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右右在国内已经待了快三个星期。
在这三个星期里,她忙着安排Arthur即将拍摄的地点和接收检查已经陆陆续续空运到a市的道具,以及和叶嫣然整日的胡吃海喝,终于在昨天,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可是现在的她却已经在车里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空调吹得她手臂都开始发麻,在向叶嫣然借车时她心中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然而勇气在开往这里的途中一点点消耗殆尽,只剩下她到了终点,却迟迟不下车。
她该说些什么呢,说这些年我过得很好,不用担心这类冠冕堂皇的话,还是和父亲抱头痛哭,说爸爸我好想你好想回家。
没错,她现在就在宋家的大门外,门口的雕花铁门依旧每月抛光以保持光泽,修葺平整的花圃,一看就出自父亲之手。
这算是近乡情怯吗?
她构设了许多场景,又一一推翻。最终她发起引擎,打算掉头离开。然而目光却滞在花园中的那个身影上,是父亲。
他正拿着花剪在枝叶中慢慢走动着,旁边是顾思娴打着伞,八月盛夏的下午四点,太阳依旧毒辣,顾思娴不时递着湿毛巾给父亲。
父亲依旧高挺着脊背,可两鬓的微微泛白和略为迟缓的脚步无不在提醒着宋右右,父亲已经老了。
时光多无情,转眼间将曾经的风华正茂带至暮年。
宋辰转过身,看着大门外的车打着引擎缺许久不见开动,他迟疑的走过去,却见车窗缓缓的落下,他一下将手中的花剪扔下,扭头和顾思娴欣喜地说,“是右右!”说着忙跑到车边,两手紧抓着车门,激动的神情一览无遗,连带声音都有些发抖,“右右,你回来了,快,快回家!”说着手忙脚乱的拉着车门开关。
宋右右下了车,低低地喊了声,“爸…”
宋辰慌忙点着头,“别在这站着,快进屋,快,别晒坏你了。”
这时顾思娴将手中的伞给宋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来,给右右撑着。”
宋辰一愣,拿着伞小心翼翼地笑着,“来,右右,撑着吧。”
宋右右看了顾思娴一眼,又垂下眼,嗯了一声。
宋右右实在没有理由责怪顾思娴,可也没有足够说服自己的理由去向她问好,只能不动声色的敛着眼不去看她。
三年没有回来,她的神经仍有些紧绷,眼前的房子早已踏足无数次,却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连步伐都有些错乱,可迎面而来家的感觉还是让宋右右红了眼睛。
宋辰一生在商场运筹帷幄,却在女儿面前手足无措,他摆出宋右右过去爱吃的小食,“右右,饿不饿,快吃点吧,爸让厨房准备着了,晚上吃什么,就吃你以前最爱的烤乳鸽好不好……”
他的嘘寒问暖让宋右右揪心,宋右右不忍让他失望,“爸,随便吃点吧,我都爱吃的。”
“右右,外面哪里比得上家里呢,这几年爸天天想你,给你发的信息,打的电话,你却没回过一个,爸知道你和叶嫣然联系着,可却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你怎么就不回家呢!”宋辰几欲落泪,坐在旁边的顾思娴安慰道,“这不是回来了吗,”又抬头讨好地对宋右右笑着,“你爸是太想你了。”
宋右右也听得鼻子发酸,“爸,对不起,我……”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啊,行李呢?都搬回来,晚上就搬!”宋辰收去刚刚的愁容,记着问道。
“爸,我这次是工作回国,过几天,还得去趟外地呢……”宋右右迟疑地说。
果然,宋辰喝道,“胡闹!都回国了还做什么工作,你要想工作,爸帮你在这里找一个,要么回公司上班,”说着叹了口气,“爸年纪也大了,就想你能在家,能天天见见你。”
宋右右不知顾潜是否也住在宋家,况且Arthur通知了她再过两天就来a市,她无法一下子就答应父亲,只得叹口气说,“爸,这是我最后一个工作任务了,而且公司的事我也不懂,我暂时住在酒店,你就让我先处理好一些事,再说好吗?”
“哎,你做的什么工作?累不累?”
“是给一个外国导演做助理,不累,真的。”
“那我们可说好了,你做完手头的事,就哪儿都别去了!知道吗!”宋辰无奈地妥协。
宋右右点了点头,只想先稳住父亲,接下来该怎么选择,她现在没有方向。
顾思娴没有多说话,就起身说去厨房看看,只剩宋辰和宋右右坐在客厅。
宋辰似乎想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右右,你和顾潜,爸爸也知道了,哎,谁能想到会这样,你,也别怪他了,要是还想一起,爸爸不反对,这些年他过得也不开心,公司在他手里虽然越来越好,可我也能感觉到他有一股戾气,有些事儿……”他顿了顿,“爸也不想看他行差踏错,可他每次都和我打太极,爸想着,你要能劝劝他,他是会听的。”
听到顾潜的名字,宋右右微愣了一下,她和他之间,早就已经不是简单的相爱就能在一起,就算他爱她如初,可扪心自问,她能过得了自己这一关吗,他们这样的巨商之家,本就是上流社会和新闻媒体眼中的焦点,舆论的利剑刺伤的从来不是个人,而是将整个集团斩首,社会善于抓住他们所诟病的那一面不放,到时她真的能弃流言于不顾,任凭父亲的心血被攻击吞噬吗。
她许久不说话,宋辰也只得摇了摇头,摸着她的头说,“右右,爸爸,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爸,我不怪你的,真的,你们没有错。”她摇着头,目光有些涣散,她怨不了他们,所以才那么怨着顾潜吧,恍惚间,脑海里想起的是一句歌词:我们的故事,在从前,早已画上句点。
吃过晚饭,宋右右执意要回酒店,宋辰无奈,只能叮嘱她有空一定要回家吃饭,处理好工作就搬回来。宋右右敷衍几句,便向车库走去,刚走到车旁,就见一辆车缓缓驶进车库,下来的是顾潜,他见到右右有些惊讶,但很快正了脸色,问道,“怎么回来了也不住家里?”
“要你管,我走了。”她皱着眉正要拉开车门。
顾潜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说道,“我住在外面,今晚只是回来拿东西,你不用担心会见到我。”他的嗓音清亮,听起来像泉水那般叮咚悦耳。
可宋右右一把甩开他,冷冷说道,“你可别太高估自己了,你住哪儿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右右,你能和我好好说话吗?”顾潜的表情有些伤感。
宋右右反倒笑了,“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右右,也许我们还可以……”
宋右右烦躁地摆了摆手,拉开车门,车子急驰的尘土翻飞中,顾潜的话飘散在空气中,最终尘埃落定,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月色朦胧,夏夜闷热难耐,他的心却一点一点陷入寒潭,凝结成霜,轻轻一个用力,就能破碎支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