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台北小街1
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是因为夕宸。
夕宸转过头，他在乎他们两个人，不想因为爱情而失去友情，正要解释什么时。七禾突然说，“哥，你先回去吧，我跟阿俊还有点事，待会他送我回去就行。”
夕宸惊呆了，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难不成真的是他枉费一片痴心却换得明月偏照沟渠，他不相信，他与七禾多少年来相濡以沫生活着，这份感情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难道爱情在时光面前永远是如此苍白无力，难道七禾真的把一切都忘了？
“好吧，那你们早点回去。”夕宸故作平静说。
听到这句话七禾心灰意冷，她清楚地记得夕宸曾立下不离不弃的誓言，如今却轻言放弃。她都快疯了，泪水差点就掉了下来。
然而阿俊此时却突然笑着说，“好了，七禾你跟你哥回去吧。别当真，我只是生气夕宸你优柔寡断……”
或许这句话是想挽回刚才的冲动。阿俊明白，自己不应该因为吃醋而太过于冲动，要是控制不住自己以后还怎么面对夕宸，他会接受这样一个现实吗？
可这下子七禾变得十分被动。留下来还是跟夕宸走呢？
可留下了成全了珊玲，夕宸能真的幸福吗？跟夕宸走能确定永不离弃，夕宸能背负一生的骂名痛苦前行吗？
七禾痴痴地望着夕宸那一双深藏在头发下萤火虫一样明亮着孤独的眼睛，心里的哀愁不知从何说起却也萌发最纯粹的飞翔。此时她仿佛读懂他的心，这般孤独者渴望，一万次呼喊只换得一句跟我走。
七禾正要下决心时珊玲突然笑着说，“夕宸，刚你不是说你跟七禾之间是兄妹感情吗？现在怎么越轨了？”
夕宸忽然有种拍死她的冲动。七禾看似一脸平静，内心深处就像针扎一样痛彻。然而夕宸却不敢像少年时期一样无所畏惧地拉起七禾就走，现在他们之间隔着一条世俗切成的围墙，多少人在这里撞得头破血流，而他们呢？
夕宸突然狠狠地说，“珊玲，你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听到这话珊玲都快崩溃了，伤心至极，她吼着，“干恁娘，那你去玩你的玻璃吧，你不是同性恋吗……”
珊玲的话刚说出所有人都惊讶万分，原本一句玩笑话放在这样紧张的环境里竟跟真的一样。
阿俊内心砰然一动而欣喜若狂，这会是真的吗？几年来都未曾发觉，这可能吗？难道夕宸也是极力隐藏自己，此刻他真的有跑过去紧紧抱住他的冲动。
七禾怎么也不会相信的，虽然她并反对同性恋，但是她又怎么能接受“青梅竹马”的夕宸会是同性恋呢？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那么久都不肯带走自己的原因了。
七禾似乎认命了。此刻，她忽然想到这么多年活着究竟为了什么？当初生死一刹那因为爱而选择苟且残喘，到头来所有烟火盛开樱花凋落而举世悲凉……
正当七禾万念俱灰时夕宸说了句，“好了珊玲，别闹了，现在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挺晚的……”
还没等夕宸说完阿俊打断骂道，“干，阿夕你有没有种啊！”空欢喜一场，他怎么能接受这种打击，他直接抓起夕宸衬衣的领口，另一手握紧拳头，眼看就要一拳打过去了，而夕宸似乎没有反抗的意思……
所有人都惊呆了，七禾跟珊玲都尖叫起来，她们怎么会明白阿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而此时，阿俊听到尖叫声顿时清醒过来，他也有点后悔刚才的冲动，连忙松开手。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只是不愿意看到你在两人之间徘徊。”其实阿俊多想说出心里话，他多想说其实我真的喜欢你，然而多少年来他只愿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藏寂寞。
“好了，闹够了吧，累了吧，大家都回去吧。”夕宸最后无可奈何地说。
珊玲也耸了耸肩走来了，阿俊跨上摩托车也离开了。
夕宸与七禾四目相对却无言与共，残留在唇间那些只字片语终是以年少轻离别的故事聊以慰藉，等一切无法挽回时方知生命不仅仅是脆弱的，而是熟知并着残酷。
“七妹，走吧。”夕宸终于开口了。
然而七禾却没有回应。夕宸都不知道怎么办，迟疑了会儿正想伸手去拉七禾时她忽然晕了过去，夕宸连忙抱住她……
阳光以飞鸟的姿势在台湾的海岸线上自由而辽阔地飞翔着，仿佛灵魂的福祉随着狭窄的船票向彼岸拥抱新的星光。在那些车水马龙的青春中，七禾似乎记起在那苍白无力的岁月里指尖按住拙劣的琴弦时明朗的笑容在生命中如此清晰。
七禾知道，自己爱上他了。
“医生，她没事吧？”夕宸紧张地追问着医生。
“请您放心，你女朋友休息下就好了。”医生说，夕宸愣了下正要解释的时候医生继续说，“只不过……只不过她有可能是遗传性疾病，或许是小时候受过什么刺激，我担心她……”
夕宸猛然想起年少的那些事，“医生，我求求你了。无论如何都要救她，只要你救她无论让我做什么都行。”他哀求着。
“这个请您放心，只要好好调理，生活上少受些刺激就没事了。”
夕宸静静地守候在七禾床边。他紧紧地握住她的双手，对着还未清醒的七禾说，“七妹，哥对不起你，不过请放心，今后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不管你怎么赶我走，也不管别人怎么想，我都不会放弃你……”
说到这里，夕宸真的恨透自己了，以前伤害她的是别人，现在上海她的竟然是自己。
其实七禾早就醒了，只不过她没睁开眼睛，她多么希望和上次昏迷一样，能在这个时候听见夕宸毫无保留的表白，如果这次他真的再次吐露内心的情感，她将会睁开眼睛，也不顾一切地告诉他自己内心深处埋藏许久的爱。
然而，他会再次表白吗？
此时夕宸突然吻了下七禾的手，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如此大胆地亲吻她的手，“七禾。”这是多年后他再一次如此称呼她，“你知道的我真的很傻，我是多么喜欢却不敢当面表白……”
七禾觉得她可以幸福地死掉了，她知道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告诉夕宸自己也喜欢他，然后不顾一切地投入他的怀抱。
可在她快睁开眼睛的那一零点零一秒，真的快睁开眼睛了。房门打开了……
“阿夕，我们送饭来啦……”珊玲笑着说，阿俊也跟在后面。
夕宸连忙回头，“辛苦你们了。”
“快过来吃吧，别凉了。”珊玲提起饭说。
“嗯，好的。”夕宸放开七禾的手起身走了过去。她想过要拉着他的手不放开，可是最后她还是没敢抓着，她忽然不知道生之卑微该如何在过客匆匆的廉价爱情里，以心有灵犀的福音衡量这些错过的美丽。
“七禾醒了吗？”阿俊问。
“没……”
七禾依然闭着双眼，泪水悄然滑落枕中，与他们面对面交谈时发出的笑声插肩而过。她忽然觉得这声音像是盛夏光年里随风飘荡的蝉声，是如此尖锐，如此虚渺。
多年后的彼时。七禾仿佛读懂了，爱情是气球，只有吹气它才会变大，可吹大后又得时刻担心它会爆炸，最关键的是爆炸后还会在嘴边留下一阵莫名的疼痛。
七禾抱着吉他坐在榕树下，这已经是她出院一个多月后的事了。
榕树叶子罅隙间漏下的阳光永远是带着天空的翅膀，因为它是这样细碎且自由，在乐声响起的自我沉醉时轻舞飞扬。
此时她穿着一件修身黑白格子衬衣，领口少扣了几个纽扣，露出颀长的脖颈，还有三角峡谷一般阒寂的前胸。她悠然地弹着吉他，长发自然倾下，弯曲地搭在肩上，修长而嫩白的手臂架在纯木色的吉他上，像是黎明破晓前微微窥见的山脊。左手指尖按弦时总是微微翘起，像是戏子捏着兰花指，而右手快速拨弦，这般干净而利落。
七禾的歌声很美，像是青竹流水一样，仿佛是上苍的眷顾。
夕宸就安静地看着七禾，安静地听着她独自歌唱。他突然发现自己迷上了领口旁突兀的锁骨，仅仅是很喜欢这样静静地看着，一个夏天的凉风带着禾苗温润的绿色香味顿时吹来。
等七禾弹唱完后，夕宸坐在她旁边笑着说，“你学得蛮快的，以后我们可以一起演出。”
“是吗？太好了。对了，哥，我还没听过你弹吉他呢？”七禾笑着说，说完直接把吉他插入他怀中。
“你非逼我弹？等我弹完你会自卑死的。”夕宸打趣说。
“你弹就是了，搞不好你弹得比我烂。”
夕宸抱着吉他先是一段飞速的华彩，在宁静的午后清脆成一道烈日阳光。七禾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她手托着下巴，时而望着稻田尽头的远山，时而转头凝视夕宸地平线一般清洗的轮廓，还有搁浅在脸上那道细小而深刻的伤痕，就如他此刻华丽的吉他声一样重复着那一段落日凄美的谢幕。
夕宸弹完后清淡地扫了下弦，然后笑着问，“怎么样！”
“跟蝉声一样聒噪你说能怎么样！”
“那好，我弹唱总可以了吧。”
“好吧，那你来首苏打绿的《日光》。”
“你杀了我吧，那声音我学不来，阴阳怪气的。”
“你不行就说声，人家是时而细水长流；时而大漠落日，变化莫测……”
“那你听听这首。”
夕宸说完就弹起吉他……
你就是我的天使，保护着我的天使……
是五月天的《天使》，七禾听前奏就知道了，她本身也喜欢五月天的歌曲，特别喜欢阿信跟陈绮贞合作的《私奔到月球》，她更希望有一天能跟夕宸合唱这首歌曲。
夕宸唱完的时候右手抬得高高的，然后转头笑着说，“怎么样，比你好吧！”
七禾扑哧一笑，“我服你行不！”
说完静静地看着夕宸，而夕宸也并没移开视线。
他们就这样四目相对，眼神些许离别时的感伤。七禾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呼吸极为紧促。她努力克制自己，甚至是深呼吸，试图缓和这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她想她是迷上了他那深邃的眸子，怎么也逃不出。
夕宸他仿佛也明白了，一起走过那些生命卑微、人性冷漠的日子，总有一份真情如化石一般凝聚岁月的泪水，纵使山崩地裂、狼烟四起。
七禾闭上了双眼。
他慢慢迎上那朵润滑的嘴唇。他只是希望能深深地吻住她的嘴唇，一直吻到她心里，他相信这一个吻足以表达他内心狂热的爱，不用任何只字片语。
夕宸也闭上双眼，嘴唇慢慢地……一分米、一厘米，这段距离好远、好远……
“叮叮、叮叮……”
他们都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睛。
四目这般近的相对着，像是触到电一样两人都弹开了。
那辆响铃的单车从榕树旁呼啸而过，驶入稻田深处。虽然它已远离，但夕宸和七禾却变得异常尴尬，他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哇，刚飞过的那只萤火虫好漂亮啊。”夕宸半天终于冒出一句话。
七禾扑哧一笑，“现在是白天耶。”
夕宸恍然大悟，刚太过于紧张以至于语无伦次，他心忖着，现在该怎么办，这可是越来越尴尬了……
正当他努力地想着缓和气氛的方法时七禾突然投进他的怀里。夕宸心顿时一阵波涛汹涌，手也顺势紧紧地搂住她。
此时此刻，所有尴尬的气氛全部消散，只剩下远方满目碧绿的稻田带着棉花糖一样的白云飞扬到山的尽头。
榕树下。
躲在夕宸怀里的七禾突然对夕宸说，“哥，其实我是真的想你。”
如此细微的想念，似乎包含了一生最苍凉的告白，它胜过了千万句廉价的“我爱你”。夕宸也砰然一动，他静静地看了七禾一眼，那眼神旷古沧桑，仿佛经历了许许多多的爱恨离别，正想说出心中炙热的思念时七禾的指尖轻点他的上唇，然而她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以为在他胸怀，能如此近地感受他的体温便已知足。
其实，他们彼此都有很多话要说，然而他们又是那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静静地守候这份迟来的温度。
如今尽在咫尺，七禾在彼此紧紧相拥时蓦然想起了过去那些无可言喻的苍凉和交予未来的那些遥不可及的以后。仿佛钉在墙壁上的那幅寥落得剩下几笔颜色的速写，只属于生前细微的线索和死后静默的告别，永远也无法取下……
“哥，今天我们翘课去台北好吗？”
夕宸迟疑了下，看了一眼七禾倔强的表情，生硬地点了点头。
火车一路向北，他们终于到来到台北。
下了公车后，夕宸东张西望地问，“去哪好呢？”
“走。”说完七禾就拉起他的手。
他心轻微触动了下，其实这也是长大后她第一次如此勇敢地牵起他的手。随后他们便淹没在人群中。
“七妹这是哪啊？”
“这是台北忠孝东路的sogo百货商圈，这你都不知道？你不会是刚回地球吧！”
夕宸无奈地笑了笑，正要说什么时被七禾拉着冲进去大商场。他们兴奋地逛了好几家商店，七禾也试穿了好几件亮丽的衣服，这些都是她平时梦寐以求却无法购买的衣服，如今她把它们全穿在身上，在镜子前七禾忽然发觉自己真的是漂亮的女子，真的很漂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