份甜蜜久违的爱,“我不听,我不听!”她捂住耳朵摇着头,嘟着嘴不高兴地嚷着。
一些回忆的断片,出现在费莘的脑海里横冲直撞,恍若有一些声音缠绕上了她,逼迫着她去寻找它的来由,她无法入睡。愤怒的吼叫、冷漠的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声音反复地困扰着她,她的心却似乎无法痛恨,她抱住头,手指插入发间在耳边来回摩挲着,她的心跳动了起来,似曾有过又很陌生的一种悸动升腾燃烧,在心口的位置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流淌了下来。费莘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裹在黑暗里的记忆猛然抓住了她。
苍老的树藤顺着墙角爬上了半边的墙面,暗绿色的枝叶悄然生长,在风中颤动。夜晚的露珠冰冷潮湿,缀在叶片间,仿佛一颗颗透明晶莹的眼泪,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将悲伤悄然蒸发。
凋零破败的残像中,费莘想要看清那张记忆模糊的脸庞,她似乎再也无法记起的影像。人去楼空,脆弱的伤感飘荡在何处不易察觉,曾经的笑语欢声都已淹没在岁月的尘烟里,腐朽苍老是否最终灰飞烟灭什么也不再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