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二分之一的选择
现在才发现，这个世界上好象好多事情都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也不是光靠努力就可以的，就像我和江丰树一样，我做了那么多，明明是想要靠他更近一点的，可是到后来却发现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虽然不至于遥不可及，但事实上也已经行同陌路了。对我来说，最悲哀的事情也就莫过于此了吧。
和江丰树的关系越来越僵，可是为了应付Anna，我还要每天都强忍着眼泪去做他们的电灯泡，而每看到他们笑一次，我的心就痛一次。那样的感觉，你们能明白吗？
这一节又是体育课，我因为脚伤未愈，不能做剧烈运动，所以去操场集合之后便到一旁的石阶坐下休息，捧着脸发呆。
天气略显阴沉，太阳隐藏在薄薄的铅灰色云块后面，只隐隐地现出一点轮廓来，亮亮的，却并不灼眼，我脚下不远处是绛红色的树胶跑道，环绕着操场，将足球场整个围了起来，更远一点便是聚集了很多人的篮球场，阵阵掌声和呼喊不时地从那里传过来。
“你不去看江打篮球吗？”Anna不知何时来到了我面前，并且还挨着我坐下了。
“你不是也没去吗？”我立刻反问道，视线却不自觉地偏向了篮球场的方向。
“因为江不让我往人多的地方去啊，”Anna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一脸幸福的神情，“他说怕我会受伤。”
“哦。”除了这个字，我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好了，只是心里却蔓延开一丝苦涩来。被江丰树喜欢一定很幸福吧，看他把你保护得多好！
我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报应了吧，在他对我好的时候我一个劲地把他往外推，可是现在真的把他推开了，我却发觉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我真的是个傻瓜，全宇宙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的大傻瓜！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知道珍惜呢，为什么要要推开他让别人把他抢走呢，为什么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他的好呢，我现在好后悔，真的好后悔……
“芸，你陪我到处走走好不好？”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忍不住哭出来的时候，Anna轻轻拽了拽我的胳膊，露出一脸渴求的神情看着我。
我轻轻点点头，然后扶着纤弱的Anna起来，带她离开了操场。
“芸，你也喜欢江吧，我说得对么？”Anna突然回过头来，极其认真地对我说道。
“你说我喜欢江丰树？”我心里“咯噔”一下，瞪大眼睛一脸惊讶地看着Anna。我喜欢江丰树的事有这么明显么？不会吧……
“那个……怎么可能嘛，他可是你的男朋友，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嘛！再说了……反正就是不可能的啦！”我一脸慌张地掩饰着，深怕被她误会什么了。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如果我还不知道Anna是个多么敏感多么脆弱的人，那我这个天才美少女就真的只是徒有虚名了！
“可是，如果我说不是呢？”Anna反问道，神情也变得慌张起来。
我一脸愕然。不是？什么不是？
“芸你其实也是喜欢他的，对不对？”Anna紧追不舍，似乎很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我……”我心里一下子慌了，尤其是在看到她那已经呼之欲出的眼泪的时候。
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回答她？是？还是不是？如果我说“是”的话，会不会伤害到她？她又会作何感想，会把我当情敌对待吗？那我们会不会连朋友也没得做了？可是如果我说“不是”的话，我就是在欺骗她，也是在欺骗我自己，我的心不允许我这么做。好难办，我究竟应该怎么回答她？谁可以来帮帮我啊？
“说实话好吗，芸？”Anna紧咬着下唇，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色看起来更显苍白，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外冒。
“答案是什么有这么重要吗？”我赶紧伸手过去替她擦掉眼泪，“拜托你不要哭好不好？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我在欺负你呢！”尤其是江丰树，如果被他看见的话就更麻烦了！
“Anna，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找了你好久！”糟糕！说谁谁到，我才刚想到不要被江丰树看到，江丰树就立刻出现了。完了，我现在该怎么办？
“芸芸……”江丰树快步走了过来，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才把头转向Anna，“Anna，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吗？”
“不是我，不是我，绝对不是我！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欺负她！”我赶紧摆动着双手撇清嫌疑，“我真的……没有……”呃，为什么他们两个都用这么奇怪的目光看着我？我难道有说错什么吗？我是真的没有欺负Anna啊，虽然她确实是因为我才哭的。呃，那种程度，应该还算不得是欺负吧……
“江，我想单独和她聊一会儿，可以吗？”Anna的眼泪终于止住了，她看了看我，然后又转过头一脸期待地看着江丰树。
“可是……”
“我保证不会出什么意外的！”Anna说着一把拉过我，“芸也会照顾好我的，对吧，芸？”
见Anna拼命地朝我使眼色，我只好茫然地点了点头。见江丰树依旧有些犹豫，Anna又赶紧说道：“如果你还是不放心的话，就在这里看着我，我们不会走很远的，这样可以么？”
江丰树看了看Anna，然后又看了看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好吧。”
学校虽然很大，可是能去的地方似乎也没多少，我和Anna就这样一直漫无目的地走着，谁也没有先开口。我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Anna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貌似我和她也不算很熟吧，而除了江丰树好象也没什么可聊的……难道她还要继续刚才那个话题吗？
“芸，我们去湖那边走走吧。”沉默良久，Anna终于开口提议道，我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然后和她一起往人工湖那边走过去。
“你想和我聊些什么？”我终于忍不住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为什么还要把江丰树支开？”有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吗？
“芸你和我说实话好不好，你是不是也很喜欢江？”Anna一脸急切，似乎是真的很想要知道答案，可是在看到我有些艰难地点头后，她脸上的神情却瞬间变得哀伤起来，眼泪又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沿着脸颊滚落，“可是怎么办呢芸，我不可以把他让给你的，真的不可以，因为我比你更需要他……”
“你不用说了！”我立马打断她，“我没打算要和你抢，所以，你大可不必这样。”反正你们也都要离开了，我就算是抢也不一定能抢得过吧，可是明知道是这样，你为什么该要说什么比我更需要他的话呢？Anna，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让我很受伤？
“是，这样啊……”
“不要离湖这么近，要是不小心掉下去就麻烦了！”Anna离湖越来越近，我赶紧拉着她往后退，我刚刚才答应过江丰树会照顾好她的，绝对不能让她出什么意外。
“我们来做个测试好么？”Anna 的眼神忽然闪了一下，里面有我看不懂的光彩，笑容也突然变得有些诡异，“如果我和你同时掉进这个湖里，你猜江会先救谁？”
我一脸错愕地看着Anna，禁不住皱起了眉：“对不起，我不想和你讨论这种无聊的话题。”如果我们同时掉进湖里……应该不会有这种情况的吧。
“无聊么？还是说你其实是害怕知道答案？可是我却很想知道呢，因为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突然感觉有谁在我后面使劲推了一把，接着我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对不起，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吧。”
随着“扑通”一声响，彻骨的寒冷立马侵袭了我的身体，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我被呛了好几口湖水，在水中不停地咳嗽，随之而来的又是另一声“扑通”声和隐隐约约夹杂在其中的“他先救的人一定是我，一定”。
Anna怎么跳进来了？她不想活了吗？真是该死，看她那个样子分明就不会游泳啊！可是怎么办，我、我也不会啊……救、救命啊……
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往湖底沉，我拼命扑腾着却似乎不起丝毫作用，直到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都用光了，意识便开始从身体里一点一点地剥离出去。
好难受，真的好难受，我好象快要窒息了……唔，我要死了吗，就这样就要死了吗……
恍惚中听到一声“芸芸”从岸上传来，接着又是一声什么掉进水里的“扑通”声。
江丰树，他来了么……救我，救救我……我真的，快要死掉了……
我用尽身上所有的力气，张开嘴想要呼喊江丰树的名字，可是冰冷的湖水却顺势钻进了我口腔里，将我还没说出口的话统统淹没，然后，在视线模糊的那一刹那，我分明看见江丰树正带着Anna奋力游向湖岸，而我的眼泪，我的心碎，我还未出口的呼唤，他统统都看不见，只能埋葬在这冰冷刺骨的湖水里。
你说的没错，他先救的人，一定是你。你赢了，赢得那么漂亮。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坍塌，沦陷……
浓重的消毒水味道。
睁开眼睛，周围全是白色。天花板是白色的，墙壁是白色的，窗帘是白色的，就连盖在身上的被子都是白色的。这是，什么地方啊，怎么到处都是白色的？
唔，头好痛，痛得好象都要炸开了！我记得我刚才我好象是掉进水里了，然后……Oh my god，我这该不会是上了天堂了吧？！老天爷，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耍我啊？！
“已经醒了么？”迷迷糊糊中看见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小姐朝我走了过来。嗯？护士服？
“来，先量一下体温。”护士服小姐说着便将体温计递到了我面前。
“不好意思，我可不可以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感觉好象医院啊……
“这里是第四人民医院，”护士小姐一边回答一边拿笔记录着什么，等量完了体温又才想起什么似的看着我，“需不需要叫家属过来？”
果真是医院，我就说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幸运”地到天堂了嘛！太好了，我还活着！
“凯芸！”我还沉浸在喜悦中不可自拔时，老妈的声音已经从门口传来了，老爸和小银还有江丰树也跟着进来了，“太好了，你这死丫头终于给我醒过来了！”说着老妈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我病床边，狠狠地将我搂进她怀里，接着就是一顿乱揉，根本不管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放开……放开我……”我的妈呀，我快被你给搂到窒息了！
刚刚才从天堂门口经过，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现在又被老妈这么一搂一揉，我感觉自己半条命都快没了！拜托哦老妈，我现在可是病人耶，哪经得住你这么蹂躏啊！我想要推开老妈，可是却发觉自己虚弱到不行，全身都软绵绵的，根本就使不出什么力气。
“死丫头，你终于没事了，这真是太好了，我，我……”老妈终于放开了我，一向冷静的她此时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了，脸上也全是泪花，“你高烧将近40度，昏睡了整整一天，期间还一直说着胡话，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你给吓死了！我真怕……”
“妈……”或许是被老妈给感动到了，我忽然感觉鼻子一酸，接着一下子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怎么会掉进水里去呢？”老妈轻轻拍着我的头，也不知道是在说给我听还是自己在那里自言自语，“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好了好了，既然没事了就好了嘛，你们看看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啊！”随后而来的老爸一把把我从老妈怀里扯出来，然后揽过老妈的肩膀，像哄小孩子一样轻声安慰她，“不是已经没事了吗，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那么爱哭啊！”而从头到尾，我亲爱的爸爸他竟然连关心的话都没和我说一句！
什么嘛，老爸这也太过分了吧，他怎么可以这样子啊！竟然无视我！哇啊啊啊，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啊喂喂喂，你们，要亲热也要选好地方好不好，这里可是医院耶，公共场合禁止上演限量级画面！
“喂，刘凯芸，”我正在一旁抓狂，刘凯银那个臭小子却跑来使劲扯了扯我的袖子，一脸不怀好意的笑，“你不知道吧，你睡着的时候可是一直都在叫未来姐夫的名字哦！”
我一直都在叫江丰树的名字？不可能吧？！我错愕地抬起脑袋，恰好遇上江丰树关切的目光，刺得我的眼睛深深地疼，心脏也在瞬间缩紧。
老爸老妈还有小银安静地退了出去，给我和江丰树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气氛瞬间冷凝，连空气里的尘埃都变得不安起来。
“芸芸，我……”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我的声音冷冷的，不带丝毫感情，并且一说完便拉过被子躺下了，不再去看他，只是眼泪却怎么也克制不住。
我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坚强到可以抵御一切的风雨，坚强到可以从容地面对所有的伤害，可是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所有的坚强在江丰树面前都是不管用的，再怎么样也敌不过江丰树哪怕只是很细微的一个眼神的探询。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比江丰树差，也从来都不承认自己会输给他，只是这一次，我认输了，真的认输了，我把自己的感情输掉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彻彻底底，输的那么那么惨……
我用牙齿紧紧地咬住被子，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响来。江丰树，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我根本就不该喜欢你的对不对？我不该喜欢你喜欢得那么用力的对不对？我最不该的，是明明知道你最在乎的人不是我，我却还对你抱有那么深的希望，对不对？
“芸芸……”
“你不要再叫我的名字！”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冲他大声吼了出来，“你走，你走啊！我不要再看见你，我这辈子都不想要再看见你了！”
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曾有过交集，是不是就不会伤得这么彻底，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得哭不出声响来？你的承诺，你的难过，你的隐忍，你的哀伤，还有你的欲言又止，全部都是我的痛，就像一把把利刃，那么干脆利落地插进了我的胸口。
我知道我不该埋怨你什么，我也没有资格那么做，你愿意先救谁那是你的自由，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你先救的人也一定只会是你最在乎你最关心的人，而那个人，从来就不是我。可是我还是会止不住地难过，止不住地心痛，只因为你最在乎最关心的那个人，不是我，这样的心情，你明白么？这样的心痛感觉，你能体会到么？
“对不起，芸芸，对不起……”江丰树低声呜咽着，声音里注满了愧疚和哀伤。
我努力让自己不要抬起头去看他，我怕自己在看到他脸上的哀伤神情时会忍不住更加心痛。我不要你的愧疚，我更不要听到你对我说“对不起”，我可是刘凯芸啊，天才美少女刘凯芸，我有我固执的骄傲，我还有我放不下的自尊，你的愧疚和一声声的“对不起”不会让我觉得快乐，因为那是对我的骄傲和自尊的践踏，是对我的感情的蔑视，所以，我不要。
“芸芸……”江丰树哽咽的声音传进我耳朵里，让我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流出来了，“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在怪我，可是……拜托你，等我说完再赶我走，可以吗？”
抬起脑袋，对上一张同样满是泪痕的脸。江丰树，你也哭了吗？可是你为什么要哭呢，你又没有什么值得哭泣的事！真是好笑，难道说流眼泪也是可以传染的吗？
“你一定还不知道吧，Anna其实是有心脏病的。”
心脏病？！我有些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有温热的液体再次从眼眶中溢出。
“刚到英国不久我就认识了Anna，那个一直都只有布娃娃陪伴的孤独小女孩，因为生病的关系，她的家人把她保护得很好，可是正是因为家人的过度保护让她失去了自由，连出门走走都是被禁止的，因此她的脾气变得很坏，她在家里总是大吵大闹、乱扔东西，不肯吃药也不肯让医生检查，还曾一度绝食。当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就震撼到了，因为她眉宇间的那股倔强竟然和你是那么相象……她是那么让人心疼，于是我努力地靠近她，试着去改变她，所幸，努力了将近一年我终于做到了，而她对我也越来越依赖，可是，我终究还是放不下你，我和她定了三个月期限的约定，然后抛开那里的一切回来看你，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然也会跟来。她的病情一直不稳定，所以我必须小心翼翼地保护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所以，当你们都掉进水里的时候，我必须选择先救她。这样，你能明白么？”
原来，是这样的么？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好象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整个世界瞬间静得只剩一片哀伤，浓得化不开的哀伤。我和江丰树就这么看着彼此，仿佛中间隔了天涯海角的距离，只有眼泪在无声地流淌。
一瞬间，仿佛连天都变得哀伤起来了。
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还要赶他走吗？脑袋里好乱，根本就理不出一点头绪！
“可、可以告诉我，你们到底、到底约定了什么吗？”我哽咽着问道。他说他是因为放不下我才和Anna定了三个月的约定，那么，约定的内容呢，与我有关吗？
“不赶我走了吗？”江丰树动了动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可是却苦涩无比，“对不起，芸芸，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你了。”
仿佛一道闷雷从天而降，狠狠地打在我身上，让我连思考的能力都快没有了。江丰树刚才说什么了？是说他喜欢我吗？是吗？我真的没有听错吗？原来他喜欢我，他也喜欢我……
我终于是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起来，哭声中夹杂着悲伤、愤怒、委屈还有喜悦。混蛋江丰树，明明喜欢我为什么一直都不肯告诉我，看我为你难过，看我为你伤心，看我为你流了那么多的眼泪，你很得意是不是？你这个混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不要哭，芸芸，不要哭，你一哭，我就更舍不得你了……”江丰树走近我，伸出手轻轻替我擦掉眼泪，“我和Anna的约定马上就要到期了，时间一到我就会离开，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所以，为什么要哭呢，你应该高兴才对的啊……”
应该，高兴么？可是我为什么要高兴呢？我又该高兴什么？高兴你终于要离开我的生活了？高兴你明明喜欢我却还要挥手和我说再见？高兴我们终于要隔着大洋思念彼此？江丰树你这个宇宙无敌大混蛋！你懂什么，你分明就什么都不懂！
“江丰树……”我真的很想骂他一顿，可是话一出口我却一头扎进了他怀里，抱着他狠狠地哭了起来，“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讨厌啊，全世界最最讨厌……”
“我知道……”江丰树轻轻拥着我，尖削的下巴抵着我的头，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我还是不能克制自己不喜欢你……”
“可是江丰树，我，我……”我多想告诉他，我也喜欢他，可是“我”了半天却什么也“我”不出来，那四个字就像鱼刺一般卡在我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尤其是当我看到病房门口同样泪流满面的Anna的时候。
“A、Anna……”我一把推开江丰树，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紧咬着下唇不敢看她。
“为什么不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吗？”虽然是责备的话，可是从江丰树嘴里说出来却只有关怀。
“醒过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你，我就好害怕……”Anna一直笑着，可是她的样子却比哭还要让人心疼，“虽然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可是我还是害怕，害怕从此以后就要失去你了，比死都还要害怕……”
我突然觉得胸口闷得很难受。我好象一直都忘记了，Anna也是那么的喜欢江丰树。
“江，我是不是真的，失去你了？”Anna紧紧地揪着自己心脏的位置，神情痛苦无比，可是她还是一直强迫自己微笑着，直到她再也撑不住，如同凋零在风中的花瓣一样倒了下去。
“Anna！Anna！”江丰树抱起Anna冲出病房，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医生！医生！医生到哪里去了？！人都死光了吗，快点来人救救她啊！”
病房里忽然就只剩我一个人了，空荡荡的，却灌满了哀伤，我好想哭，好想把心中的难过和压抑全部都哭出来，可是努力了好久却只有眼泪在无声地流淌。
我终于明白Anna为什么会说她不可以把江丰树让给我了，因为她是真的比我更需要江丰树，她是在用她的生命去爱一个人啊！我喜欢江丰树，可是我离开了他也依旧可以活得很好，只是，会寂寞而已。而Anna呢，没有了江丰树，她是不是还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我真的很自私，对不对？刚才竟然还幻想着如果江丰树能为我留下来，该多好。
江丰树，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而Anna……Anna现在的情况一定很糟吧，有没有生命危险？真该死，这都是我害的！
不行，我不可以再在这里等着了，现在不是我应该伤心难过的时候，我要去看看Anna！
因为不知道江丰树究竟把Anna抱去哪里了，我只好到处找人问，在我把自己的鞋子都跑丢一只后终于在急救室外面找到了他。
“芸芸，你怎么……”
“Anna、Anna呢，她怎么样了，会不会、会不会有什么事？”我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该死的，身体太虚弱了，才跑这么几步路就累到不行了！
“还在急救中，具体怎么样还不清楚。”江丰树一脸担忧地将我扶起来，然后带着双脚发软的我到一旁的椅子坐下，“真该死，你身体不好为什么不好好休息，怎么也跟着跑来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可是我也很担心Anna啊！”看着一脸痛苦的江丰树，我多想为他分担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她，让她和我一起落进湖里去了，还害她变成现在这样……江丰树，我知道你一定在怪我，你骂我吧，就算是吼我几句也好，我保证不会还嘴的！”只要你不再把所有的责任都往你自己身上揽，把所有的痛苦都往你自己身上压，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因为喜欢，所以我只希望你快乐，不要哀伤。
“我又怎么会怪你呢，是我没把她照顾好，这些都是我的责任……”江丰树说着把他的外套脱了下来，然后为我披上，“这里冷，不要冻着自己。”
一听到江丰树温柔的关怀，我的眼泪就又开始不受控制了，我努力提醒自己，不可以哭的，绝对不可以哭，我来这里是为了看Anna，不是来给江丰树添麻烦的，于是拼尽全身的力气终于忍住了已经挤在喉咙里的呜咽。
江丰树，我们是不是都错了？我不应该这么晚才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你，你也不应该那么早就喜欢我。如果是那样，今天受到伤害的人会不会就不是我们三个了？
“给我讲讲你们的约定吧，为什么一定要是三个月？”沉默良久，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相信，他们的约定绝对不会单单只是来看我那么简单。
“因为你们的生日都是在下个月。”江丰树定定地看着我，目光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哀伤，“我和Anna约定，三个月的时间，如果我能让你喜欢上我，那么我留下来为你过生日，她祝福我们；如果我努力了三个月仍然没有办法让你喜欢我，那么我就回英国为她过生日。这样，你明白了么？”
原来如此，难怪她会和我讲说她是江丰树的女朋友，难怪她总是拉着我去做他们的电灯泡，难怪Anna会那么在意我是不是喜欢江丰树，难怪她会不顾生命危险拉着我一起跳水……
那么江丰树，你的选择呢，你的选择会是什么呢？如果知道了我已经喜欢上你了，你会不会留下来？Anna这个样子，你又能放心吗？
你一定做不到的吧，因为我也做不到，我们都不可以那么自私的，对不对？
急救室的门被打开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江丰树赶紧上前，一脸焦急地问：“医生，她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是她的情况很不乐观，需要马上进行换心手术，不能再拖下去了，要尽快联系她的家属。”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礼貌地送走了医生，江丰树最后看了一眼被送往重症加护病房的Anna，神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现在，这个问题该换我问了。江丰树，我是不是真的要失去你了？
Anna的情况一直不稳定，昏迷了整整两天，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我都已经出院了，有关于她的情况也都是由江丰树告诉我的。想了好久，我还是决定要亲自去医院看看她。
今天是星期六，好不容易说服老妈让大病初愈的我出门，于是先去花店买了一大束和Anna气质很相配的百合，然后才往医院走。
偷偷往病房里面看了看，才几天不见，Anna已经明显瘦了好多了，她本来就已经很弱不禁风了，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是吹口气都会把她给吹跑吧。
“叩叩叩——”我轻轻地敲了敲门引起她注意，“我可以进来吗？”
Anna嘴角含着浅浅的笑冲我轻轻点了点头，她的脸色苍白得很厉害，可是点点阳光照在她脸上，使她看上去依旧像个不小心落入凡间的天使。
我小心地把花放在一旁，然后转身冲她笑了笑，可是一迎上她探询的目光，我的神经便立马紧绷起来。那个，她该不会是以为我是抱着什么不单纯的目的来看她的吧？
“你都不怪我吗？”就在我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Anna终于发话了，“为了测试江最在意的人到底是谁，我把你推进湖里，你都不怪我的么？”
“我……我不怪你。”因为在爱情里，谁都可以是自私的。
“你这样，是在怜悯我吗？”Anna的眼睛里又开始闪烁着泪光，“他一定什么都告诉你了吧，包括我的病，包括我们的约定。”
“是。”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可是请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并不是因为要怜悯你才那样说的，我是真的没有怪你，我发誓！”
“那么，可以请你把我的江还给我吗？”眼泪顺着Anna苍白的脸一路滑落，“可以吗？”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狠狠地疼，Anna的眼泪，Anna哽咽的声音，还有Anna苍白的脸，无一不让我感到心痛，这种痛混合着悲伤一齐冲出了眼眶。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回答她？告诉她江丰树依旧是“她的”吗？告诉她我不会和她抢吗？我该如何告诉她，江丰树从来就不是“我的”，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求求你，把我的江还给我，好不好？”泪水早已经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Anna此时的表情究竟有多么无助、多么让人心疼，“没有他，我真的没有勇气活下去……”
这是怎样一种声音啊，灌注了那么浓重的哀伤和无助，足以使听者落泪、闻者心伤。
“好。”我把他还给你，他会一直都是“你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我早就说过，没有了江丰树我依旧可以活得很好，可是Anna，她不行，她离开了江丰树会像鱼儿离开了水一样。所以，我放手了。
明明刚才都还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可是此刻却突然阴沉得让人感觉到仿佛快要窒息一般。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连意识都变得有些恍惚了，脑子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提醒着我：要忘记。忘记那些不快乐的事，然后，忘记你。
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的家，然后又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一觉醒来都已经到晚上了。
我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所以我决定等江丰树回来，然后和他摊牌，尽管这不是我所希望的结局，也不是我最想要看到的结果，但是既然已经答应Anna了，我就必须要做到。
阿乖最近倒是乖了很多，再也没有惹我生气了，我抱着它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可是心思却全部都放在了门口，只要稍微听到一丁点响动，我就以为是江丰树回来了，可是迎接我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可恶的家伙，现在都已经快半夜了，你究竟还要让我等多久啊！我实在是坐不住了，于是跑到门口去望了一下，刚好看见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
不行，不能让他知道我在等他，不然他又该笑话我了！我赶紧跑了回去，揪着阿乖的耳朵把它从沙发上扔了下去，然后自己躺上去，伪装成是看电视不小心看睡着了的样子。
被扔出去的阿乖颇为不满地冲我“喵呜——”地叫了一声，然后又爬回沙发上，死命地往我怀里钻，如果不是因为江丰树正好打开门进来了，我一定会再一次揪着它的耳朵把它给扔出去！阿乖你这只蠢猫，你会害我穿帮的你知不知道！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着。”江丰树疲惫庸懒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然后把还在我怀里死命地挣扎的阿乖给拖走。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耶！我已经睡着了，我睡着了，zzzzz……
“还装！”江丰树轻轻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我已经睡着了，我睡着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不见，zzzzz……
“喂，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可要学王子吻醒睡美人了……”
我听不见，你说什么听不见，我已经睡着了，睡着了，zzzzz……
心跳突然变得很没规律，像揣了几只小兔子一样，“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脸上的温度也急剧上升，大有变成红番茄的趋势，有浅浅的呼吸喷在我脖子上，痒痒的，酥酥麻麻的，让我忍不住皱了皱眉，鼻腔里充斥着那股熟悉的淡淡的薄荷香，耳朵里听到的，是来自另一个人同样不规律的心跳，一股压迫感随之袭向我。
这个该死的家伙，他又想做什么？我记得他刚才明明是说他要……学王子吻醒睡美人？！Oh my god！
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立刻醒来吗？还是继续装睡美人等着被他吻醒？对于后者，我好象还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期待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我的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我怎么可以有这么龌龊的想法呢！不行，我绝对不可以再被他吻了，因为从今以后，他只能吻Anna……
对，想办法，快点想办法，不然他就真的要吻下来了……
我翻了下身，试图以此来制止江丰树，可是我却完全忘记了我现在是躺在狭窄的沙发上，而不是我那宽大的床上，理所当然的，我直接从沙发上滚了下去。呜，好痛好痛好痛！我可怜的骄傲的鼻子，为什么这次又是你先遭殃？！
“唔，江丰树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强忍住痛，眼睛半睁不睁的，努力装出一副我确实是刚醒来还睡眼惺忪的模样，还趴在地上打了个呵欠，“我好困哦，先上去睡了。”我努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刚一转身，睡眼惺忪的模样就全被龇牙咧嘴给代替了。
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可恶，早知道就不装睡了！
胳膊忽然被人拉住，然后拽着我的手稍微一用力，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入一个异常温暖舒适的怀抱里了，那熟悉的淡淡的薄荷香再一次将我包围起来。
“江、江丰树……”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好象根本就忘记了我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把他推开，“你，你……”干吗要突然抱我啊……
“Anna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所以，我没办法等到三个月了……”江丰树紧紧地箍着我，恨不得要将我嵌进他的身体里一样，“可是怎么办啊芸芸，我还是好舍不得你……”
那一瞬间，我感觉好象天地都颠倒了位置。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办法等到三个月”？他是要走了吗？可是约定的时间不是还没到吗，他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任地走掉？！
“不要推开我好不好？我怕我走了以后就没有机会再抱你了……”江丰树紧紧地抱着我，沙哑的声音里灌满了哀伤，“我是真的真的好舍不得你……芸芸，芸芸，芸芸……”他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我的名字，仿佛是要一次把一生都叫完一样。
“什么、什么时候走？”我努力克制自己，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颤抖得不是那么厉害。
“后天。”江丰树依旧紧紧地抱着我，不肯松开。
后天，那么快，快到我连和你说“拜拜”的时间都没有……
“芸芸，我们明天去约会，好不好？”江丰树的下巴抵在我头顶，声音里有细微的颤抖，“像真正的情侣那样，只要一天，只要有这样一天的记忆，我就满足了。答应我，好不好？”
“啊？约会啊……”还要像真正的情侣那样……我的脸瞬间红得一塌糊涂，“那个，我没什么意见……”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我自己都听不见了。
或许是没想到我竟然会答应得这么快，江丰树竟然愣了一下，然后，他他他，他竟然放声大笑起来！可恶的家伙，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你再笑，再笑……再笑明天的约会就取消！……该死的，你怎么还在笑啊，再笑我就真的不干了！
我气得直跺脚，一张脸涨得通红，可是江丰树看见我这样，竟然笑得更开心了。可恶啊，本天才怎么会喜欢上像你这么恶劣的家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我要撕票，我要撕票！可恶的家伙，我明天要是和你去约会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