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未生一路尾随盛七到了山脚,四周乌漆墨黑一片,哪里还见得到马。小栓子哭丧着一张脸,他们家七爷是大把头的心头肉,宠啊,那叫一个想一出事一出,说走咱就走,直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到处找马。
盛七这才明白人似的,没有马就得像刚刚那样拎着小栓子一路飞奔,回去了没准碰上跟钱板山喝酒的容桓,心下更不痛快了。
喊住小栓子,“你回去吧,爷今晚不走了。”
小栓子差点跳脚,“七爷,奴才看反正也找不到马了,就陪您明儿一早回去吧。”
盛七没工夫理他,一甩袖竟是足下轻点,要飞身回去。
本来做奴才的,主子吩咐什么就是什么,遑论盛七手段狠辣,小栓子服侍他多年,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却也顾不上了,认可挨一鞭子也比黑天走夜路强。“七爷可怜可怜奴才,这黑灯瞎火的,奴才怎么回去。”
盛七停下脚步,“回还是不回?”
语调冷的跟浸了冰碴似的,刮的人浑身上下寒碜碜的,小栓子一哆嗦,好像忽然想起上次有个护卫没办好事,被盛七亲自割了舌头,这下老实了,直点头:“奴才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盛七再不管他,足下用力跃上了枝头,几个起落便不见了。
整个禅院静悄悄的,明月高照,树影斜映,那帷帐里的美人,真是古人所说的“愿在莞而为席,安弱体于三秋”。
盛七点了三个丫鬟的睡穴,坐到姬桩酣睡的床炕上,忍不住颤抖着伸手拂开她鬓角沾湿的发丝,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
头低得低了,呼吸加重了,暖暖的气息浮在姬桩的嘴角,盛七盯着半晌,最终把唇轻轻印了上去。这是他宵想许久,久到他都无法计较到底有多久,只能珍惜每一次见面,甚至做那采花贼一般的行径,半夜溜进姑娘的房间偷香。
姬桩梦到一处平常百姓家,自己穿着布艺用着粗茶淡饭,身边一只小狗,卖乖取巧地用舌头舔她。姬桩微微张了张唇,嘴角漾开弧度,却感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钻进去。这就唬了一下,掀动眼帘,朦朦胧胧中一个人影正俯在自己身上。
盛七也察觉了姬桩的气息变化,伸指就是一点,姬桩又昏睡过去,他不敢再亲,起来抱住姬桩,又抚摸了两下脸庞。
她25了,当年名满上京,求亲队伍踏平门口的大姑,现在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个老姑娘,门当户对的不要,至多找个贫苦的入赘,真是不能再拖了。
“你说我们两个人,都是被人瞧不起,也算天涯同命人。”盛七喃喃自语,一贯冷如冰的脸上柔情尽现,一双凤眼怎么都移不开姬桩。“一个以色侍人,一个老姑娘子。”
自己说完,都要苦笑摇头,连连三下,然后把姬桩放回床炕。三月天凉,听说姬桩喉疾未愈,更忌讳受凉,他掖了被角,睡穴三个时辰后自动解开,这才离去。
未生下得树来,他刚躲在最近禅房一棵树上,以他夜视数里的能耐却不敢看得仔细。禅房里都是未出阁姑娘,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他这条命也不用要了,所以只见那美男子轻薄了姬桩,这事要马上回宫禀告才是。
东宫里,太子的寝殿尚灯火通明,李承恪坐在案前批阅奏折,这是今儿下朝后皇上扔给他的,都是上书弹劾楚襄的折子,以吏部尚书为首:“今楚襄掌管虎符八十万禁军,此人常自傲自居,豢养家臣……臣以为楚襄有功高盖主之嫌,还望圣上下令命楚襄归还虎符……”
李承恪勾了勾嘴唇,撇出一抹嘲弄,随手把奏折扔到一边,另外几个折子也不再看,想来内容都是千篇一律的玩意。
马公公立在黄花梨木云龙捧寿坐椅后,听得声音小心觑了一眼李承恪,这是不高兴了。马上挥了挥浮沉,那不远处的高士便明白了,去小厨房端上来燕窝,跪在跟前。
“殿下,夜深了,您这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马公公说着就取来烫金龙云祥云碗,递上去。
李承恪舀着喝了一口,夜深人越容易疲惫,吃点东西身子也暖了不少。“这燕窝不错,哪来的?”
下面跪着的高士答,“回殿下的话,这是前日里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
当今皇上最宠爱女人的不是皇后,而是齐王生母冯贤妃。她是最早皇上还是太子时府邸的良娣,相貌出身不逊于皇后,却因太后做主,选择了时任中书省的中书令女儿宇文氏为太子妃,也就是后来的皇后。
所以齐王不服,也是来源于其母冯贤妃的不甘。她父亲是门下省的侍中,和皇后的父亲同为三省最高长官,自己没资格做得皇后那是老天不开眼,如若再让那贱人的儿子当得皇帝,她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今天这一出,齐王真是坐不住了。自楚襄回来后皇上便要太子也批阅奏折,而楚襄态度不明对齐王来说就是碍眼,那就走一步试一试,不成也要恶心下。
李承恪只觉好笑,搁下碗,叫马公公提醒自己明儿一早去椒房殿请安。母后关心他,三五天便派人往东宫送来补品,怕他忙碌也免了他的晨昏定省。
马公公和高士退下了,未生不知从哪处闪出来,恭敬跪到下首:“奴才给殿下请安。”
“起来吧。”李承恪倚着椅子,懒洋洋道。
未生一张脸没有表情,语气也平板无起伏,“殿下,今日大姑在西山放水灯,突然有一男子近身。”
李承恪掀眸过去,眼神中闪着冷冷的光,“什么人?”
未生说,“大姑怀疑是容桓身边的,派奴才一直跟着,刚刚那人说要走,却折回广佑寺,还在大姑禅房逗留许久。”
李承恪呵呵笑着,却不达眼里,天家贵派在这一刻显露无疑,直逼得未生这样得冷漠高手也伏低了身子,不敢言语。
李承恪一手把玩着腰间玉佩,目光却看向一旁厚厚的卷轴,“你可看清他们做了什么?”
未生这时倒是叫不准了,这些已叫太子如此动怒,他不能不说,就道,“奴才见那人……轻薄了大姑。”
李承恪一把捏碎了一边抚手,脸上似蒙了一层冰霜,竟像那阎王一样,吓死个人。
“给本宫查,哪个大胆的,查到了直接送去刑部。”
未生应了,想了想又说,“那人很面生,奴才不曾见过,却是,生得仙人一般。”
李承恪嘲讽笑道,“去通知顾仙懋,有些人不老实了,该做什么自己知道。”
“是,谨遵殿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