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连岳果真向杜家提了亲。
他是知府的独子不说,人也生得风神俊朗、玉树临风,又有宝贝女儿倾心相许,杜员外自然满口答应,挑日子订婚期,准备嫁妆,乐得合不拢嘴。
兰汀是该知足的,可心里总是不安和惆怅。
金陵城里人人都说,知府公子沈连岳和杜家小姐杜兰汀订婚后不久,终日流连烟花之地,与寻春楼的花魁云卿夜夜笙歌;都说,云卿生得妩媚婀娜,沉鱼落雁之姿;都说,沈公子那样风流的人物,到底不是貌若无盐的杜家小姐留得住的。
兰汀望着菱花镜里自己的模样,抚上额角的胎记,喃喃道,男子的爱慕,果真都是附着于皮相么?
沈连岳的风流,兰汀是早就知晓的,只是陷入****的女子,哪里还有平日里的聪慧明悟,看着对方满脸情深似海的模样,便觉得纵使他万紫千红阅尽,自己也是最特别的那一朵。
沈连岳说,兰汀,我的心中只有你。他说,那些莺莺燕燕都不过逢场作戏,我要娶的人,只有你。
他这样说,兰汀也就信了,只是心里那些惆怅和不安,终是没有散去。
四月二十二,是兰汀的娘亲的忌日。
上午兰汀带着春景,并着几个轿夫和护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城外兰汀娘亲的墓地祭拜。
下午却是春景领着一干人等鼻青脸肿地狼狈回来。
兰汀被劫了。劫人的自称黑雾寨,要杜老爷拿万两黄金赎人。
等所有人都退下,春景才红着眼眶告诉杜员外:“老爷,他们,他们要的并非万两黄金。”
“那他们要什么?!”杜员外急得双眼发红。这是他的女儿,独一无二的宝贝。
“他们只让我告诉老爷一人,说有件东西在老爷那儿放了二十几年,如今也该归还了。他们让我问问老爷,到底是那身外之物重要,还是小姐的命重要。”
区区几句话,让纵横商海叱咤风云的杜员外身体一阵颤动,两眼茫然而空洞,好久才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颓然地倒在椅子上,像是一堵倾圮的城墙。
兰汀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何劫持她。
他们把她安置在荒郊野外一所僻静的大宅子里,不仅没有任何凌辱亏待,甚至勉强可以称作礼遇有加。
她醒来时躺在一张雕花大床上,身上没有绳索束缚,她甚至可以在院子里到处走动。起居饮食都有专人伺候,温软的被褥、可口的饭菜真不像是一个被劫之人应有的待遇。
只是她要想出这座院子是难于登天,只要她靠近院门甚至院墙三尺,立马有人拦在她面前,不卑不亢的语气,杜小姐,请回。除此之外不回答她任何问题。
兰汀坐在桌前,手托腮做思虑状。
笃笃笃,几下敲门声后,一身深紫纱衣的女子娉娉袅袅地进来“杜小姐还未安睡?”
“在一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让人如何安睡”兰汀没好气地回答,又问:“轻云,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放我走?或是打算把我养肥了再宰了?”
轻云是个容貌美艳、心思细腻的女子,也是这里唯一会和她说话的人。
“怎么?”轻云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兰汀面前,“杜小姐在这住得不开心?”
兰汀无奈地翻个白眼,“谁做阶下囚能做得开心?”
轻云不理她,自顾自说着,“后院的杜鹃这几日开得正艳,明日里我陪你去看看”轻抿一口茶,“不知杜小姐可喜欢花?”
兰汀斜眄了她一眼,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还真让人……讨厌不起来啊。
放下茶杯,轻云突然问道,“听说杜小姐将于沈公子成亲?”
兰汀讷讷道,“是啊,说起来,只剩两个多月了”神色有些微微赧然。
“沈公子那样的人,是不会轻易地把心交给一个女子的……”轻云有些玩味地说出这句话,又有些咄咄逼人地直视兰汀双目,“你觉得,他爱你么?”
他爱我么?兰汀问自己,心头那些惆怅和不安又萦绕着,却还是故作镇定,“他若不爱我,为何要娶我?”
轻云的神色有些怪异,像是嘲讽,又像是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