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简爱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班还是努力地排演着话剧，或许因为薛志勋和于晓之间的关系已经被拆穿，他们倒不在意大家的眼光天天黏在一起，我看到了沈洪彬妒忌的眼神，想到我自己，突然觉得年少时期的爱情其实如此可笑。
在掌声雷动的舞台，幕布悄然拉开，话剧《简爱》终于上演。于晓扮演的是出身高贵的贵族小姐，她穿着华丽的衣衫，她站在我面前，我感到如此自卑，仿佛脸庞上全是灰尘。但是，我还是高昂着头，直视着她鄙视与不屑的目光，她凛冽的目光让我有一瞬间的寒意，我侧脸看到了薛志勋的轻视。
薛志勋的脸上没有一丝好意：“简爱，看来你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总是喜欢惹麻烦，你还是到仓库去睡吧！”
我感觉到了台下不怀好意的笑声，也许他们只是看到我们对于剧情的投入而情不自禁地取笑我这个灰姑娘，没有一丝恶意。但在我听来，却是十分刺耳。
于晓走到我面前，对着罗切斯特的管家吩咐着，我还在纳闷着为什么她会无缘无故地改变剧情，但是她不容我思考，她扬起手，一巴掌打在我脸上。我惊愕地看着她，脸部因为疼痛而流下眼泪，我愤恨地看着她，分不清此刻的心意。
掌声四起，为于晓的冷静与高傲。在掌声中，于晓摘下脖子上的麦克风，对着我轻蔑地说：“那天，我来不及教训你，今天，在众人面前，原来，打人真的很痛快。”
我轻轻地擦拭眼角的泪痕，我握紧了手中的抹布，依然高昂着头，声音里透露着一辈子都无法诋毁的自尊：“我……简爱，从不留恋富家子弟的生活，即使睡在仓库，但是我依然保有我自己的尊严。即使没有罗切斯特，简爱也会坚强快乐地生活下去。”
我收拾床铺，没有理会任何人的诧异，径自走向仓库。
台下的掌声又一次到达高潮。我面向于晓，骄傲地微笑：“这就是我，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允许一丝的亵渎。我只是一无所有的修女，我不在乎今后会如何，相反我只会认为我已经得到了很多。谢谢你们，我的主人，还有高贵的小姐，因为你们，我将变得更强。”
我高傲地抬起头，转身离开舞台，任灯光投射，我保留着我最真诚的笑容。
在离开舞台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薛志勋脸上一丝玩味的笑容。
我坐在化妆间，看着红肿的脸庞，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我不知道舞台上还会发生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但是我的妆容依旧骄傲，台上也不需要我的存在。修女只应该悄然离去。
沈宏彬把一只熟透的鸡蛋放在我面前：“于晓，她真的毫不留情，你的脸蛋已经肿起来了。”
我微微一笑，看着沈宏彬身上管家的衣服：“她刚才在台上不也让你难堪了吗？”
沈宏彬苦笑了一下：“看来我们真是同病相怜啊！可是，我还是喜欢她，虽然高贵得让人觉得可怕，心竟然这么毒辣。”
我把鸡蛋在脸蛋上轻柔地按摩着：“爱上一个人，就像是品尝罂粟一样，初尝的时候，带着期盼，深陷其中，却无法逃离，但也默默承认，这就是爱情，可以把一个人送到最温暖的地方，也可以在顷刻之间把一个人毁灭。”
沈宏彬背过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自顾自地吸了起来：“香烟，也是罂粟的一种吧！”
我没有言语，恍惚间，我想到了那天晚上站在小巷尽头落尘抽着香烟的背影。香烟燃烧到他的指尖，他没有呼喊，也没有发出呻吟，只是默默承受着，十指痛归心的感觉……
公布结果的时候，大家的脸上都写满期待，麦克风已经响起，大家静静地倾听着。很讽刺，毕竟我们辛辛苦苦准备的话剧一直被学校看好，但最终还是没有挤进三甲，原因是我们擅自改动了剧情，与原本上交的剧本不符合。
公布最佳男配角与最佳女配角的时候，沈宏彬和于晓屏息凝视，他们始终期待着能在话剧中被大家认同。然而，梦想与现实之间的距离，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在失望的时候，足以把人摧毁。或许应该说是desperate，因为失望与绝望没有分界线，只是一瞬间的逾越罢了。
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使结局是黑暗的，但至少我们曾经见过那一道光芒。
“最后，让我们期待最佳女主角的登场，话剧《简爱》的女主角，足以让全场震撼的坚强形象……刘雨潇。”
掌声又一次响起，这一次是只为我一个人的欢庆。我愣愣地看着周围祝福的目光，沈宏彬向我竖起了拇指。我踏上了舞台，在灯光的投射下，接过证书，我突然感觉到心底感动在暗涌。我情不自禁地捂着嘴巴，看着主持人，眼泪悄然滑落。
主持人继续说：“下面，我们来采访一下刘雨潇，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你今天在舞台上爆发这么打的能量，让大家感觉到你从心底放射的光芒。”
我接过麦克风，在那一刻，我诚实地袒露了我心里的想法：“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我是如同简爱一般存在的灰姑娘，饰演这个角色，只是出于意外。但是，正是因为这个角色，我也产生了不肯轻易妥协的理由。我希望我可以比简爱更加坚强，活出自己的人生。在舞台上，我是一个演员，在生活中，我同样饰演着我应有的角色。”
从舞台上下来的时候，我依旧沉浸在掌声中。看着证书，我微微一笑，行走在后台的通道上，突然，一个人挡住了我的去路。
“刘雨潇，你比我想象中更值得我深究。”我抬起头，看到了薛志勋玩世不恭的脸庞。
我微微握紧了拳头：“请你让开，我要回家。”
薛志勋因为成功激怒了我而感到满意，一手按在墙上，向我逼近了一步，我一步步地后退，最终被他逼到了角落。
我双手抵住了他的胸膛，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阴暗：“薛志勋，放开我！”
薛志勋舔舔舌头，玩味一笑：“你认为你有资本与我抗衡吗？”
我用力地推了他一下，却没有任何作用。
他又向前一步：“刘雨潇，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我狠狠一咬牙：“你不配！”
薛志勋冷冷一笑：“你有权利反抗吗？”
我坚定地看着他：“我说过，即使没有罗切斯特，我也一样能够生活。”
薛志勋打量了我一下，轻轻地呼了一口气：“你不是一直暗恋我吗？现在怎么拒绝了？”
我摇摇头：“我已经想清楚了，与其跟着你张望彷徨，我不如还是按照我的人生计划，追求我梦想的生活。你……已经不足以再影响我的坚持了。”
没有人能磨灭我的坚强，我就是这样倔强地，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肯放弃。
我的膝盖往上一顶，一拳打在他身上，另一手把巴掌甩到他的脸上。我的手也一样疼痛，想当初，我也是这样陪着落尘一样共度两巴掌的灼热。
没想到，第三巴掌最终没有落在落尘的脸上，也没有把他从我生命里赶走，倒是把我心目中珍藏几年的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薛志勋彻底从我心中打走了。
我愤恨地看着薛志勋，他一脸痛苦，我没有流泪。
走出校门的时候，我远远地看到一张明媚的笑脸，他挥着手，向我绽放他最美丽的笑容，让我有一种错觉，那样的笑容只专属于我一个人。阳光的他带着张狂的笑脸，他的面容写满简单的幸福，我看着他，心里暗含着淡淡的感动。
他侧坐在自行车上，两手插进裤袋里，双腿修长且交叉，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分明一副帅小伙的样子。我无法想象在他的背后竟然带着小混混的阴霾。他不应该如此，他值得拥有最美丽的神话。
我走到他的跟前：“你怎么会来学校？”
落尘拉着我的手：“走吧，为了庆祝你成为最佳女主角，我们去吃饭吧！”
我有点惊讶，但转而成为惊喜：“你怎么知道？”
落尘指着自行车后座：“坐吧！……我看了你的演出，结尾的对白，很精彩。”他轻轻地抚摸我的脸颊，“还疼吗？”
我摇摇头：“你认为我会这么轻易被打倒吗？”
落尘跨上自行车，脚步用力，自行车就起动了：“是啊，刘雨潇可不是好惹的。”
我没有靠在他的身上，但是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一股芬芳，一阵男孩身上少有的感觉，恰到好处，清淡而自然。
到达饭店的时候，他也很绅士地为我拉开椅子，待我坐下以后再给服务员指示。我注视着他的侧脸，我总是萌生一种很特别的想法，他分明让我感觉熟悉，仿佛在什么地方曾经相见。
他叫了一瓶啤酒，自顾自地喝着，突然发话：“刘雨潇，你喝吗？”
他总是这样，毫不顾忌地在我面前展现他最真实的一面。我不喜欢酒精，也不喜欢喝酒的男生，让人有种中毒的感觉。但是，这一刻，在彼此迷醉的心情中，我没有抗拒，也捧起酒杯轻轻地呷了一小口。顿时，喉咙发热，有种嘶哑的感觉。
他一杯接着一杯，他脸上的愁绪愈来愈深，我是第一次体会到酒入愁肠愁更愁的感觉。我能感觉到他的伤痛与在意，而我的脸庞因为巴掌的关系依旧滚烫，在酒精的熏陶下，有种嗜血的感觉。
突然，落尘放下酒杯：“我一直想要告诉你，现在借着酒劲，我想告诉你一个故事。”
我看着他真挚的眼神，点点头。
落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白气从他口中吁出，我的眼睛起了一层水雾。我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话语。
“世界上有很多无论分开多少次都会相见的那种因缘，你相信吗？”落尘看着我。
我点点头，有点不知所措：“我一直以为一定会相见的，但是很多事情在相见以后都会改变，就像现在我们每一次见面，你都会让我产生不同的感觉。我相信一见钟情的存在，但我不会永远坚守。因为，我没有把握会不会有明天……”
落尘轻轻拍拍我的头，眼神温柔，他带着异样的惆怅，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