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刚才还烈日炎炎的天空,一眨眼功夫,就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了。
夏灵韵站在百货超市大门口的屋檐下,提着一塑料袋子刚买的东西,皱着眉头抬头看了看外面的瓢泼大雨,不住自言自语地抱怨道:“怎么搞的,天气预报里不是说今天没雨吗?”
这时候,她裤兜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一下。
却是一条银行短信的提醒,刚刚五万元到账了。
“哈,这算是来自父母的关爱吗?”
夏灵韵自嘲地看着短信上的数字:自从她爸妈离婚各自又都另外成家后,总是每隔半年都会收到一笔对她来说不小的款额。这就是当初她父母协议分手时答应给她的抚养费。
“钱多了不起么?”
夏灵韵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随手举起手中土豪金,毫不犹豫地扔了出去。手机在雨幕中划出一道耀眼的金线,掉进泥水地里,啪啦摔成几块,被飘过的垃圾袋覆盖住了。
“呵呵,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夏灵韵冲着漫天大雨恶作剧似得喊了一嗓子,然后她也不找什么挡雨的工具,直接就提着东西任性地冲进了大雨里。
倾盆大雨顿时把她一下子就淋成了落汤鸡。
衣服紧紧地黏贴在夏灵韵身上,又湿又热,还带着些许冰冷。
数不清的水柱浇在她身上,仿佛是在巨型澡堂子里穿行,被无数个喷头淋着。
不时有闪电划过昏暗的天空,伴随着阵阵闷雷,狂风暴雨驱赶的路人们都忙着去找地方避雨了。
偌大的马路上,只有夏灵韵一个人还在风雨里大步流星地走着。
雨越下越大了。
马路上哗啦啦地流成了河。
虽然道路上那足有膝盖深的积水让她走的越发艰难,但是她却毫不介意地提着早已湿透了的塑料袋子一味往家赶。
她走的十分轻松,趟在水里的那双瘦长的双腿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只是她的模样十分狼狈。
轰隆——
突然,迎头一个落地雷打下来,恰好击中了那夏灵韵。
她顿时只觉得浑身一阵麻木的疼痛,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意识。
……
大魏国天合三年夏,某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黑漆漆的屋子里,在一张陈旧的拔步床上,有一个蜷缩在被褥中的小小身影,似是被雷声惊到。
她手抓着被子,嘴里不住地惊恐喊道:“红玉,红玉。”
但是黑洞洞的四周并没有第二个人。
碧纱窗外,不时划过的闪电照亮了她的屋子,把屋子里的衣架子、屏风、桌椅等物照的越发的鬼影绰绰,阴森可怖。
“红玉。”
夏灵韵见喊了半天没有人回应,不由得从被子里伸出头来,四下张望,才发现屋子里其实只有她一个人。
夏灵韵越发觉得害怕了,她不敢一个人单独在黑暗的屋子里呆着,尤其是这种雷雨天气。
可是负责陪伴她的丫鬟红玉到哪里去了呢?
她浑身哆嗦着,壮着胆子,披上了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趿拉着绣鞋,摸着黑扶着墙往门外走。
“红玉,红玉?”
走到门外,夏灵韵又喊了几声。
但是回答她的,却只有那不断的哗哗雨声和天上打雷的声音,黑漆漆的院子里,哪里有什么红玉。
夏灵韵被外面的狂风暴雨吓坏了,她找不到丫鬟红玉,想要转身回屋子里去,但是回头看看黑洞洞的屋子,却又没有勇气再回去了。
此时的风刮得越发的大了,摇的院子当中那棵大梧桐树都不断的来回摇晃,好像一个巨人喝醉了酒,仿佛随时都会倒塌下来。
“红玉,你在哪呀?我害怕……”
夏灵韵吓哭了,毕竟她才只是个才十岁的孩子,又天生懦弱胆小。
望着院子里那棵不断来回摇晃的大梧桐树,夏灵韵只觉得腿肚子都软了:如果这棵大树突然倒下来可怎么办啊?
轰隆隆隆——
就在这时候,突然只听天空一阵震耳欲聋的巨雷声响,仿佛直接在院子上空炸开了一般,一道闪电猛地照亮了整个院子。
“啊——”
夏灵韵本来就已经惊恐万分了,此时哪里还经得住这声巨雷的威势?
顿时惨叫一声,两眼一翻,就昏倒在地上。
三更时分,红玉终于衣衫不整地回来了。
她一面摸着脖子上的吻痕,一面在心里嘀咕着:真是的,三公子欲望越来越强了。这两个时辰真是累死人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那个蠢货小姐醒了没有,要是她发现我不在,不知道会不会跑出去乱嚷嚷?
她一面嘀咕着一面走,一不小心在门口踩到了什么东西,软乎乎的差点把她绊倒。
“这是什么?”
红玉吓了一跳,赶紧低头去看,正好一个闪电划过,她一下子就看清了躺在门口的是自家小姐夏灵韵。
“天啊!小姐?”
红玉慌得惊叫一声,赶紧蹲下来去摇晃她,但是却碰触到冰冷的皮肤,心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莫非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小姐就死了?
她颤抖着将手放在夏灵韵的鼻子底下,果然发现早已没了气息,不由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真的死了?”
这可不行,这万一被老爷和夫人知道了,还要不要活了?
红玉只觉得心里一阵慌乱,浑身都是冷汗,刚才云雨的甜蜜心情全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等等。”
红玉摇摇头,心里自我安慰道:这个院子里只有我伺候她,没人看见她是怎么死的。我只要隐瞒真相,告诉老爷和夫人,就说小姐的疯病又犯了,突然自己要往外跑。我拦都拦不住,她自己突然滑到摔死了,那就怪不到我头上来了。
天亮的时候,听完红玉的汇报,那正准备上朝去的给事中老爷夏仁教先是一惊,随后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沉稳淡定,一面摊开双臂让周围的丫鬟们给他更换朝服,一面不咸不淡地吩咐道:“既然如此,那也是她的命。十岁的孩子不足办丧,让夫人打点副好板子送她走吧。”
后院的夫人杜紫月听到这个消息时,刚刚起床梳洗。
她有些不太相信地把手里的湿毛巾往旁边脸盆里一扔,漫不经心地问道:“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突然就死了?”
“回夫人,奴婢也不清楚。”
红玉知道这位二夫人对死去的大夫人所生之女夏灵韵一直不待见,所以也并不慌张,跪在地上说道:“想是小姐疯病复发,又惧怕打雷声,被昨晚的惊雷刺激到了,一口气不来,就吓掉了魂也是有的。”
“哦?”
杜紫月从容不迫地一挥手,无声地遣退那几个端着脸盆、毛巾等物伺候的丫鬟们。
她往旁边的梳妆台前一坐,背对着红玉看着菱花镜里自己的白白胖胖的脸,一面任由梳头丫鬟给她梳头,一面不紧不慢地问道:“那老爷除了交代让我打发了她,还说别的什么了没有?”
“这个……倒是没有。”
红玉想了想,摇摇头。
“真的没有说别的吗?”
杜紫月看了一眼旁边一个丫鬟端上来的红木珠宝盒,然后伸出留着一寸长指甲的白嫩手指,在那盒子珠宝首饰里挑了挑,最后拿起一只翡翠冰种镂金蜻蜓头面来,交给旁边另一个空着手的红衣丫鬟。
那丫鬟马上心领神会,默默地接过来,手指熟练地把那玉蜻蜓盘在夫人刚梳成的坠马髻上。
“回夫人话,老爷真的没有说别的,交代完就去上朝了。”
红玉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那么,他有没有提起过,大夫人当年遗留下来的那笔遗产去哪了?”
杜紫月对着镜子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很满意地看着自己发髻上的玉蜻蜓。
这只玉蜻蜓头面当初就是她从死鬼大夫人那里得来的。大夫人可是个出身皇商世家的千金,比不得她这种小户人家出身,从妾室扶正了的续弦。
当初光陪嫁就足有三辆马车那么多,随便拿出一件来都是足以进贡的珍品。
只可惜自从大夫人死后,那些陪嫁也都一起神秘消失了。
没人知道那些珠宝被安置在哪里了,有人说跟着夫人一起陪葬了,也有人传说是被夏老爷藏起来了。
还有人说,其实大夫人临死前早有准备,把珠宝藏在府里的某处,只等着唯一的亲生女儿夏灵韵长大了给她做陪嫁。
对这些谣传,夏老爷并不做可否,只是不许人们再提起。
尽管如此,那批宝藏却时时**着府里上下人等的心,虽然大家明面上不敢谈论,但是私下里依旧对此津津乐道。
毕竟夏老爷只是当朝五品给事中,俸禄有限。
和皇商世家的财力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大夫人的陪嫁,可是一块让人眼热的肥肉。
夏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么多的房屋院落,藏些珠宝还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有夏老爷在,虽然这府里的人都眼馋那些珠宝,但是他们谁也不可能把夏府给搜一遍。
红玉自然也知道杜紫月的心思,但是她的确对此一无所知,所以很干脆地摇摇头道:“真的没有,夫人。”
“呵,这老东西,倒是挺沉得住气呀。”
此时杜紫月已经梳妆完毕,然后她微微后仰,靠在红木雕花太妃椅背上,舒服地仰起脸来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