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桩叫更生领了十三郎到前院用茶歇息,自己则告罪回倚红听绿收拾一番。
一同前去的还有容蓉,估计到时要坐一辆马车,就拿了些迎枕软垫,茶水点心也要带着,还要带几本书。准备妥当了,莺歌伺候姬桩做出门的打扮行头。
梳随云髻,簪金镶倒垂莲花步摇,八宝攥珠镶珊瑚玳瑁花钿,耳坠一对点缀嵌明玉蝶恋花坠子。穿着上,还是这身粉白掐金丝绣竹襟衫,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只在外披件月色披风,戴同色八宝簇珠帷帽,遮风挡脸,方便出行。
将棋报舅老爷来了,姬桩便扶着莺歌起身,到前院迎了十三郎,一起到大门去了。
容桓换了身石青色墨竹暗纹的直裰,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端的器宇轩昂,一旁还有一名穿靓蓝色云纹团直裰的男子相伴,身侧是一辆华盖马车。
姬桩同容桓见礼,听容桓指一旁骑马的男子道:“这是刑部尚书王大人家的公子,他和他妹子同我们一道去西山。”
刑部尚书是容桓的直属长官,二人虽然官分上下级,但真论起来,容桓出身文国公府,身份上要更勋贵。容桓此人精明强干,绝不做对自己不利之事,所以无论是和王公子交好,还是刑部尚书巴结容桓,都对他们有益无害。
姬桩行了个半礼,“姬桩见过公子。”
王公子为人有如沐春风,温和一笑伸手虚扶道:“莫然不敢当,顾姑娘快快请起。”
姬桩刚要起身,被马上的容桓用马鞭支起下颌,“外甥女,你什么时候也做那会情郎的风流事了?”
原来他一早看见了跟在姬桩身后的十三郎,也就二十啷当岁的模样,穿着不凡,心下不悦说话就愈发不着调。
姬桩不闪不夺,帷帽后的眼睛像淬了冰渣似的盯着容桓,“舅舅请自重!父亲有感西山路途之遥,便找了个族弟同行。”
容桓哼道:“不巧,我和莫然一人一匹马,再无多余的马匹。要么他跟那些小厮一样跑腿,要么……他跟你们这些女子坐马车,也不是不行的。”
话落,他先忍不住笑起来,这是摆明了把十三郎当成娘们姐妹看待了么。
姬桩退后半步,侧身低声吩咐莺歌几句,然后语气冷淡说了句,“不妨舅舅操心,想来车上有不少女眷,恐不方便,父亲一早命人备好了马匹。”
容桓使劲甩了两下马鞭,足下轻蹄马腹,似笑非笑,“如此便再好不过了,时间不早,还请外甥女快些才好。”
姬桩当听不到,不再看容桓,等小厮牵好马来,到十三郎面前福身告罪,“还请十三郎海涵,是我思虑不周。”
十三郎仿佛对容桓刚刚的冷嘲热讽不当回事,眼睛弯弯的,唇边一个梨涡,“大姑无需如此,您是我的族姐,他也算是我的舅舅。长辈训话,小辈自当听的。”说罢还眨眨眼,然后骑马上去了。
姬桩心道这个十三郎思维敏捷,果真不能小觑,也好,容桓这般闹开来,不会再怀疑凭空多出一人。当下就扶着莺歌,也上了马车。
容桓深深看了一眼姬桩,和王莫然打了个颜色,然后打马上前,后面车把式唱喏“驾!”门口的一众仆人便作揖福身,恭送主子出行。
广佑寺地处西山福泽之地,又历史悠久,可谓上京附近香火最旺的寺庙了。无论是赶考入仕,还是生子求姻缘,据说都是极灵验的,是以‘打小人’这风俗,自然也是要到广佑寺去。
一路从亲仁坊到玄武大街再出明德门,随处可见人潮马车,步行有之,骑马驾车有之,百姓商贩有之,世家勋贵也有之。车外热闹,互相打个招呼,再闲话几句,车内就显得安静了。
马车因为要容下三家姑娘和各自的奴婢,坐的也是紧紧凑凑。姬桩在马车左侧,身后靠着一个迎枕,脑袋歇在窗边。对面是王莫然的妹子,同容蓉差不多年岁,两人正挨一块讲话,时不时还要笑一笑。
这一看便对垒分明,姬桩也不计较。人家俩刚及笄的姑娘,她凑上前去做什么,便让莺歌把准备好的书拿出来看。
莺歌服侍姬桩喝了杯梅子茶,轻声告诫,“大姑且歇一会儿,马车颠簸对眼睛不好。”
姬桩自顾看着,姿态娇矜万千,让对面的王嫣然频频侧目。
“顾姐姐,这是看的什么书?可是有趣?”王嫣然停下和容蓉的交谈,问道。
姬桩听她语气娇憨活泼,再想到她那张看到自己时的银盘脸杏核眼,并不讨厌,便多说了几句,“无甚大乐趣,大多古早的书籍,权当打发时间的。”
容蓉嗤笑着,一副煞有其事的架势,“嫣然,你可别听她瞎诌,我看啊,就是求姻缘的那些江湖骗子一类的书籍。”
“你别诳我。”王嫣然捂嘴轻呼,她在家时也听说不少县主府大姑的事,端肃贤淑,却25岁还不曾嫁出去。刚才她上马车,看上去不是她想的那般,倒是气质高贵,样貌出尘,添了不少好感。
容蓉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接过一旁丫鬟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我正要和你说呢,她呀嫁不出去,也只能求我四叔了。”
王嫣然刚刚还有着笑脸的面上就冷下来,她深知兄长和容桓走得近,他来府里几次,她一颗心怀了春,有了奢望。此时听罢自己的心上人可能娶眼前人,心里也是看不上了,多了对姬桩的鄙夷,转一头和容蓉交头接耳去了。
莺歌和将棋心生不快,就要反驳,然而县主府规矩,他们不能随意说主子的不是,即便这两人不是主子,也是贵人,便期许着姬桩说上几句。
姬桩把书放到一边,掀帘看了眼窗外,容桓正与王莫然谈笑风生,整个人潇洒俊美,倒是很惹眼。
“舅舅!”姬桩唤道,手捏着帕子放到鼻下,颦眉敛目,说一句话要喘三下,“可否让马车停下来?”
容桓勒马慢行,挨近姬桩,看她似乎很不舒服,扬了扬眉,“外甥女怎么了?”
姬桩的头靠向窗棱,掀帘的动作露出一截雪白皓臂,风吹动带来阵阵梅子香,“姬桩胸口痛,许是车里太闷了。”
容桓沉了双眸,抬手让马车停下,然后下马,把车门打开,“我看看。”他把手伸过去,见姬桩把手缠在帕子里递向他,便微微使力,将她半抱着坐在车辕上。
姬桩赶紧低头,耳朵红了,自是不胜娇羞的姿态。容桓便心情大好,语气更温柔,“怎么突然胸口痛。”
“车里闷,我透透气就好了。”
容桓扫了眼车内,刚才看到自己刹那羞红脸的王嫣然瞬间白了一张脸,而容蓉也柳眉倒竖,气坏的模样。当下明白了怎么回事,恐怕这俩丫头惹了姬桩不快了,她可不是外面传的那么端庄贤淑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姬桩推开容桓,戴好帷帽,扶了莺歌下车,和容桓站在一起,也是璧人一对。直把容蓉气的快七窍生烟,王嫣然一颗心碎成无数片。
她不欲对丫头片子说教,修炼不到人精就还得谦虚着学学。檀口弯了弯,又被手绢掩去。
“莺歌,去把大漆如意六角食盒拿来,趁休息,让大家常常县主府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