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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陌生哥哥

四哥?多么陌生的名词?

瞪向眼前这个笑得灿烂的家伙,连箫有种莫名的撼动。但随即地,这样的撼动,就被不好的预感所代替——

他……不会是想起了什么吧……

虽然连箫并不认为他这位所谓的“孪生哥哥”有如此优越的记忆力可以回忆起当年他那一句话,并在此基础上加以正确分析得出事实,但……并不排除意外状况的发生。

呃……还是不太可能。就凭他?哼……母猪上天比较快一些。

唇角勾勒出嘲弄的意味。平静下心里的波动,连箫尽量地使自己平静住语调,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连笙一愣,笑容呆滞在唇角。

“为什么突然想到要我喊你‘四哥’?”

难得的好心性,连箫不厌其烦地解释给这个理解能力差的兄长听。看着连笙呆滞的表情,连箫再度确认到,就凭他?会有心机?在心底冷哼一声,连箫等待他的答案。

“这有什么‘为什么’?!我本来就是你‘四哥’,你不这么喊要怎么喊?难道让我一直被你没大没小地唤作‘老四’?”

连笙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语气中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末了,还不望在最后加上一句困惑的疑问:“小时候你一直喊我‘四哥’的,不是吗?”

“呸——”连箫撇过头去,一边递给连笙一个大大的白眼,一边很轻、很幽雅地呸了出来,引来连笙青白了脸色,不悦的怒瞪。

“你怎么能这样!我有说错吗?”

“……”

面对连笙的质疑,连箫瞥他一眼,只是不言不语地注视着对方,看得连笙的心里发毛。

如果这个时候,他如实地告诉他,他非但不是他的弟弟,而且还是“她”的时候,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用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命令他喊他“四哥”。

脑中闪过这样的疑问,连箫簇起了眉头。这个动作引来了连笙的不悦,“一声‘四哥’就那么让你难以启齿吗?”

这个臭小子!枉费他这么照顾他!他竟然连喊他一声“四哥”也不愿意!果真是天杀的白眼狼一只。这辈子当上这个死小子的孪生哥哥,也不只是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青白着一张脸,虽然黑眼圈以及蚊虫叮咬的红肿使得连笙充满怒气的表情失去了不少的威吓力。但是从那紧簇的双眉、暴出的青筋、喷火的双瞳上,连箫可以明显看出对方已经处于怒火爆发的边缘。

奇怪了。他这么生气干什么?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今日竟然如此执着地要他喊他一声“四哥”。

看着连笙因愤怒而嘴角抽搐的动作,连箫突然有些退却。难得地,他并没有因为他愤怒的表情而产生更多整他的念头,而是很奇特地,决定不要触犯他的怒火会比较好。

也许,这就是一种“心虚”的感觉在作祟吧。毕竟,单方面在埋怨对方,然后断绝了“四哥”这个称呼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那个十年前让人头痛的白痴小子是也。

“呃……”不知怎么的,连箫突然觉得自己的嘴唇发干,喉咙也干干哑哑的说不出话来。顿了一顿,看向连笙依旧显现在外的怒火,对上那双冲着火气的眼眸,不自觉地,连箫低下了头,他知道,是那种名为“心虚”的感觉在心里乱窜。

看着连箫失去了往日整他时邪气的微笑以及活力,并且一副为难的样子埋首胸前,连笙的心里有说不出的烦闷。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将怒气平静下来,连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平板着的语调有如万年不化的寒冰一般,“算了……算了……”语气中带着认命的无奈和沧桑感,“我也不为难你了,你不想喊就算了吧……”

满是无奈和疲惫的语调让连箫听得更加心虚中。心头又是一次微微的撼动,连箫抬起头,注视着一脸挫败的连笙——

难得看见他如此落魄的表情,看得他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那是一种,有点闷、有点酸的滋味。

“咳……咳……”狠狠地清了清喉咙,想要将喉中那种干涩的感觉咳出去。连箫吞了吞口水,以自己不曾听过的嘶哑的声音道:“呃……四……四哥。”

听见他嘶哑而轻轻的声音,本已断了念头的连笙惊异地抬起头,呆呆地注视声源——那个被他称之为“孪生弟弟”的温文男子。

“呃……你可不可以再喊一遍?”

连笙的声音同样嘶哑而颤抖。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好运道——

他喊他“四哥”耶!没有假意的挖苦,没有笑里藏刀的恶作剧的意味,是真真切切的,如同幼时那个和他最亲近的箫儿一样,喊他一声“四哥”……

十年,他等了十年,终于再度听见了箫儿那样软软的,让他感动不已的呼唤声……

“呃……你再喊一遍,再一遍就好!”

看着连笙因为惊喜而呆住的表情,听着他因为惊喜而颤抖的声音。呵呵,他那个拙样子,真的好好笑!连箫注视着他,不自觉地在唇角漾开了一朵最美丽的笑花,“四哥,好久不见。”

是的,好久不见……真的是很久不见……十年没有见面了。日子重回那过去的欢乐,那个曾经共同嬉戏的孪生弟弟,那个他最喜爱的孪生弟弟,在这一声“四哥”中,重回他的面前——

哈哈,这是他的弟弟啊,不是白眼狼,而是他最喜欢的弟弟呢!

嘴边咧开大大的、傻傻的微笑,连笙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抱紧这个十年冷战的孪生弟弟——

“呜……”将脸埋在连箫的肩上,连笙破天荒地呜咽起来——

他好感动,他的箫儿回来了……

天啊!这个家伙究竟是怎么啦!太丢人了!他从来不知道,连笙竟然在什么时候学会了大哥的哭招了。天要亡他!

连箫无可奈何地冲天上翻了一个白眼,嘴角勾勒出嘲笑的意味。感觉到连笙的眼泪浸湿了他肩头的衣服,连箫忍不住提醒他:“喂,你弄湿我的衣服啦!”伸手想推开面前这个壮硕的身体,但是却被连笙抱得更紧。听得他埋在他肩上的唇似是不停地在低喃些什么。连箫屏住心神,仔细去听那呜咽声之下的喃喃自语——他所听见的,是一声声无心而出的温柔呼唤:“箫儿……”

刹那间,心底泛起异样的感情,说不清那是甜蜜还是酸楚。连箫只知道,自己的心里填满了那一声声温柔的呼唤——“箫儿”。那样温柔的声音,就如同十年以前那段漫长的共同生活的日子一样,听得他心里沉甸甸的,充实着让他动容的温柔。

那是他的四哥啊……哪怕再十年,二十年,哪怕并非是血缘上的亲人,面前的连笙也永远是他的四哥,那个唯一会以温柔和宠溺的语调唤他“箫儿”的男人……

是的,正是因为他是他最重视的四哥,最喜欢的四哥,所以才会格外的在意他的话。因为四哥的话,他选择了以男孩子的身份生活下去。

可是,也正因为他是自己最喜欢的四哥,所以才对他否定自己真实性别的事情格外伤心,以致后来的十年之中,他开始讨厌他,并且一直在整他。

然而,不论是在他,或者是在连笙的心目中,纵使常常厌恶或恼怒对方,却还是一直挂念着彼此,挂念着那段幼年时候的感情。这样的牵挂,从不曾因为十年间的对立而改变,纵使时光荏苒,也不曾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湮没了它的痕迹……

心口的酸涩蔓延开来,甚至让鼻头也跟着酸起来。眼中莫名地升上一丝水汽,然而唇边却漾起了最真心的温柔的微笑——那是十年来不曾有过的温柔微笑。感受到连笙收紧的臂膀,连箫也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笑容和泪水一起埋入他的胸膛,“四哥……”

十年的战争,此时此刻,宣告完结——

微笑,面对连箫真意的微笑,连笙再次露出了傻傻的笑。又黑又红的眼圈,与原来的刚毅与俊朗相去甚远,实在是称不上好看,加上又换下了青白面孔的冰寒怒气,而换上满足而傻呆呆的表情,这张脸,还真是诡异到可怕呢。

注视着连笙的脸蛋,连箫轻笑出声,笑得十分开怀而温文。

呵呵,不若幼年时候那种包容而宠溺的表情,也不若这些年来动不动出现在他脸上的冻得死人的冰寒,或是怒到双目充血的怒火,这样傻傻的表情,看起来倒是最有趣呢。

见他始终没有放下傻气的微笑,连箫开了口:“四哥,你笑够了没有?再这样笑下去,别人非以为你痴呆不可了。”连箫轻轻扬唇,做出一副好意提醒状,但是私底下还是在损人。然而,连笙又怎会听不出?不过,他也不和他计较。毕竟,在他而言,有这一声“四哥”就令他非常满足了。

感情,兄弟的情谊,失而复得更显其弥足珍贵。终于将又爱又恨的孪生弟弟骗回了手,就算是被他挖苦也是心甘情愿啦。

“咕噜噜噜——”

一阵响天动地的“空城计”让连笙收敛了傻笑,换上了一副尴尬面容。抚了抚肚子,连笙想起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有吃东西——事实上,本来他们是可以在客栈掌柜那儿混一顿晚饭的,不过意外状况使得这顿化为了泡影就是了。

“箫儿,你饿不饿?”连笙急急地开口,关切的神情引来连箫的再次轻笑。

连箫微笑着轻轻点头,“有点饿了。”

“哦!我马上去买!”连笙迅速起身打开门,刚跨出去却又想到什么一样,折了回来,“银子在你那儿啊。”

呵呵,看来他并没有笨到那个地步嘛。他还以为他会一直奔到了小镇里,才想到没有银子呢。

一边如此思忖,一边掏出了他们所有的家当——那仅有的五枚铜板。连箫将它们一并递到连笙手上。

“你先忍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刚说完,连笙已经出门而去,从连箫的视野里消失。

毕竟,以那家伙的身手,一个人会比较快呢。连箫忍住了笑意,走回屋子里,靠着冰凉的墙,坐在稻草上。

竟然,让他们结束了十年的战斗呢。想到这里,连箫的唇角就不自觉地上扬,勾勒出美好的弧度。

他承认,这么多年他是在和他斗意气。原因就是,当年连笙没有如他所愿,接受他真实的面貌。

所以,他怨这个四哥,怨了十年,整了他十年。是因为自己心眼小,也因为,正是最在乎这个四哥,所以才会最怨他。

是的,在所有兄弟中——不,包括爹娘和这世上他所遇见的所有的人中,他最喜欢这个四哥,所以,才最希望四哥也可以接受真正的、作为女子的他啊。

连箫轻笑出来。这样的念头使得他的心情有着说不出的愉悦。

看来,也许是时候,将事情的始末都告诉给连笙呢。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连笙就回到这暂居的山间小屋中。

“来,快吃。”汗水浸湿了连笙的衣衫,然而他毫不在意,将白白的馒头递给连箫。

“谢谢——你跑得好快。”接过馒头,轻轻咬了一口,见连笙依然傻傻地站着,连箫拍拍身边的稻草,唤他坐下,“四哥,我有话说……”

“能迟一些再说吗?”连笙急急地将馒头塞入嘴中,三口两口地解决掉,“我有一些事情先出去,箫儿就在这儿等着好吗?”

虽然想趁这个时候对连笙表明一切,但是看他急匆匆的样子,连箫选择了暂缓时机,“嗯。你去忙。我就在这儿等着。”

连笙的嘴边扬起笑意。微微颔首便又出门而去。

又回到了过去呢。看着连笙的微笑,连箫觉得,日子终于过回去了,回到那个最幸福的时候。

云开雾散了啊。

连箫没有想到,这一等就是等了大半天。等到连笙回来的时候,已经日暮了。

西边天际的云彩,淡泊的粉色,温和而安宁。当连笙背着那一轮夕阳落日打开门的时候,落日余晖洒进屋来,将这不大的屋子映满了温和的微红。

“你?”

看见连笙左手上提着三个大大的油纸包,右胳膊抱了两瓶酒,连箫惊异地问道。再看他身上,衣服的袖子被撕开了长长的口子,而连笙全身是汗,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连箫立即明白他去做了什么了。

苦工。

“你竟然撂下我一个人,自己去赚钱。”

眉头紧紧地簇在一起,连箫气他,气他把所有的活儿都揽在自己的身上,也气自己没有帮上忙,竟然只是坐在这儿傻等着,等着别人来供养。

“箫儿,别闹性子。”连笙深知连箫好强的性子,读出他的想法,微笑着道,“难得今天是咱们兄弟……呃……重归于好的日子,不喝酒纪念一下怎么行?”

原来,是为了这个……

连箫心中一颤,微微动容,然而簇紧的眉头并没有放下。他是应该与他共同努力劳动赚钱的,而不应该让他一个人来承担。

“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子壮,工作对于我来说,强度还不及练功的疲累,就当是练功好了。看我,做得最多,一天的收获是别人的好几倍,别的工人都瞪眼瞧我呢。”

可以想象到那些工人气愤的表情。连笙的话轻易地挑起连箫的微笑,簇紧的眉头也随之舒展,但他仍然板着面孔道:“明天带我一起上工。”

会带他去才怪。文弱书生怎么能和自己比?连笙笑而不答,转移他的注意力——

打开三个油纸包,那是花生、茴香和牛肉。坐到连箫的旁边,连笙将一瓶酒递给他,“庆祝一下吧。今儿是难得的日子。”

笑着将酒瓶接下,连箫扭开盖子,稍稍抿了一口。

从小作为男孩养大的他,并不是第一次沾酒。然而毕竟是少有接触,若让他干了这一瓶,不死也得脱层皮了。但看连笙的架势,似是非完结了它不可,这样才显得有诚意。商场酒桌上,“感情深,一口闷”的俗语他并不是没有听过。

只期望慢慢喝,不至于让自己醉得太难看了。

连箫如此思忖,转而看向连笙,对方已经灌下了数大口酒。

“箫儿……”

“呃?”

望向身边的箫儿灿若星河的眸子,连笙不禁回忆,他们有多久没有坐得如此靠近过了?

他的弟弟啊,最亲近的弟弟,最喜欢的弟弟,是他希望照顾一辈子的弟弟。

也许终有曲终人散的一天,也许终有一天这个在他看来依然小小的弟弟会娶妻生子,不再需要他这个四哥的庇护,但是,他只是希望这个日子能够晚一些来临。他愿意如大哥一样,终身不娶妻,照顾他这个孪生弟弟。

看来他真的很自私呢。只是,他知道,即使是在这个厌恶与怀念动荡不停的十年中,他仍是依然愿意为这个孪生弟弟遮风挡雨,想看他一辈子平平安安。他已经将目光集于箫儿的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照应别人,无论男女。

这就是兄长特有的感情吗?

“箫儿,我很庆幸,我是你的兄长,是你的孪生哥哥。”

转而看向连箫,连笙再度饮了一大口酒,微笑着说道。

闻见连笙口中的酒气,连箫觉得似乎是被酒味给熏着了——要不,又如何解释他眼中浮起的水汽?

“是吗……”

可是,他不是他的孪生弟弟啊。连箫知道自己又要开始钻牛角尖了,但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毕竟,在连笙而言,会待他如此好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以为他是他最亲近的兄弟……

然而……

连箫真的希望娘当时不曾对他说出事实真相。那他,就可以很安心地当四哥的弟弟了,不是吗?哎——可是娘当日信誓旦旦,语气之中的笃定,似乎是觉得事实情况要比这虚伪的表象好得多。

可是,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好的啊。他并不认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来女子,可以比得过孪生弟弟在连笙心中的位置。

苦苦地啜了一大口酒,舌尖的辛辣让连箫的眼里聚集了更多的水汽。

也许,就应该趁着这个时候,向四哥坦白从宽吧。就算四哥知道事实时,会疏离了他,他也不在乎……毕竟,这是让他最不忍心隐瞒的人。

“呃……”

连箫张口,然而酒精的作用使得他的舌头比脑动得慢得多,而这个时候,连笙已经接过了话头。连箫乖乖地只有闭上嘴,先听他说完。

“四哥想像大哥一样,终身不娶妻生子……”

这句话让连箫惊异到差点咬了舌头。为什么?难道四哥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才会决定放弃娶妻生子,孤寡一生?那样岂不是很可悲?若真的是这样,他一定会陪伴四哥到最后,不会让他寂寞的。

刚想将这句话说出来,然而打短的舌头却依然不利索,不让他正常发挥。这时连箫听到了连笙夹杂着酒气的后半句:“……呵呵,四哥我想照顾箫儿一辈子啊。”

他竟然愿为他孤寡一生?!连箫身子一颤,不禁动容——抛开这战争的十年,四哥一向是照顾他、庇护他的。但他没有想到,四哥竟然会愿意为了照顾他而放弃自己的生活。

奇怪,这酒劲怎么冲到了眼睛上呢?眼眶中的水越来越多。连箫张大眼睛动也不动,不让它们掉落下来。

“四哥我也曾经看过一位很美丽的姑娘。虽然不是一见钟情,但我知道那种撼动的感觉不像旁人……但,我想,就算我遇见她,我也不会向她求亲——在我而言,兄弟们比较重要。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箫儿。”

前半句话让连箫心中顿生酸意。四哥什么时候看上了姑娘家了?他怎么不知道?一边毫无缘由地气恼着,一边多灌了几口酒下去。然而,听到后半句,又让连箫平静下来。四哥为他放弃了自己的姻缘。他,一定要帮四哥找到那名女子!让她与四哥白头偕老,终老一生……

呜……可是,他也希望四哥照顾他一辈子啊……怎么办?

不对,他怎么会如此自私?竟然为了自己让四哥不讨老婆!

又猛灌了几口酒下去,连箫伸手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引来连笙的注目,“箫儿?你怎么了?”

连笙急急的声音近似于怒吼,伸手制止了连箫继续拍打脑袋的自虐动作,连笙脸色发白惊异地注视着连箫——

他竟然哭了!

“是打疼了吗?揉揉,怎么样,还痛吗?”

连笙将连箫拉入怀中,和幼时一样,轻轻地揉着他的脑袋,希望可以减轻他的疼痛。

“不……是这里……是这里……”打结的舌头好容易表达出自己的意思,连箫指指自己的心口。奇怪,为什么会酸酸的,酸到发疼……

“怎么回事?”这次连笙几乎是吼出来了。心痛?难道箫儿的身体有什么毛病?他从来不知道啊。

伸手要去揉他的心脏,却被他挡了下来,“别……别……”

“有病就应该看!”连笙强忍住怒气,但低低的吼声却震出了连箫眼眶里更多的泪水。

这下将连笙吓呆了。手忙脚乱地擦拭他脸颊上的泪水,“到底是哪儿不舒服,你说啊!”

“没……没……真没……刚刚被……酒呛着了……好了……现在……不痛了……”

连箫模模糊糊地凑完整一句话,使得连笙舒了一口气,“那就别喝了。”伸手想要夺在他手中的酒瓶,却被连箫死死地攥住。

“……还要……”

猛地灌了自己两口,连箫回想着刚刚的问题……对了……给四哥一打岔……他想到哪里了……对了……他想让四哥照顾他一辈子……但又不忍心看四哥不讨老婆,老来孤单……

怎么办嘛……

再度灌了几口,酒瓶却被连笙狠狠地夺下。

“不能再喝了,你!”他没想到连箫的酒力竟然弱成这个样子。他知道箫儿偶尔会和二哥连洹一起出席商业酒桌,却没有一次大醉而归,酒力应该不至于太差才对。

可他哪里知道,那是连洹保驾得当的结果呢?

“……呃……”

嘀咕了一声四哥的小气,连箫继续拼命回想……对……怎么办嘛……

也不知是不是借着酒劲,连箫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对了……娘说他是女的……没有血缘关系……那只要……他当四哥的老婆就好了嘛……不会看到四哥孤单……四哥……也能照顾他一辈子……

对了,就是这样……

“呃……四哥……我……”

连箫侧过身,直望着连笙——好奇怪哦,怎么有两个四哥?

不知道该盯着那两双眼睛中的哪一双,连箫干脆伸手抓过去,“你别乱动啦……”

“好……不动……”连笙哭笑不得,看着连箫的小手像是要抓住他,却几次三番总是扑了个空,不得已地将他的手拉到了自己肩头。

很好……总算抓住了……

连箫舒一口气,满是酒味弥散出来。

“呃……我想说……”耶?他说什么来着……

另一只手又要敲上自己的脑袋,却被连笙一把拉住,“别敲。会敲笨的。”

“哦……”连箫乖巧的应声。晃了晃脑袋——想起来了……他要说……要当四哥的老婆……

“那个……我……我……”不对……四哥怎么变八个了……

连箫噤了口,迷离的眼眸盯向连笙——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连笙旁边的缥缈空白。

看着连箫微红的脸颊和迷离的眼眸,连笙苦笑一声,他并不认为箫儿可以顺利表达出他想说的话。

“呃……我想说……想说……”

嘴巴依旧嘟嘟囔囔地想说什么,可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栽到连笙的怀里。

“我说……说……老婆……”最后几个字渐渐消音在连箫嘟嘟囔囔的嘴里。

什么?这小子现在就想讨老婆了?!连笙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酸味儿。他还想多照顾他几年,谁想到……哎——

将怀中的连箫调了个舒服的姿势,让他将头枕在他的大腿上。望着他唯一的孪生弟弟,连笙无声地叹息——

就算箫儿不久就要娶妻生子,至少,在这之前,在这段日子中,让他好好照顾他,弥补这十年来的疏离,让他多看几眼这个弟弟吧。

头痛……好痛。哪个天杀的,竟然灌他喝酒!

他当然不会记得,那个拼命给他灌酒的,就是他自己。

轻轻抚摸着额头,连箫缓缓地张开眸子:是四哥。

看到连笙刚毅的下巴,连箫不禁感到头痛——

虽说是孪生兄弟,虽说小时候也一直玩在一起,虽说年幼时候也睡在一张床上……但,毕竟,这种情况下,太过亲密还是不怎么好说的……

连箫支起身子想轻轻地爬起来,但是酸软的手臂很难使得上劲儿,他还是不小心地弄醒了连笙。

张开眼眸,连笙看向腿上这个微微皱眉发呆的连箫,“怎么了?”连笙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脱口而出。

“啊?什么?”被他的问话弄得呆了一呆,连箫片刻反应过来,“没事,四哥放心——早啊。”

最后,他道一声早安,引来连笙的微笑,“早。”

“呃……不介意的话,四哥方不方便扶我一把,我撑不起来。”

连箫苦笑着指出事实,却引来连笙的惊讶——对他,箫儿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礼了?

扬了扬眉,连笙无言地扶起连箫,让他靠在墙壁上。

“谢了。”

连箫轻轻扬唇,嘴角漾出一丝苦笑——他发誓将来有好一段时间,他不会碰酒这种东西了。

“对了,箫儿,你昨晚想说什么?”

想到连箫最后那句“讨老婆”,他就一肚子不爽,急急地希望确认一下。

“什么?”连箫呆了呆。

昨晚?他想说?完全没有这个印象嘛。

“……呃……是关于老婆的——箫儿,你就这么急着想讨老婆吗?”见他记不起,他无奈地提醒到,口气里尽是酸味儿。

“讨老婆?我?”连箫呆了一呆,随即失笑出声。嘴角漾起一抹微笑,“我是永远也不可能讨老婆的!”

“……”连笙舒了一口气,随即却又吼出声,“什么?你不讨老婆?那怎么可以!”他并不是想他这个孪生弟弟不娶妻生子、孤家寡人一辈子啊。只是……他只是希望,那个日子能晚一点,再晚一点……

耶?他怎么会说自己想要讨老婆?就算喝醉了,也不至于糊涂到这样胡言乱语吧。

连箫敛眉思忖。终于,让他想到了昨晚一直想说,却没说完全的话——

他是说——他要给四哥做老婆。

天!他怎么会这么想?酒那玩意儿真是害人不浅。酒后胡言,一定是酒后胡言!

虽然理智上如此安慰自己——不,用“自欺欺人”形容比较恰当,然而,连箫的脸上却不自觉地飞上两片红晕。

幸好——四哥没有听见——真是万幸!

瞥一眼连笙,只见他直起身来,打开屋门通风透气,并舒展一下身体,扩了扩胸——

“耶——”

连箫惊异的声音让连笙吓了一跳,大步跨到他面前蹲下,皱着眉头,语气中尽是关切:“怎么了?”

“……”

连箫无言地望着连笙因为扩胸的动作而散开的衣襟,双手竟然有些颤抖,伸向连笙的颈项——

一根红细绳。

挂在红细绳下面的,是一只磨得破旧的蓝色锦袋——

没有绣花的图样,只有拙劣的针法,蓝布和红细绳早已因为佩带时间久远而褪了色,锦袋边缘有一些粗糙的磨口,就连那曾经最为让他心悸的幽香也无影无踪……

颤抖着双手,连箫牵引着绳线将锦袋拿到面前,丝毫不在意连笙的脸庞也因为他这个动作而贴近他的额头。

颤抖的手,打开那个结好的口子,连箫向里面看去,眼里浮起一片水汽——

枯黄的梅瓣,纵然失去了香气,纵然不再白嫩,却始终安静地躺在那小小的袋里……

鼻头一酸,眼眶里的泪不争气地落下来——

这是他,如今最为后悔,当初轻易放弃、没能将它收藏在怀里的物品……

感动,掺杂着泪水,弥散在心间,滑过在脸颊上,也低落在袋中,润湿了那早已干瘪的梅瓣。

连箫抬起头,噙着泪水的眼对上连笙的错愕……

他想对他说,他好后悔,当初没有把它死死攥在手里……

也许,就是这个时候呢,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这个可能须臾之后就不再是他的四哥的男人……

也许会从此之后疏离,但是至少,在离去之前,恳求他拿走这个锦袋……

这是他在连家,最想带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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