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颤抖
我点点头：“对！要不是你在这里和你瞎说，我早就开始练习了。”
裴尧自顾自地坐到一旁，拿着铅笔刷刷地在纸上写着音符，我能想象也许他也是坐在同一个角落，在雪白色的画纸上，留下我的身影吧！
音乐最美的地方就在于它能够让人处于安静的世界里，静静地回忆着过去的一幕幕往事。
记忆中有一段张狂的岁月停留在高三那年的校运会，而此时此刻，一年过去，又一届校运会在人群中沸腾，但地点已经改变，南方的大学多了一些北方没有的项目，同样也减少了滑冰之类的项目。也许最重要的不是地点的改变，而是周围的同学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些同学了。
背负着不可逃脱的命运，我又糊里糊涂地被我们系的同学选去参加4X400的男女混合接力赛。这段时间，每天早上我们四个人都会在运动场集合进行耐力跑练习和接棒时的默契训练，我还是被分派在第三棒。重温着那种感觉，我仿佛又一次看到于晓和沈宏彬交接接力棒失败的情景，又一次听到薛志勋告诉我“刘雨潇，现在就靠我们两个了”，又一次感觉到沈宏彬把接力棒交到我手中的信任，又一次感觉到我和薛志勋对视的那一秒……
我知道，在心底深处，我依旧怀念着那段岁月。没有人能干预我们的人生与努力，我们在田径场上奔跑着。我们四个人站在阳光下，脸上带着一丝默契的微笑，其实我们都知道，这次比赛，并没有多大的胜算，因为我们并不是什么体育特长生，同时这支队伍只是临时拼凑的，并没有多大的威力可言。
但是，我们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训练着，为了比赛时候的400米，我们可以每天进行2000米的训练，就这样周而复始，因为，我们身上有着其他同学的期望。第四棒的肖银已经成为了小西的男朋友了，在这一点上，我倒是经常调侃他，他跑步的速度堪称一流，每一次站在跑道上，他都会直直地看着前方，然后迈开脚步，用力地奔跑，每天早上，小西也会早早地来到田径场，美言曰陪我训练，其实是观看肖银奔跑的英姿。我淡淡地微笑，我只是尽力地奔跑，在鲜红的跑到上，等待青春绵延在我的身后。
同时，肖银也是我们系里男子400米的选手，高强度的训练对于他而言是必要的，而我们前三棒的三个人每天也会轮流陪伴他练习。我们都相信着彼此，即使明知道没有胜算，我们也愿意奔跑，直到最后一刻。
当人声沸腾，当枪声响起，当第一棒的小优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我们心中就多了几分期盼，我们从来不想套上失败的面具，只要有机会，我们都会死死守着最后一丝期待，奔跑，在我们的道路上。
小优在转弯的时候总是会落后，她的右脚因为先天性的疾病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在跑弯道的时候，总是无法自然地迈开右脚的脚步，但是只要转过直道，她就会得到重生一样飞奔起来。她的努力让我们感到释然，我们微笑着，迎接她的到来。她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个大大的微笑，即使落后，她也有信心争分夺秒跑到前沿。
我呼喊着她的名字，我感觉到我的眼泪开始无法抑制地下滑，我的心里被她深深打动着。
终于进入了交接接力棒的区域，小优没有放慢脚步，似乎已经预料到第二棒的小吕能够准确地接到她的接力棒一样。旁人看着小优奋力向前冲的样子，脸上更是惊讶，因为每一个选手都放慢了自己的速度，但此刻的小优却像是充足马力一样，继续加速着，没有迟疑。
小优已经匀速前进，小吕早已经开始奔跑，彼此伸出了手，在对接的一刻，小优适时地松手，小吕微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顺利地接到了接力棒，开始不断地加速。他的脚步像是已经飘起来一样，但是跟腱的力量没有减缓，带着矫健的步伐，他奔跑着。
但是，对于他而言，对手们都太强劲了，无论他怎样分离奔跑，始终被死死地压在了第四位。
我紧紧地握着拳头，大学的比赛规则跟中学的规则有差别，中学的时候大家都要坚守自己的赛道，绝对不能偏离赛道，不然就会因为违规而取消成绩。但是大学的比赛规则是从第三圈开始，所有选手就可以抢道，而我现在身在第六道，抢道自然是很多阻碍，比较困难的。但是，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我必须奋尽全力，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听到小西和肖银在旁边大声地喊着加油，他们晃动着手中的花球，小南和小北也在一旁拼命地挥手，那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的风景线。
小吕已经在我面前渐渐放大，他的步伐也没有放慢，但是我明显地感觉到我的心像是漏了半拍一样，我开始轻快地起跑，我的步速开始加快，在快要离开接力区域的时候，我也恰好已经到达最快的速度，我像后伸着手，没有回头，只是凭触感来判定小吕什么时候把接力棒交到我手中。我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我知道小吕已经到达了我的身后，我感觉到我的手中有一阵冰凉的感觉，渗透着细细的汗水，我知道那是小吕递给我的接力棒，我紧紧一握，我感觉到小吕已经松开了手，因为接力棒的另一头已经失去了依托，我把接力棒向前方一甩，迅速地向第一道逼近。小吕站在原地，渐渐放慢速度：“刘雨潇，接得漂亮！”
我没有犹豫，没有理会里面的几条赛道的选手也同样在抢道，我只是不断地挤到第一道，我的脚步越来越大，我感觉到像是要飘起来一样。转过第一条直道的时候，我听到了大哥的声音：“刘雨潇，加油！”
我的心里融化了一阵美丽的感动，我加快了步伐，我想起了在小屋里大哥教我弹吉他的情形，我想起了我抱着吉他坐在地上的场景，我奔跑着，如同在舞台上拨动着琴弦。
转过第二个弯道的时候，夏楠放慢了速度，但这时，裴尧的声音连贯地在我耳朵旁响起：“刘雨潇，你的乐队在这里呢！”
我的心里又一次受到了莫大的触动，我以为除了落尘以外，已经没有人会在乎我的努力了，但是，他们用莫大的鼓励一直伴随着我的全程。
如同小优和小吕一样，在快要进入接力区域的时候，我也没有放慢速度，前方的肖银早已经开始起跑，如同我们无数次的练习一样，没有停顿，没有迟疑，没有犹豫，我松开了手，肖银向前一摆，他又一次如箭一样冲了出去……
我对着肖银的背影用尽全力地呐喊着他的名字：“肖银，加油！”
如同接力赛一样，我们的鼓励也是不断的连接着。我感觉到我的眼睛朦胧了，多少个早晨，我们周而复始地训练着，只是为了这短短一瞬间的依存。
我弯下腰，双手支撑在膝盖上，轻轻地喘着气。我能感觉到这一次我真的是拼尽全力了，高三那年的校运会，因为对薛志勋的不信任，在最后一条直道的时候，我明显的放慢了步速，害怕交接接力棒出现失败，所有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但这一次，我没有畏惧，因为我相信他，相信肖银，相信我们系里的每一个人。
这时，传来了大哥的声音：“雨潇，喝水吧！”
我没有看着大哥，只是看到了身旁的裴尧，他没有开口，只是把毛巾默默地递给我，我轻轻地擦拭着头上的汗水。
裴尧总是默默地站在我身旁，低调得不会说出一句安慰的话语。而大哥的关心总是十分高调，让我能轻而易举地发现他的好。看着他们的笑脸，我的心里又涌上一股暖流。
那一刻，我却仿佛在大哥身上看到了落尘模糊的重影，那时候的落尘，也是把水递到我面前。不过，我嘴巴还没碰到瓶口，就已经被薛志勋抢了过去。
肖银已经接近终点了，我听到他口中发出了低沉的一声呐喊，在最后的直道中，他放开脚步，拼尽权利奔跑着，他的眉头已经紧皱，原本想要陪伴他跑最后100米的小西早就已经跟不上他的速度。他奔跑着，与其他选手并肩，他的眼中只有终点，他的信念里只有胜利。他没有放松，只是一直在挑战自己的极限。
最终，早已经在终点拉好的红色布条被撞倒在地上，但是那个冲刺的人并不是肖银。
我们的心就这样从山顶山落到平地，再也没有了期待。肖银摇摇头：“小优，小吕，潇潇，对不起，看来我还是辜负了你们三个人的努力。”
我微微一笑：“不要紧，我们都尽全力了，不是吗？”
小优，小吕也走了过来，站在我和肖银旁边，我们四个人伸出了手，叠在一起，露出一个默契的微笑，用力往下一甩，爽朗地欢笑。
颁奖的时候，我们四个搭着肩膀站在下面，看着上面的学校领导为第一名的学院颁奖，我们没有羡慕，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带着焦虑与期盼的眼神，毕竟，我们在奔跑的过程中得到过，这对于我们而言，已经是最重要的奖状了。
那张薄薄的纸对于他们而言是奖状，对于我们而言却是一份永生难忘的回忆。我们面对着照相机，咧开嘴唇，绽放一个大大的微笑。在照相机前，我们紧紧相拥，带着泥土混杂的特有的汗水味道，我们的手依旧紧紧相握。
在这个季节，这是我们最美好的纪念，写在青春的纪念册中，这也许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幕，却是唯一依附于我们努力的永恒。
导师走了过来：“我还从来没想过，我的学生们竟然跑步这么厉害。”
肖银伸出手，像是朋友一样搭在导师的肩膀上：“有没有兴趣陪我们去庆祝一下？”
导师淡淡地一笑：“那还等什么！走！”
于是，那个夜晚，带着青春特有的疯狂，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冬天的风吹着彼此的颈项，我竖起了衣领，但寒风还是从缝隙中悄悄的钻了进来。我打着哆嗦，在手掌中哈着气，像个不经事的孩子一样，屁颠屁颠地跟在学长身后。
今天是大四的学长带我们大一的同学参加社会实践的日子，调查的结果对于他们而言是毕业论文的一部分，而论述的内容对于我们而言也是学分的一部分，也考察了我们对法律法规的熟悉程度。
不知怎的，我突然感觉到眼前一片朦胧，小西轻轻地扶着我：“雨潇，你不舒服吗？你脸色很苍白！”
肖银走在前面，回过头来，忍不住调侃了几句：“看不出来天下无敌的刘雨潇也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
他回头看到我以后，语气立即有了改变，他在另一侧扶着我：“刘雨潇，你的表情真的很不对劲，你到底感觉怎么样了？”
小西也在一旁附和着，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喃喃自语：“温度有点发烫，但是冬天应该不会中暑吧！”
我努力打起精神，摆摆手：“不要紧，我喝口热水就行了！”
小西稍稍安定下来，把水壶拧开轻轻地嘘气，然后递到我面前，我接了过来，才感觉到我的手竟然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猛然，我的脚部开始瘫软，一阵晕眩袭来，我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不过，我感觉不到疼痛，我不知道倒在了谁的怀里，只听到一把声音：“学长，刘雨潇昏倒了，我要送她去医院！”
这是我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然后，我就在瞬间失去意识了。这段看不到出口的未来，让我越陷越深，这种不安连我自己都受不了了……
我闻到了一阵消毒药水的味道，我感觉到手部微微的疼痛，我在渐渐听到外界细碎的声音，各种各样不同的影像在我的脑海中如放电影一般重现。
然后，过了许久，我终于舍得睁开我的眼睛，接着是一阵欠揍的声音：“刘雨潇同学，你终于舍得睁开眼睛了，不就是轻微贫血，你这小子竟然死死地赖在病床上，你可知道你这一睡就睡了一整天了！”
我瞪了肖银一眼，用虚弱的声音说：“肖银，你难道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话吗？”
肖银张开嘴巴，哈哈大笑：“小西，你看她会顶嘴了，我看咱们就回学校吧！她已经有力气吵架了！”
小西看着肖银：“你看你，刚才最紧张的不是你吗？怎么？现在就装蒜了？”
肖银脸上嬉皮笑脸的：“小西，你别倒翻醋坛子嘛！”
小西也没搭理肖银，像是不放心一样又一阵嘘寒问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生着闷气，肖银跟在她后头，点头哈腰地道歉。
我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释怀地一笑，他们两个欢喜冤家真是绝配。其实，刚入学的时候，肖银曾经大张旗鼓地对我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爱情攻陷，结果我没有沦陷，倒是小西彻底沦陷了他的温柔。在我的不断撮合之下，小西终于和肖银走到一起了，他们倒应该感谢我，不过小西的心里也总是心有余悸。毕竟，我和肖银之间的感情也超越了友情的界限。
有些时候，我会觉得肖银这种随心所欲的爱情观念很儿戏，但是，自从小西对我说她喜欢肖银以后，我就真心地希望他们两个能够一直走下去。
我知道我已经不可能得到幸福了，因为把幸福亲手毁灭的人不是别人，而正正是我自己……
我在医院躺了一天，医生总是磨磨蹭蹭地，迟迟不肯给我出院证明，我略带无奈地翻着书包，整理着调查报告，这是学长交给我的任务，也是我社会实践的必要程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