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果没疯,要疯掉的是戏珠。
她扒开人群看到眼前的一幕整个人彻底呆住。刺眼的阳光照在只剩几根框架的门头上,大门玻璃碎得满地都是,门框已经变形扭曲,墙体被烧熏得乌七八黑一大片,门口残留着浑浊不清的消防水,水里浸泡着黑兮兮的已经看不清原貌的碎片和一些烧毁的小家具,她一眼就认出了废墟里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阳光肆无忌惮地灼烤着大地,刺得人睁不开眼,烤得戏珠都快虚脱了,豆大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脸上漂着一阵白一阵青,突然眼前剧烈抖动着虚景,戏珠整个人一软,瘫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齐果像疯了一样,惊声尖叫,冲了上去。
警察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戏珠都没有醒,一直沉睡着,“明天我们再过来,有些事情需要当面问问她。”警察对齐果说:“你要是想到什么也可以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齐果听话地点点头,看着榻上的戏珠,难受地问:“这火是不是有人故意放的?”
“没有调查清楚我们不能随便下结论。”
“就一点线索都没有?”
“该烧的都烧了,不该烧的也烧,你说这个屋子里还能看出什么?”警察有些不耐烦,“有事打这个电话。”
“肯定是故意的!”齐果恶狠狠地说,好像亲眼看到了凶手。
“是,是有些蹊跷,这不用你说我们也觉察出了一些异常。”警察缓和了语气解释,“很明显,屋内屋外是分两次纵火的,屋外是有目的的烧掉门头房。”说着警察不由抬眼看了看,略有所思地说:“屋内初步断定火源是从没有关紧的玻璃门投进去的,最先烧着的应该是门口沙发上的草编坐垫,沙发是布艺的,很容易着,何况店里易燃品多,空间不大,通风性比较差,像焖炉一样,所以才会烧得这么彻底。”警察说得似乎有些惋惜,紧接着安慰道,“好在屋里没人,人没事就好,比什么都强,安慰一下你朋友。”随即转身后又提醒,“任何事都不要妄自推断,我们会调查清楚,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望着屋里的残局齐果无从下手,嘴里心里一起狠狠唾骂。她从厨房找来两个拖把,笨拙地一下下把烧毁的东西往外推,还生怕脏了自己的衣服和鞋子。屋内有股大火烧后难闻的烟臭味,直呛嗓子眼,她捂着嘴,偶尔忍不住咳嗽几声。
门口来了一个拾荒的男人,蹲在废墟堆上巴拉东西,齐果看了他一眼到真希望他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拿走,反正也没用了,全当帮自己收拾垃圾了。
马路对面的一排门店前都打开了灯,那些无聊透顶爱嚼舌根子的女人们每时每刻都处于像灌鸡血般的兴奋状态,刚刚一场大火又让她们找到了发泄乏味生活的刺激新话题。她们拖出板凳,翘着白花粗壮的大腿坐在房檐下,向永新美发店撇着白眼议论,头对头吐着舌头唾弃着。
见到齐果出来,立刻都不约而同回过头避开目光不再吱声,齐果实在忍不住气得站在门口跺脚大骂:“我呸!露着大腿坐在门口发什么春,说吧,都说吧,再说久了舌根子烂掉都算轻的,小心遭报应,家里老小跟着一起烂舌根子!”
几个女人立刻变了脸色,其中一个满脸雀斑的女人还想站起来和齐果理论,瞬间被旁边几个人拉了回去,冲她使使眼色,似乎是示意她息事宁人,不要惹事。
雀斑女人似乎不甘心,使着劲瞥齐果,眼珠子都快瞥出来了,齐果更来了劲,“有本事再挣大点啊,让你眼瞎,让你全家眼瞎,不怕你就继续撇!”
齐果骂得痛快,骂得过瘾,她甚至觉得自己像英雄一样替戏珠出了气,这些年戏珠在这条街上受了不少委屈,如今也只有她肯替她出面,就算是撒泼也好,骂街也好,齐果才不会在乎这些,脸面对她来说最不值钱,谁要是敢欺负她的朋友,下场都是这样。
街灯一盏盏亮了起来,临街的店面都陆续关上了门,四周也跟着静下来。
戏珠醒了,整个人呆若木鸡地躺在榻上望着天花板,不吃也不喝,连半句话也没有。
“想吃什么我去买?”齐果用毛巾给她擦着脸,安慰着,“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店子嘛,反正你也要转租了,现在好了,不用转了,正好关门,啥事也就清净了。”
“先搬到我家去住,反正现在就剩我和我妈俩人,没人妨碍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她又补充着,“不收你房租,放心!”故意开玩笑,想逗戏珠笑,可是她没有任何反应。
齐果觉得很气馁,把毛巾扔在旁边,“你好歹说句话,有点反应行不行?”
半晌,戏珠慢慢闭上眼,幽幽地说:“你先回吧,我没事。”
“说什么呢!看你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还想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儿,你是不是真吓傻了?”齐果急了,“走,走,快起来,和我回家,离开这个鬼地方就什么都好了。”说着她不由分说吃力地把戏珠从被子里拖起来,抱着她,“坐好,我去拿衣服。”她嘱咐着,谁料,这边话音还没落,那边手一松,戏珠像一只融化的面人,整个人一软,又瘫倒在榻上,顺着床沿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戏珠!戏珠!戏珠!”齐果吓坏了,扶起她一边大喊,一边拍着戏珠的脸,脸都被她拍红了,戏珠仍旧像死过去一样,毫无知觉,嘴里还流出白色的液体和泡沫,渐渐的连呼吸都弱了下去,齐果吓得一下子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边哭边往大门口爬,嘴里还不住嘟囔,戏珠,戏珠,不能死,你不能死……
顾嘉木再次见到齐果的时候她和第一次简直判若两人。第一次她像女匪一样,大喊大骂还拖车霸路,而这次却像一个失心疯的精神病人,整个人是从屋里爬着出来的,跌跌撞撞歪在他脚下,满脸挂着成串的眼泪和大把的鼻涕,像抹了焦炭,花黑一团,嘴里还不停嘟囔,黑灯瞎火的把顾嘉木吓得不轻。
“救救……救救戏珠,救救戏珠,她……她死了……她死了……”齐果爬到门口,见到顾嘉木就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拼命摇,拼命哭。
顾嘉木吓得连连后退,想扒开她缠在腰间的胳膊,岂料她的气力大的很,“你又发什么疯,有完没完!”
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他头都大了三圈,觉得自己今天就是鬼缠身,中了邪。
“求求你……救救戏珠……救救戏珠……”齐果哭着不断重复,拼了命地把顾嘉木往屋里拽,昏暗中他抬头看到那扇已经被火烧焦的大门,如同一个敞开的深不见底的洞穴之门,进去就没活路,就出不来了,想到这些,顾嘉木心里不禁发起一阵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后来想想,顾嘉木还是对自己当时的心软和纠结感到一点欣慰,选择往往就是艰难和痛苦的,进去还是不进去,管还是不管,他犹豫了,最终迈进了那间屋子,如果没有这一步,恐怕戏珠也就没有太多的时间,也就没有后来了。
顾嘉木进屋的时候看到直挺挺躺在地上的戏珠,嘴角残留着未干的白沫和唾液,没有知觉,手脚有些凉,鼻孔喘息出微弱的呼吸,还有气,这是他第一个反应。
齐果跪在旁边,除了哭还是哭,顾嘉木烦躁地看看她,“你能不能歇一会,这么使着劲哭不累吗?你不累,我还烦呢。”他拿出电话打120。
“你打电话干吗?”齐果一把握着顾嘉木的手腕,那力气真是够大,“打120急救,幼儿园老师没教过你救人要打120吗?”
“你有车为什么不送她去,还在这打电话耽误时间?”
“耽误时间?”顾嘉木摆摆手,“行了行了,你最好别说话,一说话就没好事!”他的话不太中听,齐果却习惯似的没有任何反应,闷不做声,抽泣着鼻子,眼睛直勾勾望着躺在地上的戏珠,大脑一片空白。
不能在这等死,万一120赶不过来,万一路上堵车,万一……齐果乱七八糟想着,心里一慌,伸手就托起戏珠的头,抱紧她的腰就往外屋拖。
“你疯了!”顾嘉木见状一巴掌抽上去,“你要干嘛,这样拽她,你想让她死吗?”
“外面到处都有车,去叫出租,总比在这里等死强。”齐果振振有词,“你别管!”
顾嘉木彻底火了,上去就把将齐果推倒在地上,指着鼻尖呵斥,“你简直就是个神经病!怎么无知到这个程度,你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她为什么这样你知道吗?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万一是心脏有问题怎么办,你这样死拽硬拖的,是想让她死的快点吗?”
几句话把齐果说傻了,她是无知,根本不懂什么心脏病,没有任何常识,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她呆呆地歪坐在地上,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