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无法述说的一夜3
那些青春浮躁而腐朽的情感糅杂在一个透明的瓶子里，或在茫茫的大海上漂流着，或被孤独的孩子摔碎在冰冷的墙壁上……
夕宸内心强烈的思念着七禾，他发疯地想着她。便抱着怀中的女子倒入沙发中，随后便是一阵呻吟……
而此时，自助餐厅里头，放在烟缸上的那根香烟应该早熄灭了吧？
清晨，老街上的小吃店早早开张了，门口摆着几张小桌子和小板凳，上面坐满了“人客官”，他们乐滋滋地享用着油条豆浆，或是一碗香喷喷的面线糊。一旁阿伯骑着三轮车穿梭而过……
夕宸草草地回到家里。
在路上他想了无数个未回家的理由，可是当他看到开门的七禾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心里是无限的愧疚。
“回来啦？昨晚喝多了吧，我给你煮了碗绿豆汤。”七禾笑着说。
夕宸很是感动，但越是感动越觉得对不起七禾，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淡淡一笑便走进卫生间。
“对了，阿夕，放假后我要去蓝颜酒吧里打工，他们邀请我去唱歌。”七禾走进卫生间说。
夕宸放下牙刷，略是生气地说，“不行，我不同意，我就算不去上大学也不要你去打工。”说完他继续刷着牙。身后，七禾突然走过来抱着他。
“阿夕，生活的压力我们一起负担好吗。无论风雨，我希望我们一起走过。”
夕宸停止了刷牙，思索了会儿平静地说了句，“可是，蓝颜酒吧……”
“你担心我？”七禾说。
夕宸默认。
七禾笑了笑，“你放心，他们经理主动找我的，就是校庆晚会看了我们乐队的演出联系上我的，他给了我很高的工资，每次五首歌就行，而且不会让我加班。”
“那你答应我保护好自己。”夕宸漱口后说。
“放心啦。”七禾亲了一口他的后背说。
夕宸放下杯子，转身搂住七禾，感觉怀中很是温暖，内心却充满无限的愧疚。
这年，台北进入冬季。
台湾的冬不会太干燥，但是起风时总有一阵阴冷的感觉。街道两旁不时落下枯黄的叶子，大地是他们的归宿，落叶也只为了新叶的出生，然而如今的地面早被水泥覆盖，于是冬天的落叶常常被清洁工扫去，或者在城市最阴暗的角落里腐烂。
蓝颜酒吧。
灯影绰绰，川流不息的人群在颓靡的音乐声中饮下廉价如糖的情感。舞台上的话筒多少年后还散发着时光流逝的味道。彼时，七禾常常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在上面弹唱。
舞台上眩晕的灯火下她显得如此苍白，消瘦的身子坐在椅子上仿佛都可以握在手中，然而她的歌声是如此醉人，让所有来这里喝酒的客人暂时折叠起城市生活的浮躁，在梨花雨凉的虚幻中把自己遗忘干净。
近些日子，七禾唱得很少，基本上都是默默地弹着吉他，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发出的声音，尖利，光滑，然后轻轻地哼着优雅的曲子，长发顺着瘦削的肩头披在吉他上，在酒吧阴冷的灯光中勾勒出一帧无法融入其中浮雕一般的剪影。
她很喜欢这样演唱，想唱的时候可以疯狂地吼几声，想安静的时候可以只弹着吉他，然后轻轻哼着曲子，懒散、自由，却可以让自己无止尽地沉入音乐中。
唱完后七禾起身正准备离开。
“七禾，你能否在唱一首，今天来了一个音乐人，他很想听听你的歌声。”酒吧经理走上台对她说。
七禾迟疑了下，随后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没兴趣。”
“你得想清楚啊，如果被唱片公司相中了说不定……”
七禾摇头打岔说，“谢谢经理，我真的对那些不感兴趣。”
或许，对七禾来说音乐只是一种眷恋，一种自由和安静，是自私的东西，她从没想过做成唱片或传到网上，甚至厌恶。当然，演出是很迫不得已的生活，当达到一个限度后她不愿去突破，或者到了她便放弃，就好比来酒吧给的工资够生活她便不会再考虑提升，哪天能养活自己便也辞退这份工作。
“那你也得替阿夕想想，你跟他生活不要钱吗？学费很够是吗？你也马上要上大学了，那时候你不担心他辍学出来打工吗？”经理突然很是严厉地指责着。
七禾停下脚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也是为了你好。”经理又补上一句。
“好吧。”七禾说完便转身走向舞台。
他走了，我的灯，一直亮着。
门关紧了，但眼泪不会锁。
该好了，可是心，还是痛的。
说过了，几千次，算了。
又想象，可能会复合……
轻启歌喉时台下便是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其实酒吧里的很多顾客都是因为迷上她的歌曲才来酒吧的，那么多天后七禾又重新唱起歌曲，这令他们相当振奋。
最前排坐着一个长发男子，他就是经理说的音乐人。七禾还未唱完他便频频点着头。
又圆了，的月亮，照亮我隐藏的倔强。
提醒我，去化妆，把以后活得更漂亮。
又圆了，的月亮，说改变会带来成长。
旋转的，地球上，肯转身总有新的故事，值得盼望。
用原谅，去遗忘。
七禾在掌声中离开了舞台，如今她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灯火，或许是因为疲倦，没有夕宸的舞台永远是寂寞的。
收拾完走出更衣室后她看到一个长发男子在外面等着她。
“您好，我叫叶峰，这是我的名片。”长发男子说完便递了张名片给她。
七禾接下名片也没看就直接放进衣袋里，淡淡地回了句，“嗯。”
“梁经理都跟你说了吧，你可以考虑下。”
七禾思索了会儿说，“有什么条件？”
“没什么条件，但是你得脱胎换骨。”
“脱胎换骨？什么意思。”七禾问。
“就好比你一开始就一只毫不起眼的毛毛虫，然后慢慢成长，慢慢地，突然有一天你熬过了所有痛苦的日子，破茧而出成为一只美丽的蝴蝶。”叶峰双手做出飞翔的姿势形象地说。
七禾心忖着：其实我只是一只寂夜中的萤火虫。但是她并没有说出来，又问，“那我怎么换？”
“离开这里，到台北，到我们的公司去，你很有天赋，经过我们的包装后，你的唱片一定可以畅销亚洲的，甚至是全球。”叶峰很是兴奋地说。
七禾立马背起吉他头也不回便离开了。
叶峰在她身后不断挽留着，然后七禾依然固执地离开，其实她是离不开夕宸……
“怎么样？”梁经理走过来问叶峰。
叶峰耸了耸肩，笑着说，“放心，她会回来的，她会回到我怀抱的，这里才是音乐的天堂。”
回到家中已经很晚了，夕宸打工回来并没有立即睡下，而是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着七禾。
“你怎么还没休息啊。”七禾说，其实她开门看见夕宸还在家里等待，她内心有说不出的幸福。
“哎，世道变了，现在在家等待的都是男人，我都快成现代版怨妇了。”夕宸笑着说。
“那是，好好适应现代生活吧，在家好好当好良家妇男，然后相妻教子……”七禾也笑着说。
“找死。”夕宸说完便冲过去抱住七禾，手也往她的腰上挠去。
七禾尖叫了下，笑着说，“我错了，我错了。”
“好吧，看在你认错态度积极，忠诚党国，放你一把，桌上有夜宵，快去吃吧。”
“哇，你那么好啊，果然是新时代良家妇男形象。”说完七禾连忙笑着躲开了。
吃饭的时候夕宸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七禾在想是不是要把酒吧那事告诉他，迟疑了会儿终究还是没开口，她知道夕宸肯定是支持她去的，但是她如果去的话就得离开夕宸，离开后会再回来吗？即便回来是不是一片物是人非的感觉呢……
一连几个晚上，叶峰依旧在酒吧里等着七禾。
每次七禾唱完时他总会过去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七禾每次都是很坚决的拒绝。或许也正是七禾这份天然的才华和一尘不染的傲气引起这个台湾最牛的音乐人的兴趣，他从七禾身上看到的是无暇而坚硬无比的玉石，美玉是识主的，可他终究不知道七禾是历经沧桑后的返璞归真……
叶峰一直跟着七禾到了门外。
“我送你回家吧，我有车。”
“不用了，我骑单车就行。”可当她正要开锁时发现单车后轮没气。
叶峰举起双手，“我发誓不是我干的，我不是那种人。”
七禾没理会他，直接推着单车离开。
“开玩笑吧，你要这样回家？我送你不很好吗？单车可以放后箱。”叶峰追过去说。
“真不用了，谢谢。”
“你这样回去我会很不放心，我送你吧。”说完他拉住车架。
七禾也停下来，双眼冰冷地瞪着他。“放心，我长得很安全，不会有事的。”
叶峰笑了笑，“我……我不是担心这个，你……”
此时恰好一辆摩托车停在七禾身边，那人取下了头盔——阿俊。
“你想干吗？再不放手我揍死你。”阿俊狠狠地对叶峰说。
“别误会，我只是想送她回去，她的车……”叶峰相当尴尬，好人没好报反正让人误会成色狼了。
“谢谢你了，你回去吧，我是不会答应你的。”七禾严肃地对叶峰说，随即转头对阿俊说，“阿俊你送我回去吧。”
阿俊下车后帮她把单车绑在摩托车的后架上，然后两人飞快地离开了。
叶峰依旧是笑容满面，他往七禾的背影送去了一个飞吻，然后自言自语，“亲爱的，你会回到我怀抱的。”
阿俊送七禾回家时夕宸刚好也回家。于是他笑着对七禾说，“回来啦，那么幸福，有人接啊。”
“那是，夜宵做好了吗？”七禾笑着说。
“天理良心啊，我也是刚回来。”
“对了，阿俊，你也来试试夕宸的无敌夜宵吧。”七禾转头对阿俊说。
阿俊迟疑了下，转头看着夕宸，内心很是纠结却不知从何说起，仿佛下雪天把手伸向窗外，依然留不住雪花，只是让手渐渐冰冻，冻得心也生寒，眼眶却干干的假装坚强。
“别吓人了，我已经推出厨艺界好久了。”夕宸笑着说。
“那就更要试试，能吓到人也是一种境界。”阿俊马上笑着说。
走进屋子后夕宸从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七禾说，“小七，这是你的信，那么厚，该不会都是装艳照吧。”
七禾接过信，一阵莫名其妙的，“好啊，最好是你的艳照。”说完她便拆开信。
夕宸正要走向厨房时突然听到七禾尖叫了一声，他转头看到七禾脚下落满了照片，似乎真的是艳照……
“阿俊，走，我跟你上床。”七禾突然变得跟疯子似的，拼命地拉着阿俊。
夕宸一脸疑惑，连忙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照片。真的是艳照。仔细一看，夕宸吓了一跳，男主角竟然是他自己。
阿俊睁开泪流满面的七禾，也捡起一张照片，男的是夕宸这毫无疑问，可是女的是？
其实从背景上看他大体知道女的一定就是珊玲了。阿俊撕掉手中的照片伸手便给夕宸一个耳刮子。
由于力道很猛，夕宸也是失魂落魄，一巴掌下去他直接倒在地上。夕宸躺在地上静静地看着摇摇欲坠的屋梁，脑子里一片空白。
七禾靠在墙壁上哽咽着，那一张张模糊的光晕皆是心力交瘁的影像，她却陷入光影流年转无法自拔，而那些仅剩天光仿佛弃她于温暖之外，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这是自己认识的夕宸吗？那个无数次握着自己的手说永不放弃，那个骑着单车载着自己倏忽而过稻风微凉的榕树下……难道他真的变了，还是那些诺言经不起任何routi的考验，还是世俗炎凉，彼此的诺言早已过了保质期。
七禾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而夕宸拿着照片，哑口无言，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似乎感觉到自己跟七禾的感情很快就会破裂。
半天，他诺诺地说了句，“对不起。”
七禾欲哭无泪，就这样盯着他说话，仿佛经过一场剧烈的运动，随后淡淡地回了句，“什么都别说了，我累了，先去休息了。”说完便独自走进房间。
其实七禾在内心不断地质问着夕宸，问他为什么如此轻易地背叛，可是她却只把这些话埋藏在心里，因为只有这样才是对自己的残酷，而她已经默然，早已忘记什么是痛。
一旁的阿俊内心掩埋着巨大的痛苦，却不敢说什么，依然是面无改色地离开了。然而他却把车速加到80，芬芳的稻风像是刺一般扎在他脸上，然后飞快地吹走眼角边的泪水，吹走的少年时刺青一般美与痛的爱情。
他只想让车变得更快，让所有痛苦来得更加猛烈些。
而那份难以言语的悲痛像是针插入指甲内一样透心疼，他只能在夜深人静的逼仄角落里独自咀嚼这份疼痛，无法向任何人倾述。
正当阿俊陷入疯狂地加速时，他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刺眼的灯光，随后是一声急促的车鸣，然后他发现自己轻轻飘起，像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仿佛脖子后面那只蝴蝶刺青重生后从routi上悄然飞起，飞往一片自由的天空。
遥不可及的天空。
阿俊静静地闭上眼睛，感受另一个新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