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安第斯山的眼泪
如果我们的爱可做成翅膀，你能带着我飞多高？穿越安第斯山，穿越云和山的彼端，穿越这虚破的时空。说，说你爱我，这一切就可成真。
邵允彻焦急地四处找着。他只离开一会，就发现病床上的江希华不在了，他急得快要发疯，就像一把剑抵着心。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拐角处的房间传来少女清脆的笑声。他轻轻推开门，发现十余个小孩子仰慕地仰着头拍着手，他们围着坐着。中间的空地上是一个踮着脚跳舞，翩翩若鸿影的少女。
“姐姐。刚刚那支舞是什么呀？好好看哦。”
“是《泪泉》。讲的是一个爱情故事，故事想说明，世界上最难得到的是真爱。”
“那姐姐得到真爱了么？”一个白白胖胖的白人小男孩稚气地问。
旁边一个黑色皮肤的小女孩打了一下他的头，很不屑地抱着手臂说：“当然有得到啦。不然姐姐的脸上怎么一直都有好幸福的笑容。”
“真的吗？姐姐。”被打的小男孩很有求知精神。
“嗯。”她红着脸点点头。
邵允彻宠她上了天，在医院住了足足一个月，天天都有不同风味的可口饭菜送到病床前，她像吹气球一样鼓了好多。邵允彻每天把她抱在怀里哄她入睡，她都害怕自己会不会压死他。
今天她实在无聊，东逛逛西逛逛，看到医院的活动室里有一个小女孩在跳踢踏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跳起了这支很熟悉的舞，跳起这支舞她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被一个深深爱着自己的人凝视着。
江希华回头，发现邵允彻站在门口。“啊！是你！”
“哇！这就是大姐姐的真爱吗？长得好像博物馆的希腊神话的雕像哦！”
“屁啦！那些雕像哪有哥哥这么温柔！”
“呜！我也想快快长大。这样才能去找真爱呀！”
身后的童言童语惹得两人会心一笑。江希华挽着邵允彻的手臂对孩子们挥手说拜拜。回去的路上，她不经意提起自己的感觉。“我就觉得我跳这支舞的时候好像一直被注视着。而且呀，那双眼睛的主人还非常非常爱我。一回头，果然是你哦！好奇怪，这种感觉好像是记忆深处的。呀，你以前一定经常偷看我跳舞吧！”她说得眉飞色舞，兴高采烈。
可邵允彻只是挂着尴尬的笑容，并不回答。他知道，以前注视着她跳这支舞的并不是她，而是杨耀。华音的会场上，对一切都没有感觉的杨耀为这只舞流了泪。
深深吸了一口气，江希华跳进草丛里，灵动地转个圈，躺到草地上，又恶作剧地把邵允彻也拉倒在草地上，两个人并排躺着，看着湛蓝的天空，幸福不经意就融化在整个世界。
“喂。允彻。我们什么时候回中国呢？我的病差不多好过来了。我想快点回到中国，见到一些熟悉的地方，说不定会想起什么呢。”
他苦笑一下，说实话，在这卑微的幸福里，他真不愿意她想起。
“再等等吧。你不觉得加勒比海很美吗？”
“才不是呢！”江希华撅着嘴，一骨碌翻个身，头枕在邵允彻的身上，听着他因爱她而起的心跳，江希华凝视着他的眼睛，轻轻地伸出手，拂开眉际之间浅栗子色的发，手指轻轻描着他眼睛的轮廓。那双眼清晰明亮，淡褐色的眼眸深深映着她的倒影，世界那么大，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么一个小小不起眼的她。
江希华低下头，吻了吻他的眼睛，看邵允彻的脸突然变成一颗熟透的圣女果，她皱皱鼻子。“加勒比海虽然美，但是我觉得你更美哦，尤其是你的眼睛，每次被你注视着，我都会感觉到暖暖的幸福。”
轰！邵允彻的脸更红。
“允彻。没想到你很纯情的嘛……”她眨眨眼，决心戏弄他到底，她想试试，人的脸，到底可以多红呢？
轰！果然，邵允彻的脸红得像她胸前的那颗血泪之石。
邵允彻突然发现她眼里孩子气的光，意识到她正在作弄自己，邵允彻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少女清新的体香散在鼻翼周围的空气中。看着她甜蜜的笑颜，他傻傻地失了神。
“程喜。不要离开我。”
他发现，自己的迷恋越来越深，他越来越爱她，他不敢想像她离开的那一日，他生死不如。
少年的情话仿佛带着一点可怜的哀求。江希华愣了愣，眨眨眼睛，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怕她离开他。难道她以前品性不良，很爱红杏出墙？那就糟糕了。现在她这么爱他，全心全意地深深爱着他。她才不要被过去的负面新闻打倒啊……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程喜一声一声强调着自己的感情，越说越大声，她满不在乎周围惊异的目光，她想让他相信她她也同样爱着他。如果，她真的曾红杏出墙，那么她现在马上辣手摧花，把那颗记不得的红杏赶紧摘下，扔得远远的。
终于轮到她这张小脸不好意思了。江希华拱进邵允彻的怀里，扯着他的衣领，闷闷地说：“我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次。你可不要再不相信我了啊。”
邵允彻深受感动，要捧起她的脸。
没想到她的头越埋越深，闷闷地用衣服遮住她的脸，弱弱地说：“不许看不许看。现在我的脸一定比你还红一百倍。”说着，她推开邵允彻，咯咯地笑着，“快去快去。本姑娘肚子饿了。我要吃东西。”
邵允彻终于放开她，他心情好得让他突然愿意哼着曲儿，一路春风满面，引得不少人回头看这神采飞扬的东方少年。
江希华爬上一个秋千，悠悠地荡着，想到刚刚，她的脸又有些红了。
“啊！千鸟！”见到千鸟走到身边，她赶紧蒙住自己的脸，想一想这似乎太欲盖弥彰，于是假装正常地继续荡秋千，同时转话题，“千鸟。你知道吗？我最爱让爸爸推我荡秋千了，因为爸爸总会推得我好高好远，好像我能飞起来一样。我真想长一双翅膀啊。爸爸说：‘等你找到一个爱你的人，他的爱就是你的翅膀了。’现在，我觉得好幸福，我终于找到了那个给我一双翅膀的人，让我能够幸福地自由地在天空中飞翔。”
千鸟听着她的话，默默地推着她的秋千，让江希华一次比一次更接近天空，似乎真的能够飞起来。
“你希望有个怎样的婚礼呢？”千鸟却这样问。
“我希望啊……”江希华偏偏头，有点哀伤，说，“爸爸和妈妈10年蜜月旅行时在飞越智利境内的安第斯山时发生空难，妈妈因此长眠于安第斯山下。如今爸爸也死了。我想让妈妈亲眼见到我的婚礼，所以我希望当飞机飞跃安第斯山的时候，我和我喜欢的人在牧师的祝福下定下永恒的爱的誓言。”她笑了笑，似乎嘲笑自己的傻气，转头问，“千鸟呢？”
千鸟愣了愣，眸子空空的，良久才勉强一笑。“什么都不用。只要那个人，回头看着我，一句话也不用说，只要他牵着我的手，从此让我陪着他走以后的路就好。”
“啊……那很便宜喜欢千鸟的小子咯。”江希华似乎很气愤的样子，她觉得很好笑，可千鸟不仅没笑，还深深锁着眉头。
“这并不简单啊……”千鸟怅惘。那个人，始终不曾回头看她一眼。她停下推秋千的手，匆匆告别。
“嗯。麻烦你，订一架A310型号的私人飞机。时间吗？大约就是在三天后。请带着我们飞越智利境内的安第斯山。对了。请你务必配一名牧师。婚礼方面我们会准备。价钱不是问题。”
关掉电话，千鸟轻轻地舒一口气。转过身，却发现邵允彻拿着一盒披萨和两杯蓝山咖啡愣愣地站在那。
休息室的东西不多，他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这些。
“允彻。”千鸟出声，声音颤抖，“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吧？”
邵允彻回过神。“你在安排婚礼！你疯了？千鸟。”他压低声音，也止不住颤抖。
“我没疯。你们现在感情很好，婚礼是迟早的事。既然江希华心目中的婚礼是这样，为什么不趁这次离智利很近，只是办了订婚典礼也好呢。”
“她不爱我，她爱杨耀！”邵允彻说出这残忍的事实，把自己的梦通通打破。
“你知道江希华总有一天会回复记忆。所以你一定要趁她记忆还没恢复的时候与她定下婚约。这是你战胜杨耀唯一的机会。只要有了婚约，就是对她的束缚。那时候就算她醒来，她作抉择的时候也会挣扎的。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做！”千鸟直了身子，颔首道别，独留邵允彻一人无力地靠着墙壁，整片脑子混乱。
医院的走廊，正是午睡时分，这世界安安静静的。邵允彻徘徊在江希华的病房前，几次鼓起勇气都很快泄气，他不该如何启齿，明天他们将要登上飞机，在安第斯山的上空举行一场订婚典礼。
“邵允彻！”旋风一般的白影刮到他面前，抱着他又啃又咬。“邵允彻！”她的脸通红，恶狠狠地道，“你竟然敢不经过我同意就私自安排婚礼，而且还是千鸟告诉我我才知道。”她对着他拳打脚踢，可是力度却是那么轻，像一只顽皮的小猫只是在撒娇似的小打小闹。
“你不愿意吗？”邵允彻的声音带着惶恐和颤抖。
“谁说我不愿意？”江希华的脸一红，突然意识到自己飞快地说了什么，后悔得差点咬掉舌头。
“你愿意？”邵允彻激动地抱起她转了整整三圈，最后才搂着她，抵着墙，将她完完全全纳入在自己怀里。她的发在这段日子长了好多，他拾起她的发，这都记载着只属于他们的回忆。
“喂喂喂。你个混蛋！连婚都没有求，莫名其妙地就让千鸟通知人家明天要和你订婚，要上飞机。呜……我的婚礼怎么这么乌龙嘛！”江希华捶着他的胸膛，头越埋越低，不情不愿地说出自己生气地真正原因。
这对情侣的打情骂俏早已惹来医院的大多数人。此刻走廊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一群被江希华教过跳舞的小孩子笑嘻嘻地看着她，挤眉弄眼。黑人白人黄种人，真是全世界都跑来看他们的现场爱情大戏了。
“没求婚不可以哦。”
“就是就是，哪那么容易就拐到一个漂亮小姑娘哦？”
“哎。我说啊，人家年轻人这年头流行浪漫，明天直接打劫把她塞进飞机里就起飞不就行了吗？包准到时候吓她一跳。”
不过最后，口径统一。百十来个人齐齐吼道：“求婚！求婚！求婚！”
邵允彻望一眼靠着墙越缩越小的江希华，她似乎恨不得打自己十几个巴掌，恨自己怎么惹来这么多人围观。
“你不要再缩啦。这里又没有地洞。你又不是老鼠。”
“我倒宁愿是老鼠。”江希华吞口口水，害怕地看看群情激昂的人们，懊恼地垮下小脸。她没想过变成全世界焦点呀，到时候要是BBC和CNN都来了她就完蛋了，再来个YOUTOBE网络直播她就真的可以再跳一次加勒比海。
不一会儿，人群中出现骚动。
“来来来！一人一朵！一人一朵！不要急啊。每人都有。这里还有花瓣。一人抓一把啊。”兴高采烈的花贩子挤到人群中，抱来一箱又一箱的蓝玫瑰，蓝得冷艳而高傲，因为蓝玫瑰品种稀少，才能代表难以寻得的珍爱吧。
怎么回事？所有的人都一头雾水。
“是这位先生让他朋友订的啦。说是求婚一定要用。你们知道怎么做吧？”赚了大钱的花贩子一脸兴奋。
“知道知道！”
“哦！原来是有备而来嘛！”
“这年头的人就是懂浪漫嘛！”
“快啦快啦。年轻人。”
所有的人都手持一朵蓝玫瑰，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蓝色花瓣。只要邵允彻跪下求婚，江希华点头答应，他们就会把手中的蓝玫瑰都扔过去，降一场漫天的花瓣雨。
邵允彻越过人群，视线落到角落那个长直发的少女，轻轻地在心里道了声“谢谢”。从身边的小孩那拿了一只蓝玫瑰，邵允彻执起江希华的手，单腿跪下，这世界如梦如幻，新鲜的蓝玫瑰的甜蜜味道在空气中荡漾。
“程喜。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世界，光芒绽放了！
就让他忘了一切吧，忘了杨耀，忘了江希华。单单是他和程喜。这一句吐出，邵允彻的泪也即刻落出。
在此生最爱的少女前，他终于能在众人的祝福下求婚。
而江希华又惊又喜地看着他，含着泪激动地点头。
人群中爆发掌声。众人纷纷将手中的蓝玫瑰和花瓣投向这一对恋人。邵允彻和江希华仰头，一场蓝玫瑰花瓣雨从天降落，世界都是蓝色的……
花瓣落在脸上，柔柔痒痒的，是恋人最轻柔的吻。
花雨中，邵允彻与江希华相视一笑，深深吻住。
这一刻，时间好像烫得发光。
今夜这世界美得邪气。
满身蓝色花瓣的邵允彻愣愣地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有掩饰不住的幸福的自己，他突然眼神一敛，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巴掌，颓然倒在沙发上，愣了半晌，他抱出电脑，拨了千爷爷的视频电话。
中国还是白天。可杨耀却仍一如继往地沉睡在他的黑暗里。
当千爷爷点下“OK”键，邵允彻看到千爷爷把杨耀推近摄像头，千爷爷在旁说：“允彻。杨耀的情况一直很好。美国那方面也一直没有近一步的活动。”
“爷爷。能让我单独和杨耀说几句吗？”
“好。可是即使你说，他也听不到啊。”千爷爷遗憾地叹了一句，转身消失在视频的画面里，不久，那边传来轻轻的关门声。
视频里的杨耀无意识地睁着眼睛，没有任何光彩。似乎那一****奇迹般地感应到江希华的危险只是一场梦而已。邵允彻眼神复杂地注视着杨耀，他比他们离开那日看上去气色要好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邵允彻总觉得，此刻的杨耀看上去好寂寞好孤独，仿佛暗夜里孤独旋转的星球。
“杨耀……你知道我吗？我是邵允彻。”
那边没声。杨耀的眼仍是木木的。
“杨耀……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邵允彻挣扎了好久，还是决定杨耀会有知道的权利，也许将来他醒来后会恨得杀死他，他也不管了。他承认自己爱得自私和卑鄙无耻。他无法像杨耀那样爱得那么伟大。只是，他真的放不下那温柔的笑靥。“我和江希华要订婚了……”
他悠悠地说完这句，就发现视频那边的杨耀手指动了动。他连忙抹抹眼睛，发现是错觉，因为杨耀仍然死气沉沉地坐在那。只是，邵允彻淡褐色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双黑色的眼睛。突然，邵允彻倒抽一口气，无力地瘫回沙发上。
杨耀……
杨耀在流泪啊……
两行泪无意识地夺出眼眶，那一双黑曜石般美丽的眼睛成了世界上最哀伤的宝石。可尽管眼睛在流泪，他的脸却依然无意识地放松，手脚也仍旧瘫软，仿佛他内心的悲伤只是一个虚幻的脱离本体的梦。杨耀哭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
“允彻！”偷偷溜进来的少女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她显得娇小而玲珑。本来想恶作剧地吓他一下，没想到看到沙发上的他双目通红，江希华吓了一跳，急急问：“你怎么了？”
顺着他悲痛的目光她看到屏幕上那个同样流泪的陌生少年，突然内心席卷来一股难以抑制的疼痛，穿透四肢百骸。
“他是谁？”江希华尖叫着，粉脸变得惨白。内心的呼应如此强大，可她完全认不出他是谁。
“他是……他是……他是……”邵允彻张了张嘴，吞吐着空气，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是谁他是谁？说啊说啊！”江希华紧张地推搡着他。
邵允彻双目茫然，他听到自己混帐至极的声音。“他是我的大表哥，刚刚我告诉他我要订婚的消息，他一时激动，所以就哭了吧。”
“是这样吗？”江希华揪着胸前的衣服，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为这个人这么伤这么痛，那份感觉，比对邵允彻的爱更深更难以抹杀。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邵允彻他茫然地重复这一句，仿佛这是一个咒语，可以让这端的两个人都忘掉这沉痛的感觉。“难道你不相信我吗？”他突然极怕失去她，极怕她想起一起，紧紧抓住江希华的手，他盯着她。
“不。不是……”江希华暗骂自己有多混帐，可是她却也理不清自己那奇怪的感觉。
那震撼着灵魂，刺穿她的宇宙的强烈感觉到底是什么？
而一双手抓住她的灵魂，深刻而痛苦地摇着她。
邵允彻疯狂的脸在眼前放大。他惶恐不安。他一遍又一遍地求证：“你爱我吗？你还爱我吗？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你怎么突然这样问？”江希华突然感到害怕，邵允彻未曾这样对过她。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我当然爱你。我当然爱你。我们明天要订婚了不是吗？”这句话言不由衷，她深深知道。
余光瞟一眼视频通话窗口的杨耀，她的心奇怪地揪紧，是因为那个陌生少年的泪水越来越多吗？
那串泪水带有奇怪的引力，跨越一百多度的地球，竟然将她的泪之海搅弄得翻天地覆。她别过脸，不敢让邵允彻看见她汹涌的泪水。
可是邵允彻却像烧烫了一样，粗鲁地搬过她的脸，看到她的泪水，他像被人打了一拳又一拳，踉跄地后退着。“你在为他哭？为他哭？”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她该关注的是邵允彻！
可是她的脑袋容不下更多的他了。她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彼岸流泪的少年的脸上。那双眼睛没有焦距，可是，她总觉得他在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她。那双眼睛看上去那么痛苦，那么痛苦，那么痛苦，仿佛火山就在心最近的地方喷发，遮天蔽日烧得一塌糊涂……
一夜无眠。第二日两个人见面的时候，都发现两个人的眼睛下有浓重的黑眼圈。可是两个人都很自觉地没有提起昨晚的事。
千鸟虽然奇怪他们的异样，却也只以为是婚礼前的紧张而已。今日的风很大，卷起狂沙走石，穿着白色婚纱的江希华伸手按住飘飘欲飞的头纱，回头看一眼邵允彻，发现他心事重重地低着头。
“允彻。快点。”千鸟催促，“今天你是男主角，怎么心不在焉的样子？”
上了飞机，着黑色西装的邵允彻看上去英气逼人，他低着头，坐到江希华旁边。两个人对看一眼，突然都惊慌得移过目光，一个假装看着手里的花束，一个假装看着外面越来越小的土地。
“牧师先生，当飞机飞到智利境内的安第斯山上空时，请你为他们证婚。”千鸟对着坐在第一排，捧着一本圣经喃喃念着的蓝眼睛牧师说。
而一路上，两个主角竟然都没有说话，仿佛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婚礼像葬礼一样沉默。
机长这时提醒：“千鸟小姐。我们已经飞抵智利边缘了，安第斯山就在正下方。”
江希华心一动，急急跑到窗口，激动地看着底下那片皑皑大山。这就是世界上最长的山脉，几乎是喜玛拉雅山脉三倍半，属美洲科迪勒拉山系。安第斯山呈南北走向，同海岸走向一致，这条伟大的山脉纵贯南美大陆西部，像一条巨龙一样沉睡在美洲大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令人深深感动。
泪水模糊了双眼。
十年前，这里有一个女人，是她的妈妈，就长眠于此。
妈妈，会看着她得到幸福吧？
但是，她真的幸福吗？偷偷地看一眼邵允彻。黑色西装完美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玉一般的面容镶嵌着一对淡褐色的眼睛，挺拔如安第斯山的鼻，紧抿的薄唇，他的确会是天下少女都憧憬的俊美王子，几乎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
但是……从昨天晚上起她却开始怀疑这是否真的是一生不悔的选择。仿佛从昨晚开始，她就听见另一个深情的声音穿过加勒比海，穿过太平洋，在声声深情地呼唤她……
如果她辜负了那个声音，那个声音的主人，好像会从此落入地狱。
是谁，到底是谁？
邵允彻转头，触到她那一双游离不定的眸子。他站起来，对着她伸出手。“小喜。时间到了。牧师在等我们。”
这是，他们的婚礼……
难道她要在此时此刻逃开吗？
江希华咬牙站起来，将手放入他的手心。他的手掌大而温暖，似乎真的能牵着她平静而幸福地走一生……可是什么时候，曾有一双同样宽大但却伤痕累累的手带着她在曼哈顿繁华的街道飞奔？
牧师看一眼这对奇怪的新人，不确定地问千鸟：“小姐。真的要进行吗？”他怎么都看不出这对新人有任何的依恋和热情。
千鸟沉下脸，冷冷地命令：“请你来做不是问问题，而是举行婚礼，你照做就好了！”她坐在后排的椅子上，看着邵允彻的背影，心头漫上淡淡的伤，又被开心淹没。
“好……”牧师摸摸鼻子，朗声开始了公式化的程序。前面的大半段，两位新人都不知所措地互相躲避着彼此的目光，偶尔一碰到，也是慌乱地立刻避开。
“邵允彻。你愿意娶程喜为合法的妻子，共同过婚姻生活吗？你愿意爱她、荣耀她、安抚她、守护她，不论她健康或疾病，在你们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始终忠诚地对待她吗？”
千鸟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邵允彻。就那一刻，泪水模糊双眼。她知道只要他说一句“我愿意”，他就真的离她远去了。可是心里也隐隐泛着雀跃，至少她默默地为自己喜欢的人争取了幸福……
此刻，江希华也紧张的屏住呼吸，如小鹿班比般清澈见底的棕色眼眸盯着邵允彻。她的身子微微颤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期待还是害怕。
邵允彻同样转头凝视她，看着她好久好久，她真的好美，白色婚纱温柔地裹着她曼妙的身体，前一世，她是不是坐在云端，调皮地冲他笑着的天使。
他一遍遍哀伤地重复确定她穿着白色婚纱，真的即将嫁给她的一幕他永远不会忘记。深深吸一口气，他诚恳地看着牧师，轻声说：“不。我不愿意。”
就在这一刻，江希华的泪水滚落。
“为什么？”她的花砸落在地板上，她抓着他的手臂，凄凄地问。
飞机在三千尺高空，她感觉自己眩晕，站不稳脚。
“因为……你爱的不是我……”邵允彻的笑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绚烂，他的泪也落出来，他继续说，“因为你不是我的程喜，你是杨耀的江希华……”
“杨耀？”江希华的眼睛一片茫然，她只是一遍一遍咀嚼着这个名字，与之呼应的，内心强大而肆意的悲伤如潮水般卷没她。
杨耀……杨耀……杨耀……
看到她的泪水，他的心都碎了，可是残忍的话仍在继续。“你不要哭……我不是不爱你，实际上，我爱你爱得发了狂……我多希望能够对着安第斯山起誓一辈子永远爱你。可是，可是我不能。这世界的一个角落，有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他虽然睡着，虽然不能说一句爱你的话，可是，他爱你的心意却比安第斯山在宇宙存在的时间都更久远，不止一生一世，而是生生世世。他比自私的我伟大太多……我如何，能从这样一个爱你至此的人身边抢走你……”
邵允彻颓然地跪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干了什么事啊……他到底干了什么残忍的事啊……他忘不了杨耀的眼泪……
“原来……原来……”江希华眼睛一闭，终于承受不住这强烈的刺激，晕了过去。
飞机缓缓降落在智利机场。
邵允彻的手触到江希华的脸那一刻，江希华突然睁开眼睛，厌恶地打开邵允彻的手，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感情。“我要回中国！我要见杨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