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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连战告捷

“为人方解相思情。”

寥寥七字,却在苏染心内掀起阵阵波澜,不禁感叹,莫怀惜当真是任性到肆意妄为的人。

保州现今饱受战火所害,民生仍是萧条,莫怀惜居然事先未打一声招呼地便来到保州,苏染心中莫可奈何,却自心底浮起抹从未有过的轻悦。

接近保州岸头不远时,船只遇上一阵风浪,迟了靠岸的时间,待苏染派出的人带回消息有大批商船靠岸,已是入夜时分。

未及细思,苏染披上大氅,踏着夜色走出都检巡察司府衙,扬手挥退了欲跟上的兵士。

入夜深寒,一阵西北风吹过,由略敞开的领口窜入衣衫内,寒意彻骨,苏染却似未察,疾步向城内走去。

一路行到的兵士所打听到的客栈,踏入内中,并无几名人客,店中掌柜、小二都认出进来的人是将辽军赶离保州城的女将军,未等苏染开口便问她来意为何?

得知她是找人而来,掌柜亲自将她带到莫怀惜所住的上房,随后行了一礼,躬身退了下去。

苏染推门而入,却不禁怔在门口,不知是进是退!

“我以为你是个体贴之人。”莫怀惜低柔带笑的声音传入耳中,苏染回过神,领会他之意,回手将房门关上,隔去了门外吹入的阵阵冷风。

眼神奇异地看着屋内的二人,苏染不知自己此时应做何反应?最后却禁不住喷笑当场,这不能怪她,实在是现在的情形诡异得令她想发笑。

“过来。”一贯带着浅淡傲然的命令口吻,莫怀惜对苏染伸出一只手,随后一只冰冷修长有力的女性手掌搭入他温暖的掌心。

来不及反应,身体便被拥住,灸热的体温绵绵地传过来,肌肤隔着衣衫相熨,令苏染不适应地面上泛红,更何况还有一双过于灼热的,令人无法忽视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在他怀中伸手略推拒了下,莫怀惜不为所动,苏染只好转首看向那名……一丝不挂站在内室床前的少女。

是个相貌相当甜美的女孩,但瞪视她的那双眼却充满怨恨与敌视,似一把淬了毒的刀,面容因妒恨显得扭曲,恨不得立即冲上前来杀了她一般。

瞬间了然于心,苏染似怨似忧地吁出一口气,暗中掐了莫怀惜放在她腰身上的手臂一下。

眉峰暗扬,莫怀惜的下颌向苏染颈项间更靠近了一分,“闻月,你还不将衣服穿起吗?”将苏染拥在怀中不放,莫怀惜冷静如冰地对戚闻月道。

方到保州在客栈安定下来,用过晚膳后,戚闻月端着一壶茶进入他房中,一番痴情少女般的痴缠,随后便自行脱了衣衫,说他应娶的妻应是她,而非他人,他爱的人应是她。

莫怀惜神色未变,若他眼睛未盲,定可看到戚闻月说这番话时莫怀惜眼中升起的寒意与蔑视。

方要开口说话间,苏染便径自推门而入,真真来得凑巧。

紧咬着下唇,戚闻月全身颤抖地拾起地上的衣服,快速地穿上,脸色青白,目光则一直定在苏染身上,未曾移动。

就是这个女人,就是她抢了她最爱的三哥,现在居然又出现在三哥面前想勾引三哥,真是不要脸的妖孽。

眯细一双水样明眸仔细打量坐在莫怀惜怀中的苏染,黑色大氅下露出明艳的红衫,掩不住苏染修长纤细的身姿,烛火摇曳中,五官虽算不尚精致俏丽,却有着寻常女儿所没有的英气与明利,目光炯然有神,令人难以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上上下下将苏染打量了几番,戚闻月目光更冷,更添怨毒。

就算苏染长得再漂亮,在戚闻月眼中只要敢勾引她三哥的女人,都是丑陋的,根本配不上她三哥。

“三哥,就是这个女人缠着你,阻止你娶我?”戚闻月着好衣衫尖声质问,似一个看到与正妻抢夺丈夫的狐狸精。

苏染闻言啼笑皆非,挑眉看向莫怀惜,可惜这人什么都看不到,此时眼盲倒是为他省却了不少麻烦。

她倒不知她何时成了阻挠他人幸福的坏女人,今天终是体会到了,苏染趣味地勾起唇角。

感觉到手背上二度戳来的素指,莫怀惜唇瓣微扬,笑得愉悦且……不怀好意。

“她是我主动娶来的妻。”转首对戚闻月仍是淡漠的漫不经心的口气。

“我不信,三哥你喜欢的人是我,一定是这个丑女人硬缠着你,一定是。”戚闻月娇声反驳,拥着怀中的大氅,眼神凄楚地看着莫怀惜,“三哥,你为什么不要我,我比这个女人强上百倍,为什么不让这个女人看清楚,什么样的女人才是配得上你的。”

“我是一个瞎子……”莫怀惜低低柔柔地说,“瞎子眼中只看得到一片黑暗,样貌美丑,身材胖瘦对一个瞎子来讲均不重要,我素来只做我想做的事,无人逼得了我,更无人能逼我,包括你在内。”

“三哥……”戚闻月不敢置信地看着莫怀惜。

俊雅轻逸的脸上仍挂着丝浅笑,仍是那般出尘的一个人,说出口的话却不带一丝温度:“闻月,你不应该在一个瞎子面前宽衣解带,自以为这样便以引诱得了他,你要知道在你面前的是个瞎子,他看不见。”

尾音低柔地带出丝妖异之感,戚闻月全身止不住一阵轻颤,双眸大睁。

“但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应该自恃过高,我对你宽容是因为顾日,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从不是一个宽容的人,不要妄想挑战我的耐性。”

戚闻月不愿相信地猛摇头,“三哥不会这么对我,三哥不会这么残忍,一定是这个妖孽的错,是她迷惑了三哥。”压抑的沉默后,戚闻月尖锐地嘶喊道,声音刺人耳鼓,食指笔直地指向莫怀惜怀中一脸无辜的苏染。

苏染心下暗笑,“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本将先回大营了。”语毕,便欲脱身离去,无意见他人上演争风吃醋的戏码,即使她算是其中的主角之一,却无意参与。

平生第一次有人称她为妖孽,就算是那个想杀她的爹也从未说过这样的话,苏染心中一阵好笑,险些当场笑出。

莫怀惜手臂未动,苏染用力一挣之下竟撼动不了他分毫,不由挑眉以对。

“有人在引诱你的夫君,你便这样走了?不做点什么吗?”真是大度到不懂占有欲为何物的女人。

听出他话语中的不满以及背后更多的霸道与占有,向她宣示着他的所有权,同时也向她索要着她的付出,“你要我如何?”苏染笑问。

莫怀惜的回答是端过桌上的热茶,掀起茶盖轻掠去几片飘浮的茶叶,最后准确地递到苏染唇边。

苏染大皱其眉,还真是个难应付的男人。

就着莫怀惜端茶的手轻抿一口茶水,温热的感觉由喉间流下,一阵暖意。

苏染手腕略翻,随身长刀旋掌而起。

戚闻月惊吓地倒退一步,美眸大睁地瞪着苏染。

掌下运力,长刀立时飞出,向戚闻月呼啸而去,在她颊边掠过,带起一阵轻啸风声,几缕发丝在空中飞扬,轻飘飘地向下落去。

戚闻月只觉颈边一凉,听到轻微的风声,怔怔地站在内室床前,长刀没入她身旁床柱之内,刀柄犹在轻颤。

伸手捂住颈侧,除却一阵凉意再无其他感觉。

“啊!”半晌戚闻月方回过神,惊叫出声,凄厉非常,随后脸色惨白,以手捂面孔,惊吓的泪水由指缝间落下,夺门而去。

看着大敞的门扉,苏染戳戳犹环着她不放的手臂,“让我去将房门关上如何?”

莫怀惜笑着放开手,此时又恢复如初,是往日那个温雅有礼,却难以亲近的莫三公子。

变脸比女人还快的男人!苏染摇头叹息。

“染,你真是不解风情啊!”未等苏染有所抱怨,莫怀惜反而率先开口似埋似怨地道。

嗯?!“看过信后我便寻来,为你挡去难以消受的美人恩,何来不解风情?”苏染反问。

“便是现在这句话,也是不解风情得很。”莫怀惜为她的不受教摇头。

“你想我吃醋吗?”苏染略一思索后,不确定地问,她以为莫怀惜这样的男人不会在乎这些。

冷情的人往往重大局,胜过小节。

莫怀惜走至苏染面前,额际相触,以鼻轻蹭了苏染的鼻尖两下,“这是她此行唯一有用之处。”否则他怎会答应让戚闻月同行。

“真残忍的一句话。”

“我从来不是个多情之人。”

“那你为何不远千里来保州?”苏染仍是将这句话问出口。

鼻端吸入一股冷香,并非苏染身上的胭脂味,而是由门外传入,抵在苏染颈项间,莫怀惜温热的呼吸让苏染感到项间一阵酥麻。

未语先笑,“还说不是不解风情。”三句话不到,便转回正事上,嘴上说着,莫怀惜的唇角却始终上扬。

“我曾说过,你只管出征,其余事情由我一肩担下。”那并非随随便便说出的一句戏言,“苏勤有意延误朝廷要送至边城的粮草,使你与万人大军陷入困境,我怎能让你有所危险。”

回想到兵士打探来的消息,今日由海路靠岸的有近三十只大型货船,蓦然苏染诧异地睁大双眸,难以置信。

“你……”苏染不知如何开口,更不敢相信自己心中所浮起的那个答案。

“我是你的夫。”莫怀惜低沉地道。

苏染心中一动,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眼神随之一黯。

“你若不想讲,我不逼你。”她与苏勤之间的恩怨,他本就不急于一时,他只想她知晓。

她,苏染并非孤身一人。

靠在门板上苦笑一声,苏染拿回自己的长刀,再拉他至桌边坐下,为两人倒上杯茶,才缓缓地讲道:“我乃是庶出,娘亲本是穷人家的女儿,因相貌秀美被苏勤看中,纳为妾室。娘亲嫁与苏勤后生活富足,衣食无忧,她努力想为苏勤生个儿子,以稳固自己在苏府的地位,她认为在那个家中有个儿子才好防老。可惜却偏偏事与愿违,生了一个无用的女儿,不过苏勤对此事则可有可无,他妻妾众多,自然不差那一个儿子。娘亲见苏勤未有怒颜,便将我丢给奶娘抚养,她自己继续想方设法讨苏勤欢心,免得苏勤只见新人笑,眼中无了她这个旧人。她不曾管教过我,我与她也谈不上丝毫母女亲情。

“苏勤一生戎马,官拜高位,一直想有人可继承他之所能,成为朝中一员大将,将军权掌握在手,揽握朝政,可惜苏家男儿虽多,却个个皆非练武的料。我那时年纪尚小,整日无聊,又无人管束,便坐在院中看师父教他们练武打发时间,长久下来,竟有所成,苏勤虽意外,但他为武将又位高权重,如若让女儿继承他的权位倒也不差。于是,十六岁时便安排我入军营,随军南征北战,因此也便看尽了苏勤在军中玩弄权术,摆布人命的把戏,将出征军伍当作掌中棋子,想要便要,想弃便弃。

“苏勤见我渐有名望,性格独立渐渐难以掌控,除欲之而后快,计策在两军交战之时趁乱派人取我性命,可惜……那一剑被我随身副将挡下,本未伤在要害,但剑上淬有巨毒,见血封喉,我当场便杀了那伪装成兵士的杀手,未留活口。得胜回朝后,我并未将此事上报朝廷,而是辞官离家,与苏勤断却父女之情,不愿再涉朝廷争斗,权谋势力。苏勤见我无证据指证他,以免惹来幽幽之口,暂时便放我去自生自灭。此次再度出征,他为防我有所报复,必然会想方设法再度杀我。”更会处处为难于她,两国交战的胜负在他眼中根本微不足道,只有仕途才是真。

莫怀惜静听她说完,忍不住将她再度拉入怀中,苏染将头靠在他肩窝处,寻得一份从未有过的安心。

“你喜欢那个副将?”莫怀惜问,语气却已肯定。

“你在吃醋?”还是一个死人的醋,苏染一阵好笑,眼中却有丝落寞。

“是。”莫怀惜坦言承认,“我非大度之人。”

“这么说我嫁了一个小气的丈夫!”苏染玩笑道。

“你可以如此认为。”莫怀惜浅笑。

苏染笑盈盈地看着他,指尖落在他细致的眉梢,“真是个意外坦率的人,那能否告诉我,如此多的粮草你从何处寻来?”且在如此短的时间内。

“就算是抢是盗,也无人奈我何。”

真是……刚刚还夸他是个坦率之人,立刻便别扭起来,如此性格,说是多变,但不如说是任性的太过孩子气,真想知道他少时是怎样让人头疼的一个人。

“当务之急,你全心应付辽军便可。”莫怀惜不愿多言,其中自有其利害关系存在。

听他语气,苏染一怔,“你要留在保州?”

“你不信任我?”莫怀惜眉峰上扬,甚为压迫感地质问。

真是个骄傲的人,苏染无奈,她担心莫怀惜留在保州会有危险,但……相信他有自保的能力,“我要回大营了,军中不可无将。”更何况辽军仅退到三十里外,是否在近处另有布置,随时打算奇袭保州都犹未可知,不可掉以轻心。

收起方才的神情,莫怀惜未再拦她,放手让她离去。

苏染未多有留恋,儿女情长的日子来日方长,眼前战事才是最重要的。

房门开了再合,莫怀惜坐在椅上未动,桌上一盏油灯火光明灭间略微跳动了几下。

房外,深沉夜色掩去苏染身披大氅的身影。

暗处,一抹人影眼露寒光,阴冷地看着她离去。

蓦然,唇角上挑,是抹再森寒不过的笑。

将军嘛!三哥的夫人嘛!再过几日也不过是尸体一具。

轻挥衣袖,站在暗处的戚闻月笑着回到客房。

冷寒的十月天,再过不久,便要降雪了。

莫怀惜在保州城中,京中探子不断有消息传来。

圣旨下,命吴少将率兵押送粮草至边关,勿要耽误大军用度。

十月下旬,吴少将率军京中出发。

传闻苏勤大将军对此次战事有主和之意,肯请皇上派使臣前往边城与辽国讲和,贤王坚声反对,言外族侵我疆土,欺我百姓,怎么任番人壮大。

圣上为避两位重臣在朝堂之上争吵,罢朝几日,京城上下议论纷纷。

十月底,吴少将所率押送粮草的大军走了未到一半的路程,如今因风雪受阻中途,停了三日才再度上路。

这些时日,保州军情亦是不断。

辽军果如苏染所料,大军虽被击退至三十里外,但仍留小部分精兵在保州城附近,适时奇袭。

十月中旬,辽军精兵夜袭保州城,苏染亲率兵出阵,力挫辽军精兵过半,并趁势命已然休整好的左右两翼军主动出击,奇袭辽军在三十里外的大营,终将辽军逼退回廊坊,暂保保州平安。

三日后,苏染率中路七成大军离开保州城,留下部分兵士看守保州。

又过两日,捷报传回,一队精兵由城外偷入雄城,由内向外发动攻势,苏染中路大军及时赶到,大军雄城,断却辽军后路。

辽军闻讯大惊,为免苏染率军由后方直袭廊坊,不得已退离廊坊,进据遂城,大军损失近半。

大军返回保州城时,下起了入冬来第一场雪,白雪飘落,掩去遍地血红。

江山埋枯骨,战争何时能休。

几战连番告捷,上报朝廷,龙心大悦。

边城众军士气势大振,人人皆志气满满,虽然听闻那个吴少将押送粮草一路行程缓慢,但另有人送来可供大军近两月用度的粮草,使众军都松了口气,且看如今局势,想来再过不久他们便可大败辽军,凯旋返京。

暗处里众军士都对及时送来粮草的人议论纷纷,能有如此能耐者着实令人心惊,各类传言相传于军中,却无一条有人可证实其真假。

相对与众军士的乐观,苏染心中犹有计较。

再度将众副将招来议事,在每个人脸上都可看到胜利的喜悦。

“不知将军唤我们来所为何事?”一位副将问。

“将军可是要再度出击?”另一人也高声询问。

“再度出击,老子一定要随将军出阵,杀他辽人个片甲不留。”

“哈哈……”

“……”

苏染由沙盘中抬首看着志气高昂的众副将,略一扬手,众人立时安静下来,“今日,我找你们来,有两件事。”

“一,我们连番攻击,前一番作战又是长途奇袭,兵士难免疲累,必须再作休整,不可轻损士兵。我军虽连连取胜,但众人要谨记骄兵必败之理,不可轻敌。辽军现今退据遂城,一时半刻应不会再有动作,我们现今要做的是守住已夺回的城池,更要顾全好保州的无辜百姓与伤兵。”苏染缓声道。

“嗯嗯……”众人纷纷受教点头,听苏染继续说下去。

“要守好保州,我们必须作好万全的准备,秦副将……”

“末将在。”

“明日起,命你在保州城方圆五里处带人挖制沟渠,我知现在已是隆冬季节,冻土严重,不易挖掘,但此沟渠务必完成;另一方面余副将你负责带人收捡石料,大小不计,收捡后先堆放在城门外大军营地边缘便可,不可有误。”声音略沉,苏染下令道。

有人不明所以,忍不住问:“将军挖制沟渠,收捡石料所为何来?”

苏染眼神再度落在面前沙盘之上,手指雄城,“我们要如何攻破雄城?”不待那人回答,苏染续道:“我军率先派兵潜入,由内部偷袭雄城,攻他们个措手不及,致雄城内部混乱;同时大军配合行动,日夜兼程赶到雄城,由内应大开城门,方可大破雄城,此一计我方会用,难保辽军不会用。辽军现今在遂城,且尚有一股精兵在保州势力范围之内,不可不防。”

“沟渠用途如何,至战时你们便知;至于石料,我欲用来布阵。”眼色深沉,此一阵成败如何她也无甚把握,但困住辽军一时应可奏效。

布阵?!

用石头?!

众将一阵惊诧,一时间不禁面面相窥,眼中都是疑问。

他们都是一群大老粗,几次作战苏染利用阵法大败辽军着实已令他们服气不少,今次居然要用不会动的石头来布阵,真是令他们吃惊不小,却也无人有所质疑。

“将军,你说有两件事,那另一件事是什么?”明了缘由,也不再多问,反正他们也是不懂,一位副将调转话题,问道。

“另一件事,便是那股犹在保州势力范围内潜伏的辽国精兵,他们人数虽少,但决不可掉以轻心,轻敌乃是兵家大忌,如若他们联合退据遂城的辽兵用计攻袭保州,必会造成保州伤亡惨重。”苏染凝着脸色回道。

无来由地心口处一痛,手上一阵无力,站在沙盘前的身形略微摇晃。

但她多日来行军出征,着实疲累,只当未休息好,不甚在意。

“将军要找出这股辽国精兵来?”

听到声音回过神,苏染道:“对。这股潜在的威胁必须消除。”否则必成大患,“此任务便交由方副将负责。”

命令方下,除去方副将其余一干人等均是一阵失望之声,一群热血满腔的汉子,都想出阵杀敌,一展身手。

苏染此时才露出一丝微笑,“与辽军之战犹未结束,有众将出阵血敌之时,现今要加紧休整兵伍,不可轻怠。”

“是,末将得令。”众副将笑呵呵地一同抱拳道。

“下去吧。”

“将军,我看你脸色不大好,不要太过劳累,好生休息下吧。”一位副将临出门前,关心地对苏染道。

其他未走出门的副将闻言纷纷回首点头附和,连番作战,他们出的不过都是蛮力,但苏将军却是既动脑又亲自挂帅。

浅浅一笑,“我会注意,下去吧。”挥了挥身,见众人走尽,苏染才缓缓落座,一阵疲累涌上心头。

喝着老李亲手沏来的热茶,耳中听着方到的消息。

吴少将因前几日的风雪,方上路不久,便称地冻路滑,不宜行军,命押送粮草的军伍再度停在一处城镇,待路况转好再行出发,摆明有意拖延粮草送至边城。

双手轻捧茶碗,可感到一股暖意散出,莫怀惜唇角上扬,笑得甚是漫不经心。

低低柔柔的声音,莫怀惜缓慢道:“我记得,出誉城不远有路山贼在那周围。”

老李跟着一笑,“三爷记得没错,确有一路山贼。”还劫过莫家商铺的马车,险些被当时随车前往看望大公子的三爷所灭。

“我想请他们帮个忙,你便命人去他们山寨跑一趟吧,问问他们可愿帮这个忙。”莫怀惜说得甚是好商好量。

老李轻咳一声,只要听莫怀惜如此语气说话,那就算这个忙那帮山贼不愿帮,也要让他们答应。

“我会立即捎信差人去办。”

“嗯,告诉他们,我只要东西,人……随他们处置,若有什么其他物事,也随他们处置。”莫怀惜放下茶碗,双手搭在一处,轻拢了拢。

“是。”老李意会地点头。

莫怀惜拢着袖子站起身,走至门前,“看”眼窗外的天色,老李识趣地取过大氅为他披上。

“三爷,可要派个人陪着。”

“不用了,我认得路。”

“那三爷路上小心。”老李不再多言。

“你也早些息下吧。”莫怀惜轻轻地说了句,人已出了三丈之外,眨眼的工夫,已不见了人影。

老李由外将房门关上,笑得几分暧昧,举步回了自己所住的客房。

戚闻月打开窗子,看着已无人影的小院,关上房门,跟着追了出去。

已经过了近半月,也该是见效的时候了。

第十四章 柔情

闭眸养神,难得任思绪游荡开去,片刻工夫便有些昏昏欲睡。

连丁点脚步声也无,一阵屋外风雪的寒意扑入鼻端。

苏染一惊而醒,睁大眼看清眼前所立的人影,“你?”

莫怀惜抚着苏染的发,顺着发丝滑下又慢慢移到她的额前,拨开遮着脸的发,微凉的手掌覆住她温热的面颊。

“我来看你。”

面颊上微凉的大掌不禁让人想贪得片刻的安逸,脸贴着他的大掌,安心地闭上双眼。

“你若是辽军派来的刺客,本将现在已死。”闭着眼,苏染笑道。

“呵,他们要用什么代价来请我,整个辽国吗?”莫怀惜微讽地道。

“你的代价也忒大,我想辽皇是不会肯的。”缓缓睁开眼,对上他黑漆的双眸。

一敛眉,莫怀惜收了神情,“你怎会这般无防备?”他一身风雪的寒意,走到近前她才发觉,若真是刺客,已然得手。

“由雄城回来后尚不及休息,太过疲累,休息下便无事了。”

黑漆无神的眼中清晰映着她的身影,身披银甲,锋芒内敛,可惜那双黑眸却看不见她的神情。

靠近她,指尖勾起她略尖的下巴,微凉的唇印上,转瞬间便离开,“凡事量力而为。”

声音沉沉地压过来,苏染怔住,看着莫怀惜不变的神情。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亲近她,蜻蜓点水似的一吻,但……苏染却察觉不出任何暖意或是情意,相反,她隐隐觉得莫怀惜在生气。

不确定地看向莫怀惜,才发现莫怀惜今日并未束发,一头黑发任其自然地披散在身后,衬着一张面容俊朗如玉。

“你下一步如何打算?”未察觉她正看着自己失神,莫怀惜问。

苏染离坐,将人带至一旁的小圆桌旁坐下,“只要使辽军退回幽州,此次战事便可暂时告捷,边城百姓便可恢复一段平静的生活。”声音下沉,宋辽之战历时甚久,她不敢妄想可凭她现今之力便能取回燕云十六州,便辽国递上降表。

争回短暂的和平是她现在付出所能做到的,永久的和平不是单靠个人之力便可成就的。

“辽人擅战,战时越久对你越不利,你心中可有万全之策,能在短时间内退敌?”莫怀惜再问。

“我欲率军至雄城,由雄城直攻遂城,迫辽军退回幽州。几次战事,辽军损失已近半数,北地天候不利我方行军作战,同样对辽人也有影响,两相权衡后,若战事再次失利,辽军必退。”身体渐感无力,苏染单手支在桌边,缓声道,心口又是一疼。蹙起秀眉,看来连日的奔波,对她的体力的确有所影响。

眉峰略动,莫怀惜耳中听到身边细微的声音:“看来你已想到方法免去出兵之后的后顾之忧。”

“古时诸葛武侯布八阵图,力敌制胜,无人可破,我虽不精于奇门八卦,五行之术,但通读古书后,也有所收获……”

“你欲效仿李靖。”听至此,莫怀惜已明了苏染意欲为何。

三国时诸葛武侯制八阵图,其阵内含周易八卦、天文地理,以兵合阵,诛敌上万。但其阵委实太过复杂,唐时大将李靖亦用过此阵,不过李靖将八阵化繁为简,简化了阵式的排布,却未减弱阵式的威力,取其名为六花阵。

但阵式排布要顺应天时,地利,不可胡乱排设,六花阵虽简易许多,却与保州周围地利不合,而苏染欲利用八阵图之功效周全保州,那便要效仿一次前人,将八阵自形简化,以合周围地利。

“嗯,我必须带走七成以上兵士至遂城,保州立时便只余无辜百姓与伤兵,与少部分守兵,无法排布完整的八阵图,且与地利也不相合。我利用地利之便形成内部四奇之阵,再以碎石排布外部四正之阵,保州为中军之阵,结合现今北地天候,应对辽军偷袭应足矣。”苏染略加说明,内部详情并未透露。

莫怀惜静静听她说完,半晌方点了点头,温然一笑,也不再多问。

起身欲将战甲退下,却未想方站起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人已在莫怀惜怀中。

手扶住莫怀惜的肩臂,苏染待眼前恢复清明后,才站直身摇了摇头,“我没事。”

蹙紧眉峰,莫怀惜轻探了探苏染的额际,并无热烫之感,想来应是自己多心,“我今日只是来看你,累了便歇下吧,我回去了。”

未想苏染抓着他的手臂并未放手,莫怀惜疑惑侧首看来。

“多谢。”苏染轻声道。

“嗯?”仍是不解,莫怀惜挑眉以对。

“粮草之事,多谢。”这次苏染清晰地道,若非莫怀惜带来这一批粮草,只怕现今大军已面临窘境,无力出兵。

“这句多谢我先代二姐收下了。”毕竟出钱的人是莫月漓,他只不过是慷他人之凯。

“扑哧”笑出,苏染立时明白他话中之意,眼中闪烁出莹莹光亮。

握住莫怀惜已然温热的大掌,苏染问出一直放在心中的问题:“怀惜,你为何执意要娶我?”再短暂不过的几日光景,是什么缘由让他想娶她?又是什么让他这般对她?

这是苏染第一次叫他的名,轻轻两字落在莫怀惜心头,让他立时一笑,暖入心间。

“人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便决定要娶你为妻。”莫怀惜神秘一笑,话中有话地回答。

苏染心头一动,眼泛疑问地看着他。

直至许多年后,莫怀惜才告诉苏染,他眼中看见过的那抹红衣身影刻在他心中有多久,又有多么清晰。

“歇下吧,我回去了。”再度轻抚了她的发一下,莫怀惜举步离去。

走至门边,他突然笑着回过头来说:“再过两日二姐差人送来的粮草便到,你先行派人去迎一迎吧。”话完,不待苏染回过神,人已消失在门前。

一阵冷风吹入,室内的油灯闪了一闪,一室安静,似从未有人来过。

苏染走至门前,门外竟无人看守,想来定是莫怀惜来前将人引走,只是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让守兵至今都未回。

微微一笑,苏染轻轻将门关上。

临关上门的一刹那,又吹入一阵冷风,掠起苏染的衣摆,一室昏黄的灯光下,映出苏染略显苍白的脸色。

屋顶之上,戚闻月将一个小瓷瓶收入怀中,斜挑唇角,阴冷一笑,眼如利刃。

“你要出兵,我便让你再无命回来。”冷冷低语,戚闻月转身施展轻功离去。

便在她与莫怀惜一行人乘船要抵达保州时,那夜她听到莫怀惜与老李谈话,不多时便见莫怀惜伏案给苏染写信,使老李送出。

于是她先李老一步在那只笨鸽子身上下了药,她素来知道这只笨鸽子喜欢向人撒娇,以头去磨蹭他人,此种毒药正是通过接触渗入人身,药性甚慢,极不易被人发觉,只要不嗅到另一种无味的花粉,毒性可至几年不发,只会使人容易感到疲累罢了。

哼,想与她抢三哥,真是妄想。

北风吹过,不知何时落起片片细雪,掩去天地万物。

也掩去那落在议事厅门前的淡黄花粉。

誉城。

停留了五日之久,吴少将才再度率军出发。

押送粮草的军伍行出誉城,此一段是段山道,路面甚窄,两边荒草被厚雪覆盖,这几日天气回暖,道上白雪尽化,行走起来颇为湿滑,稍不留神便会滑倒,反倒不利于行走。

吴少将坐在马上由人牵着缰绳,拢着大氅,边走边骂,这趟差事真是大为吃亏,若非可讨好苏勤,他打死也不愿强出头接下这差事。

看着前面踏在雪水泥冰中行走的兵士,大叹自己应该在誉城再享几天清福再出发不迟,就算现在走也应该乘顶轿子,而不是骑在马上吹冷风。

心中又是一阵咒骂,他粮草未及时送到,最好将苏染饿死,免得他再找机会费力去杀她。

蓦然前方一片骚乱,伴着几声短促的呼喊声,打断吴少将心中的咒骂与妄想。

“来人,发生什么事了?”吴少将唤来前面的一个兵士问道。

那个兵士也尚摸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只得摸着头,同样一脸迷茫地看着吴少将回道:“属下不知。”

“真是个废物,不知发生什么事,你不会马上去前面看看吗?”吴少将骂道。

“是。”那名兵士摸着头向前跑去,未料未跑出十步远,便再也跑不了了。

一柄大刀正正插在他胸前,白眼一翻,人向后倒去。

血,立时染了一地的鲜红。

“他老子的,大爷只看过见刀子向后跑的,头回看到向前迎的。”拨回刀子,一脸胡子的壮汉骂道。

“你们是哪里来的贼人?胆敢打劫朝廷的东西,真是不要命了,来人,快将他们拿下。”吴少将坐在马上怒吼一声,整个人却抖得如筛糠一般,慌乱地呼喊身后的士兵上前挡住大汉。

“喂,马上的小白脸,你这批粮草大爷我要了,不管你今日交是不交,你是别想翻过这个山头。”大汉呲牙大吼一声,挥着刀子便杀将过去,不再废话。

吴少将大喊一声“娘唉”,拉过缰绳便想逃命而去,可惜那帮他拉马的兵士已然吓得呆掉,将缰绳死死抓在手中不放,让他想骑马逃命都不能。

只得跳下马背,未想吴少将人一落地,便看到一个人头滚到脚边,血正从颈子里向外冒,“啊”的一声惨叫,吴少将三魂吓走七魄,再也动弹不得。

刀起刀落,吴少将睁着惊恐的眼,脖上一道血痕,再也发不出声了。

“他老子的,真是个酒囊饭袋,不如切个西瓜。”挥去刀上的血,大汉骂了一声,看也不看倒下的吴少将一眼。

不到片刻的光景,押送粮草的人马尽数被灭,山贼乃是采取前后包抄之势,一个活口也没放过。

“你们将这些人都丢到山谷里去,你们擦擦身上的血,将粮草送到前面小镇去,那里有个渡口会有人接应,办完事后到渡口附近的无悦客栈汇合。”大汉挥着刀左指一下,右指一下喊道。

所有山贼收起刀,快速地清理现场,运走粮草。

大汉看了眼天际的浮云,“呸”的一声,脸色难看地自语道:“他老子的,天下最难过的事就是招上个惹不起的麻烦。”

第十五章 作战

十一月初十,八百里急报上报朝廷,吴少将一队押送粮草之人,在誉城城外遇上山贼,吴少将率军拼死以抗,最后惨死于凶残的山贼之手。

万幸之中的大幸,因吴少将力保粮草周全,大部分粮草安然无事,交由地方官员代为送至边城,日夜赶路下,及时将粮草送至边城,确保了边城大军可无后顾之忧。

此事一经上奏,震惊朝野,皇上震怒,下令立刻着人带兵铲除这帮穷凶极恶的山贼。

可惜官兵赶至誉城城外山贼老窝后,却发现早已是人去楼空,皇上再度拍案,下令全国通缉,务必将这伙山贼擒拿归案,以正法令。

莫怀惜坐在火炉旁,双手拢在衣袖中听老李读完信中的内容,勾唇一笑。

“死后给他留个好名声,也不算亏了他。”

至于那些粮草和那群山贼,莫怀惜再度一笑。

日前送至保州的粮草是早先他请莫月漓在汴京早已准备好的,而送这批粮草前来的人……正是那群杀人劫粮的山贼。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谁能想到他会将一群山贼安插入军伍之中。

至于朝廷那批粮草嘛!

他莫家为此回战事出力如此多,怎能不求个回报。

十一月中旬,苏染留下仅一成兵士固守保州,亲率其余四万多大军赶赴雄城,欲彻底击退辽军。

保州城门外,曾为大军驻地的地上,现今摆布着堆堆乱石,几处石堆上还插着苏染所率大军的军旗,在北风中迎风呼呼震响。

由雄城进攻遂城,两方皆心知此一战事至关重要,若胜,辽军退回幽州;若败,我军便再难有取胜之机。

遂城城下,旌旗蔽空,战鼓如雷,挥刀叫阵之声不绝于耳,铁衣甲胄碰撞亦产生厚沉声响,大地皆为之震颤。

辽军之主将站于遂城城头,远望城下骏马之上身披银甲,手中长刀反射清寒刀光的人影。

飒爽英姿,更胜男儿。

苏染堪为一代名将。

十一月十七,两军终在遂城城下交锋,一时杀声震天,如万马奔腾,气势冲天,令见者为之心凛。

苏染亲战沙场,一身银甲在冬日浅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银芒,令人不敢逼视,长刀所过之处,鲜血横流。

烽火燧烟,咆哮兵戈,汉朝百万枯骨葬荒野,最后都化为曾有过的一缕轻烟。

苏染战于沙场,耳中听到不断划过的风声,脚下雪地上,早已染为一片刺目的艳红。

随风扬起的发丝迷乱了眼前的视野,此一战,他们必须胜。

十一月十八日夜,一直未能找到的那股潜伏于保州附近的辽国精兵由后方偷袭保州,同时正面也突然杀出近一万余众的辽兵,直攻保州城。

负责固守保州的秦副将与余副将听从苏染之令,一人带兵在城下守备,一人在城上观视远处辽军行进情况。

见到眼前沟渠与石堆,辽军兵士齐声大笑,暗嘲宋人当真计穷,以为凭一条不足一人深的沟渠与一堆石头,便能挡住他们吗?这次他们便是效法宋军之计,断去宋军的后路,让宋军战败后无处可归,向他们辽人俯首称臣。

“全军戒备。”秦副将高举长刀,大声吼道,城上城下的兵士立时都凝神注视着远方,紧握的掌心里皆捏着一把冷汗。

他们只有几千人,辽军有万人之多,如若保州失守……

一阵马蹄声疾速而来,奔至城门前,马上的人跳下,跪到秦副将面前,“回将军,后方有辽军精兵偷袭……”

“什么?!”秦副将惊吼。

“不过……不过……”来报的兵士被他一吼,声音一下子小了下来,口吃得半天说不完整后面的话。

“不过什么?”秦副将急出一头冷汗。

“不过他们全都困在大将军命人堆起的石头里,不停在原地打着转,好像找不到出来的方向。”他站在一旁,看着那队辽军精兵自跨过沟渠后,在石堆中便再不能前进半步,直将他们那群守备后方的兵士看傻了眼。

“呃……”众人闻言错愕,面面相窥,场面霎时安静下来。

“若想发呆,你们大可退到一边去,不要挡了我的路。”冷清低柔的声音在此时传入每个人耳中,不客气的语气令失神的众人霎时回过神来,忆起仍有大敌当前。

虎眸瞪向那说话之人,秦副将认出来人身后所站的人,便是带粮草援助了他们的大汉,而走在他前面的是个白衣青年,样貌细致俊美得不似男子,气质却冷清得如这寒冬天候,更何况如此俊美的一个男子,却是个瞎子。

“你是什么人?辽军现今就在城外不远处,快快退回城内去。”有兵士上前欲拦住莫怀惜与老李。

莫怀惜并不理他,绕过那名兵士,站在最前方。

方才他命老李以轻功跃上城楼顶端,将城外石块所堆的位置记下,再告知与他。

苏染所布之阵乃是大大简化了八阵图所来,不仅在兵力上减少太多,阵中也无兵士可奇袭辽军,减弱了阵式对辽军所能造成的损失。

且正如苏染所说她并不通晓周易八卦之术,这石堆所布的简易八阵图破洞岂在一处,完整的八阵图有大小八八六十四阵,大阵包小阵,阵间容阵,威力无穷。而苏染所布之阵,仅是一个尚不算完整的大阵,前方石阵只能困敌一时,最多两日,最少一日便可被辽军所破。

苏染正率大军在遂城与辽军交战,一日光景战事怎能轻易止歇,更别说赶回保州援救城内军民。

一切的计划,失败处在于苏染未料到保州附近有的不仅是辽军的一股精兵,还隐匿着一万余大军。

他本无意干预战事,但保州是苏染拼力想保全的,为胜利,为城中的无辜百姓,为那些挥染过热血的兵士,她有太多的理由,有着最简单的理想,他可以无视其他一切,却不能看着有人破坏她的心愿。

“若想守住保州,等苏染率军返回救援,你们只需跟随老李行动便可,否则保州必破。”莫怀惜低柔的声音由风送入秦副将耳中,秦副将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看着眼前的陌生青年。

心中犹疑不定,秦副将心中一下子转了十几个念头,却一个也抓不住。

未等到回答,莫怀惜也不在意,脚步向前,此事本就非他们不可。

“老李,带上另两个人与我入阵。”

“是。”老李紧跟在莫怀惜身后,对于莫怀惜有何能为,他从来未有过怀疑。

“啊,我认得他,他是锦寒山庄的三公子莫怀惜。”突然窜出一个人头,大喊道,一脸的恍然大悟。

此话一出,众人也瞬间也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秦副将也听军中其他副将提起过苏将军有个挂名的“夫君”叫做莫怀惜,竟就是眼前的青年。

今日看来,这名青年应就是苏大将军的夫君才是,而非什么挂名,否则怎会出现在这边城险地。

“公子想做什么?我们必定全力配合,请公子吩咐。”秦副将道。

莫怀惜侧过头,“你们心中若有怀疑,便不要跟来。”

“我们要为苏将军守住保州,绝不能让辽军计谋得逞。”秦副将回道。

城墙之上,余副将闻言,沉默地向他点了下头,苏将军委以他们重任,他们怎能辜负将军。

莫怀惜不再多言,向前而去,“跟我来。”

如果说,以前众将对苏染在战场上的风姿仅在于以往由他处听来的传闻以及这段时日对其智慧的领教,那么……此回最后一战,他们终于见识到何为巾帼不让须眉。

长刀挥舞,高坐马上的身影使人炫目,此时的苏染只能用四字形容。

英勇神武!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一声低喝,令失神的一位副将回过神,便见敌方的刀向他挥来,近在眼前。

尚不及反应,一道青焰之光疾目而过,已杀到他身前的敌人立时倒地而亡。

战场之上,生与死系于一线之间,纵然只在眨眼的瞬间,也有着生命的消亡。

副将惊出一身冷汗,猛然回神,眼暴精光,双眸追随着那马上的银甲长刀,挥出自己手中的陌刀,浴血杀敌,眼中再无片刻的迷惘。

烽燹弥天,嘶吼蔽日,分不清敌我的嘈杂咆哮愤怒翻滚,四处飞溅沾衣的热烫鲜血落地交错。

战至暮夜,天地披上一层黑纱,两方军队却是战意正酣。

不知不觉间,辽军竟将苏染所率大军分为两股,左右隔开。

辽军将领未及得意,心中正觉怪异,突见一只火箭飞上漆黑夜空,照亮他们上方一方天际。

远处有人一声令下,看不清其上字迹的军旗在夜色中迎面疾行而来,黑压压的军伍填满视野,直冲入辽军阵式,由中央将辽军一分为二,左右成夹攻之势。

城门下,黑色的羽箭夹带着一线银芒,疾射上城头。

第一批箭雨过后,辽军匆匆反应,举箭后击,却见第二批火箭紧连着射上城头,辽军玄黑的战旗“呼”的一声染上火光,映出城上辽国兵士仓惶失色的神情。

战火映天。

血流成河。

第十六章 凯旋回京

自那日莫怀惜出现后,随后的几天里,众军便见城墙之上,多了一个与众军一同观望不远处敌军情况的中年汉子。

老李长得虎背熊腰,身形比秦副将还要高大出些许,站在城楼上,谁也不敢上前去打声招呼,实在吓人得很。

那日莫怀惜带领老李与秦副将等人进入苏染所布的石阵中,边指示众军如何由石阵中偷袭辽军,边指示另一部分人将石堆移位,暗以五行之势加以调整,使此阵变得较为完整。

余副将站在城墙之上,远远观之,只见一堆堆石头从这处,稍移到一步之远的地方,实在看不出什么究竟。

但……便是这小若一步之差的移动,这看似不起眼的石阵,竟将一万余辽军困在其中不得其门而出,也不能向前行进半分。

心下暗自佩服,面上态度也甚为尊敬,如果朝中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文官,能有苏将军或是这位莫三公子一半的才能,大宋今日何止这番情景。

“还有半个时辰。”莫怀惜低柔的嗓音漫不经心地道。

在城墙之上摆上一张方桌,一只圆凳,老李站在身旁,莫怀惜手捏着一枚黑子,悠然地打着棋谱。

三步开外的地方,站着执意要跟来的戚闻月。

她不明白,三哥干吗要跑到这里来吹冷风,这里的人死了又关他什么事?三哥向来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一定又是因为那个女人。哼,不过她也得意不了多久,细算一下,也该是毒发的时候了。

哈哈,那个女人最好死在辽人手里,不要再回来了,这样她就可以和三哥在一起了。

“嗯?”站在另一边的余副将疑惑地出声,眼神无意地扫了戚闻月一眼,不知为何对方明明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却让他心生戒备。

莫怀惜心情很好地解释道:“再过半个时辰,石阵必破。”

余副将霎时白了一张脸,瞪大双眼,随即对城下秦副将大喊:“全军戒备,准备迎敌。”

原来尚算镇定的众军闻言,立时全身紧绷,严阵以待。

虽然他们不知道莫怀惜怎会如此肯定半个时辰后石阵便破,但正因为有他的援手,他们才得以如此安稳地固守住保州城,看着辽军在阵内如无头苍蝇般出入无门。

莫怀惜掐着那枚黑子,侧首听着过耳的风声,由西北方吹来的寒风,卷着大雪来临前特有的气息,沉重地灌入众军士的鼻眼之中。

苏染坐在马上,停在高处睇着斜首下方正行交战的两方人马,身上的战袍因一路疾驰奔回而被汗水浸透,沉重地贴在纤细的身上。

已被鲜血染黑的战甲不复炫目的光芒,但端坐的身形仍让众将士誓死追随。

紧握长刀的手暴露在外,通红开裂,冻肿后的手指早已失去原本的纤长,但仍运气提刀,高举过肩,向下挥去。

“杀!”身后众军放声大喝,急涌般冲下矮坡,浩大声势席卷四野。

震天的鼓声,规律地使大地与之一同摇晃着。

方交战不久的辽军闻声惊愕回首,便见黑压压的上万大军俯冲而来。

双眸星灿,苏染看不清远处城楼上的莫怀惜,但直觉那人正站在那里,微笑着负手而立,静待她的归来。

她不想问保州是如何能守到她得胜归来的,那个人有着许多她所不知道的地方,不论是表现于外,还是隐藏于内的,她都不会感到惊讶。

能嫁予她,是她意外得到的幸福。

经历此战后,她更想抓住那份幸福,再次辞官归隐,不再因为逃避那些所不愿见的不堪,而是因为寻得了想要珍惜的人事。

纵马冲入战圈,一切的一切,都要等到战事结束后再谈。

余副将带兵由城墙上以弓箭攻击辽军,蓦然看着又有无数大军加入战圈,那再熟悉不过的军服,使他提至喉咙处的心瞬间落回原位。

大将军回来了!

大将军及时回来了!

有兵士已经抑制不住喜悦而振臂高呼,声音响彻保州城上下。

那枚黑子已被莫怀惜的掌心捂热,负手站在城墙上,漆黑的双眸正对着两军交战的方向,笑意眨眼间涌入心头,挂在唇边。

她回来。

“苏将军!”身旁余副将蓦然发出一声惊吼。

莫怀惜全身一僵,疾声唤道:“老李?”

“夫人突然从马上坠下,身形看来有些不稳。”老李蹙紧眉头,大掌按在墙头之上,随时欲冲下城去。

眉锋先是一皱,再是一展,脸色霎时冷厉如刀,“看好她。”硬声丢下一句,莫怀惜纵身跃下,脚下借力在城下兵士头上,疾速向前方飞掠而去。

老李不及阻止,只得让身后的一名护卫追上,而另一名护卫身形一动,先一步制住戚闻月。

“派开,你做什么?拿开你的脏手,你是什么身份敢来碰我!”戚闻月放声咒骂,挣扎着想挣开他的钳制。

老李转过身来,同样寒着一张脸,“戚姑娘,你还是想想如何对我家三爷交待吧。”略一思索便可猜到发生了何事,老李不敢想象莫怀惜心中会是如何震怒。

“你在说什么蠢话?!那个女人不要脸地缠上三哥,我不能让她迷惑了三哥,三哥该娶的人是我,我有什么好交待的。”戚闻月犹不知错地娇喝,面上一派理直气壮。

老李摇了摇头。

一旁将士闻言握紧全拳,如不是现今大敌当前,他们真想上前教训一下这个不知所谓的女子。

北风愈狂,吹乱每个人的发,吹散风中的杀喊声、哀嚎声以及那刺耳的娇喝声……

莫怀惜直直掠入战圈之中,耳中可清晰听到刀劈在血肉之上发出的声响,无数兵士的惨呼声越发的清楚,传入心中,带给他从未有过的心慌。

她在哪里?

为何他听不到她的声音?

白色的身影穿梭在数不尽的兵士之间,快如疾风,幽如鬼魅,身后的护卫被兵士隔开甚远,怎样也跟不上他的脚步。

蓦然,莫怀惜耳朵一动。

左前方。

飞般掠去,金属交鸣之声划入耳鼓,“锵”的一声,辽军落下的大刀被一把长剑隔在半空中,刀剑之下,正是力竭倒地的苏染。

突来的变化,瞬间使苏染由马上坠下,脸色惨白如纸,再也使不出一分气力,一丝莹蓝染黑的血顺着唇角无声地流出,落在血迹斑斑的战甲上,诡异得令人触目惊心。

咬紧唇瓣挥刀将向自己袭来的辽兵杀掉,直到最后一丝力尽,再也挡不住。

“锵”的一声,那手执长剑脸色冷厉似恶鬼,满身杀气的人是那么熟悉,连那掌心微凉的温度都是那般熟悉。

“我竟……不知你会使剑!”苏染气弱地笑道,眼眸渐合。

“我还会杀人。”莫怀惜冷冷的声音添上丝温和,伸手怀住她下坠的身体。

那场战后许多年,经历过那最后一战的众将士仍然记得,夕阳残日中,染红保州城的不仅是那轮渐暗的红日,还有一人提剑浴血的身影。

“我给你两条路,交出解药,由顾日前来带你回大理;第二,我杀了你,为她陪葬。”莫怀惜坐在太师椅中出口如冰地道。室内仅苏染、他、老李与戚闻月四人,其他人均被拦在门外,不得入内。

戚闻月被封住穴道坐在他面前,瞠大美眸,不敢相信莫怀惜说的话。

“不可以,三哥你怎么可以杀我?你爱的是我,怎么舍得杀我!我死了,你怎么向我大哥交待。”戚闻月摇头喊道。

“我可以,我做事从不向任何人交待,包括你大哥。”莫怀惜的声音仍是那般漫不经心,却有着往日所没有的冷冽,“闻月,我告诉过你,不可自恃过高,更不要触到我的底限。”

“那个女人怎么能算你的底限,她不是你的家人,她不是!我才是,我要杀了她!”

“那我便杀你为她陪葬。”长剑乍出,三尺青锋,银芒耀目,剑气逼人,剑身上犹散发着未散尽的血腥味。

“不,我不要给这个女人陪葬,她不配,解药在我怀里,这种勾引三哥的妖女怎么配让我给她陪葬。”戚闻月惊慌失措却犹不知悔改地大叫道。

老李立即由她怀中拿出解药递予莫怀惜。

“老李,废了她的武功,毁去她一双眼睛,丢到客栈里,传书给顾日,让他亲自来保州接人。”莫怀惜不带感情地道,动作轻柔地将解药喂入苏染口中。

“不可以,三哥。你不能这么做,你说会放了我的。”戚闻月放声嘶喊。

“你错了。”低柔阴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戚闻月耳中,“我从未说会放过你,闻月,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我不想再听到她的声音。”莫怀惜道。

一掌劈下,消去戚闻月所有想说的话,随后老李将人带离卧房,还室内一片清静。

没有杀了戚闻月,已是看在戚顾日的面子上,他所能做的最大让步。

他,从来不是个温柔多情的人。

抛开戚闻月这个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的人,莫怀惜垂首,温柔地抚着苏染的发,倚在床旁,静待她醒来。

十一月底,八百里加急,送来捷报,我军大获全胜,遂城一战大改辽军,将辽军击退回幽州城,辽国现已派使臣来宋谈和。

霎时举国欢腾,苏染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朝野上下一片喜色。

苏染上表回奏,大军将于十二月初返回汴京,留下两万人暂守边城,待确保宋辽两国签下和平条约后再行收兵。

朝堂之上,苏勤与贤王同率众臣恭贺皇上英明,天佑我朝,使此次战乱得以如此迅速被平定。

两厢对视的眼中,都藏着一抹深沉,苏勤皮笑肉不笑地向贤王拱手示意。

贤王颔首以对,这一局朝斗贤王略胜一筹。

暗潮汹涌间,两人若无其事地同列而站。

来日方长,谁才是最后被抓住尾巴,不战而败的人犹未可知。

苏勤无声冷笑。

十二月初,苏染率大军班师回朝。

那一日天气大好,湛蓝幽远的北地天空下,宋朝浩长的军伍踏在皎白的雪地上,每个人脸上都有着胜利归乡的喜悦。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行在军伍之中,甚为突兀。

苏染靠在车板上,颇有些无奈地看着正浅笑倒茶的莫怀惜。

她身上的毒伤已经好了大半,力气也恢复了七八成,只是与辽军交手时,身上受了几处刀伤,犹未痊愈,不宜在外骑车长途劳顿。

更何况……苏染无奈又好笑地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冻裂、冻伤的手指皆被缠上了布条,包扎完好,不让一丝皮肤再度外露,只不过是冻伤罢了,何至于搞成这样。

但,心下却笑着不愿解去那厚厚的布条,日里便任由那人侍候着,宠着。

发生过的一切她都记得,昏迷时的一切也已知悉,听在耳里,却不觉得莫怀惜如何残忍无情,只觉这人意外的固执,固执得想要保护好属于他的一切,如若有人触犯,便绝不留情。

这,是多情;也是无情。

一切,都因人而定罢了。

“喝茶。”莫怀惜靠过来。

茶碗抵唇,苏染浅呷几口,仍是笑看着他。

莫怀惜放下茶碗,挑眉“看”回去,“看了几日,不烦吗?”再俊俏的脸,这般看下去,也会有想吐的感觉吧。

不理他话中的笑谑,苏染靠在车板上懒懒地问:“怀惜,你为何要娶我?”

莫怀惜失笑,得不到答案便不甘心吗?“等我哪时老了,变得嗦了,我再告诉你缘由。”

“真是再敷衍不过的一个回答。”苏染主动偎入莫怀惜怀中,舒服地笑道,“看来我要等很久很久了。”

“我必定说话算话。”莫怀惜笑笑地道。

“那便好,至少不会是空等一场。”苏染轻叹般地道。

北风卷起车帘,车外一片明媚冬阳。

转眼冬去春来,开了满院的桃花。

有两人坐在桃树下,一人偎在另一人怀中,形影亲密。

“爹,你为什么要娶娘亲?”偎在男子怀中的是个六七岁年纪的男孩,生得甚是精致可爱,黑眸流转,眉宇间灵气逼人,此时正有些耍赖地扯着俊美男子的袖子。

“你问这做什么?”莫怀惜挑眉笑问,神采更显成熟俊逸。

“四叔说你对娘是一见钟情,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啊?而且我好奇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啊?免得长大后错过重要的人。”男孩摇头晃脑,头头是道地说。

“错过了,再找回来便是,若连个人都找不回来,你也便不用姓莫了。”莫怀惜不冷不热地说。

“那我改姓楼好了。”男孩笑嘻嘻地道,“爹,说嘛,我不会告诉娘的。”虽然他知道娘在意这件事在意了好久了。

“那****与你四叔出外办事回京,进城后才发现那天正是中秋灯会,马车不易前行,我们便下车步行。那时西征一战我朝得胜,中秋灯会分外热闹,几名看似官家小姐的女子站在花灯前猜谜,却有一人一身红衣,十六七岁的年纪,负手站在她们身后一步开外的地方,眉目轻灵飞扬,一点意气张而未扬,微笑着解了灯谜,由那些小姐嬉笑着去拿灯。”

“那个人就是娘亲。”男孩立时笑弯了一双眼眸,晶亮有神地看着他爹。

“我那时便决定要娶她为妻。”

“这么说,你追了娘亲五年哦。”男孩一脸轻视地道,没想到他爹也会这么逊。

侧首看了他一眼,莫怀惜笑得漫不经心,“我仅是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咦?”

“我看中的便是我的,谁人可夺。”莫怀惜道。

“我知道了,你一定那时便看透娘亲的面相,所以才不急着娶娘。”他爹精通周易八卦、五行数术,依面相观视他人命格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黑眸灵活地转了转,看来观相还蛮好用的嘛,小小的墨黑眸子里光彩烁烁。

“是又怎样?”莫怀惜仍是漫不经心地道,修长的手指抚着孩童的发,“不是又怎样?”

“能怎样,你都用正当的理由将娘拐到手了。”还拿了几万大军的粮草钱当聘礼,又亲身到边城襄助娘亲,彻底哄到了娘亲的心,用的还是姨娘的银子。

有他爹这样的家人,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男孩人小鬼大地摇头叹息,以他爹这样的行事风格也能被人称为大侠,江湖真是没前途了啊!

从莫怀惜膝上跳下,水天青一色的锦服,此刻仔细观之,愈加觉得是个钟灵毓秀、细致俊俏的孩子。

一瓣淡粉的桃花正落在他的肩头,歪着头,双手反剪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莫怀惜。

“放心吧,爹爹,我绝不会将你算计娘亲的事告诉娘的,不过……”灵活的黑眸流光闪烁,“我今晚可以和大哥一起睡吗?”

“我都不知你喜欢看着同样的一张脸。”莫怀惜冷笑。

摇头,“大哥比我好看。”男孩认真地道,大哥的脸他怎么看也不会烦。

“滚。”

呀呀,爹亲生气了,男孩拍掉袍子上的花瓣,识趣地准备离开,“不过,爹,你真是个别扭的大人,嘻嘻。”语毕,迈开悠然的小方步子,已经六岁的莫筠桐心情很好地去找自己的双生哥哥去了。

莫怀惜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却感觉院内尚站着另一人。

苏染仍是一身明艳的红衣,站于廊下,看着那坐在桃花树下,微笑清雅的人。

和风,渐起,复又止。

风光一派明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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