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芦很清楚祸福相倚的道理,他被击落高崖却大难不死,遭遇莫名的恐怖却返老还童,却仍有一层隐忧----为何会这样?但他毕竟是高兴的,因为至少他还活着,只要还有命在,他的仇恨就未尝没有雪耻的一天,他的渴盼也未必不能实现。至于那股黑暗之气最终带给他的是福是祸,也权且随他,如果一件事无法去改变,那就勇敢的接受。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他每天都“接受”了一次灰飞烟灭之苦,每一次他都不得不出于本能的用整个黑水崖的巨石铁壁来折磨自己,用超越极限的在外折磨,来将那种发自骨髓的爆裂脱离之感发泄出去。
他的体质越来越强,随着每天排出来的浊气越来越多,他的身体每一处也发生着明显变化,衰老的皮肤居然慢慢变得白皙而强韧,目光愈发清澈通透,反应和速度也大胜从前。他相信如果再遇到王洪和赵俊这种高手,他完全不必再逃跑。
可是一个月之后,他逐渐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每次的折磨时间都比上一次要长,黑暗之气比以往浓郁了许多,在他体内形成的剧痛也更加强烈。而最明显的感觉是,他的力量速度渐渐达到一种极限,无法再提高。
“难道是因为我的体质达到了目前的极限,难以应付越来越强的黑雾,才不得不消耗更多时间来宣泄?”李青芦思忖,“如果是这样,那我岂不是迟早要累死?又或者是会痛死?”这都不是很舒服的死法,而李青芦也根本不想死,该怎么办?
随后的几天,他的情况越来越不对劲,黑暗之气带来的痛苦越来越重,而他却越来越难以通过外在的熬打去消磨掉。直到接下来的第三天,他遭遇的恐怖让他觉得累死或者痛死也许还是很好的选择。
这一天他像往常一样,赤身裸体等着黑暗之气的出现,黑雾如期而至,并且照例钻进他的四肢百骸进行内部破坏。可是随之而来的窒息感居然不同以往,这次先是攫取他的理智,等到他体力和精神都消耗殆尽的时候,忽然一道冰冷的意志想要取而代之。
两道意志交替的瞬间,李青芦悚然惊叫,这一次他居然叫出了声来,直接控制了身体。他的额头冷汗岑岑,居然有别的意志要取代自己?如果真的被取代,即便他李青芦活着,还是原来那个李青芦吗?他瞬间明白了,那种黑暗之气一定有自己的意志,而且趁自己难以抵挡痛苦的虚弱期,精神和体力都达到最低时,要趁机一举夺取自己身体主导权。
须知每次黑暗之气来袭,虽然攫取了他的理智,但依旧是他主导自己的身体,也就说每次的体力消磨,他的意志也在被消磨。“看来这黑暗之气,它的意志还很弱小,否则怎么会在我最虚弱的时候,依旧难以强行取代我。可是,它第一次失败,会不会有第二次?”
李青芦想不到自己的隐忧这么快得到了证实,这黑暗之气虽然救了他,原也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如果我自己的意志消失,身体却还在,这简直比痛死或者累死憋屈一百倍!我绝不能让你得逞!你不是在缓缓变强吗?我也要变强,我要一直压着你,直到最后彻底磨灭你!”李青芦暗暗道,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好在他的运气并不是一直都差,那道意志失败一次之后,居然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出现。看来那意志比李青芦想象的还要脆弱。李青芦知道它迟早还会出现,因为这段时间,那种黑雾依旧会侵袭自己。只不过原先的一天一次,变成了现在的三天一次。
而且他的理智这次没有被干扰,对痛苦的感知也愈发清晰,每一次黑雾出现都是一次翻天覆地的折磨,好处是,他可以勉强操控自己的身体去更好的打熬自己,而不是像之前一样没头苍蝇般乱撞。效果无疑也是明显的,他的力量和速度再度提升了一小部分,而精神力和意志也在煎熬和对抗中变得更加坚韧不拔。
九天之后,李青芦再次面临了黑暗意志的侵袭,而且比上一次更强,好在他每时每刻都不敢掉以轻心,时刻在准备,加之他本身的意志也在熬练中坚定了不少,这次的对抗依旧以他险胜告终。
之后,那道意志再次蛰伏,谁也不知道要蛰伏多久,但黑气对自己身体的肆虐却愈发的恐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如果没有更好的方式强化自己,迟早会被黑暗气息的意志取代。”李青芦估摸着黑暗意志不可能短时间再度来袭击,而黑雾也至少要三天之后才会出现,决定先离开黑水崖,救出自己的亚父再作打算!
青钢矿是顺天郡内产量最大的一种矿石,这种矿硬度极强,熔炼之后,加入到普通的兵器制造中,可以使兵器硬度增强两到四层,而出售这种兵刃,也比同类的兵器贵三分之一。所以顺天郡内的青纲矿脉虽然不算少,每一处都已被各势力占据了。
顺天郡管辖内的陶宜县,就控制着一座青纲矿脉。这只是个小型矿脉,而且矿的纯度也不高,但矿场上却格外忙碌,有的人在装载矿料,有的人在挖新矿洞。时常会冷不丁的听到“啪”的一声响,那一定是巡视的兵丁在用手里的皮鞭抽打旷工。而这人无非最多只是动作慢了些或者矿料掉了一块而已。
阳光下可以看到那些人身上数不清的鞭痕,佝偻的腰背和木然的神色,那是长年累月被压迫的结果。在七八个通往地下的老矿洞里,正有许多旷工背着几百斤重的矿料上来。其中一个老矿洞里走出了七八个人,最后一个是个头发胡子都被尘土染成灰色的老者。
所有人都被背上几百斤重的矿料压弯了腰,只有他背板笔直,汗水在他满是灰尘的胸膛上形成千沟万壑,又立即被新的灰尘覆盖。他无疑是个倔强的老人,因为他背篓里的矿料一点不比其他年轻人少。但他毕竟老了,当他从暗无天日的矿洞走出,又猛然见到外面炫目的阳光时,他顿时觉得眼睛一黑,整个人也变得摇摇欲坠。
他扶着洞壁,半晌才让自己缓和过来。再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事物时,前面的人已经走出十几步远,他正要赶过去,就突然感觉旁边劲风扑来,一条染血的皮鞭已经到了近前。他下意识地一伸手,这皮鞭的尾稍居然正好被他握在手中。
“我李修虽然老矣,却不是你们这般喽啰能随便侮辱的!”他盯着还没有从诧异中反应过来的兵丁,淡淡道。说完再也不看一眼,径自走去。“老东西活腻歪了?”兵丁反应过来时已经反手抽出腰刀,“看老子不送你归西!”
可是他的刀还没有碰到李修,就被李修托住了手腕,兵丁只觉得手腕发麻,连忙抽回来,顺手又朝他脖颈砍去。李修背着几百斤重的矿料,反应已经不快,加上一个多月的苦力压榨,已使他体力不支,这一刀虽然他虽然堪堪避过,竹篓却遭了秧。
哗啦一声,竹篓被锋利的刀刃割开,数百斤的矿料一咕噜全部掉了出来。周围的人全部看了过来,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这不识时务的老人死定了。七八个提着鞭子的兵丁也过来了,其中一个酒糟鼻子斜眼睛的胖兵丁笑道:“我说老丁,你怎么连个糟老头子都搞不定!”
叫老丁的那人黑着脸沉声道:“这老头有两下子。”酒糟鼻子冷笑道:“在这北场矿区,有两下子的人无非是多挨我们几鞭子!”其他人也都哄然大笑,老丁也笑道:“我倒要看看这把老骨头能多挨几鞭!”说罢收起了腰刀,从地上捡起了皮鞭。七八个人,七八条皮鞭,把李修围在中间。
“啪!”老丁率先动手,随即其余的人也都加入进来,噼啪之声不绝于耳。起初李修还能闪避,最后完全躲不开,身上立刻就皮开肉绽,不得不蹲在地上用手护住头部。其余的旷工不忍卒睹,纷纷别过头去。
在北场矿山,兵丁打死旷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凡被带到这里来的人,命运就交到了矿产兵丁手里,而往往结果只有两种,要么被打死,要么累死。所以这些兵士打的肆无忌惮,酒糟鼻子更是大笑道:“看来有两下子的人确实能多挨几鞭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的胖脑门上,砰,脑袋像是西瓜一样裂开,他整个人轰然倒下,他身旁一块染血的矿料,还在地上滴溜溜转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