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春天,春暖花开的季节。也许是天气变暖早了一些,人们已经纷纷换上了短袖,脚上换上了拖鞋。
大街上繁多的人来车往,五颜六色的雨衣雨伞,到了晚上小区门口喧哗与热闹的夜市,在路中心环绕着凤凰来仪不断穿行的车辆,还有平时一起去上学一起放学的同学。。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世界上其实存在着某种对常人所不能真正感受到的安静,也并不是死人才能感受到的,而是人的感知、心理和情绪在最为低沉的时候所感受的那种安静。
这种安静让他说出口的话只有寥寥几个字,没有一句完整,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的笑意。
站在霓虹灯闪烁下的十字路口边上,看着似乎干净透亮又似乎陌生的世界,他不知道这是被雨水清洗过的世界,还是在眼泪流完后所看到的世界,只知道那些让他很想说却无法说出口的话一直在压抑的胸口处徘徊。
——相信我。
——我没有那样做。
——对不起。
——不要这么对我。
然而这样短短的四句话在那天发生那次遭遇时,不知已经重复过了多少次,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现在只有在心里反反复复,只有在心里无望地苛求。
4月1号,星期五,他穿着短袖、短裤,身上没有一分钱,只在写下两封信后,就从二楼跳下,走去那个提前想好的地方。
夜空繁星点点,站在桥的中心朝水面上看着自己的倒影,吹着冷冷的河风,心情竟似乎变得好了一些。抬起脚跨上桥栏然后坐上去。他想,实在太压抑了,跳下去一定特别爽吧,还能一了百了。如果因为会水而又游了上来,那也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等过个十天半月,大家都冷静了下来,再回来。
星期一中午放了学,他鼓起勇气回到妈妈的商铺,看见她正拿着大扫把扫地,他绕过去拿了一根火腿肠,然后站到一旁用牙撕开,又连续吃了两口。突然他妈妈扬起大扫把狠狠地朝着他的头上砸下,他躲到屋后蹲下去看着地上的火腿肠,脸上火辣辣地疼痛,他哽咽了几下还是忍不住哭了。
突然胳膊被一只手抓住,把他从想象中拉了回来,他回过头看到一个表情紧张的老人:“跳吧,我跟着你陪你一起跳。。”虽然老人嘴里这样说,但抓住胳膊的手却用了力。
呆呆地看着身旁的老人,他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老人说:“看你这一代人多有福,有吃有喝还自由,这么不懂事,我这一辈子经历过多少风雨了,又是战争又是革命,六十年代那时候不管抓着什么就只往肚里咽,不就为了活着吗?”
他突然想起了去世快两年的爷爷,还有老家里的老祖母,他们对他疼爱有加,他从小就听爷爷和祖母讲过去真实的故事,说他们度过的年代和岁月,还有入党参加过的战争。。
在老人的搀扶下,他从石栏上慢慢将腿跨了回去,老人笑了,揉了揉刚刚抓过的胳膊,在转身离去的一瞬间,他说:“谢谢!”
望着老人远去的背影,背在身后的两只胳膊和手里抓着的袋子,那样子多像爷爷啊。
回到离桥不远的街上,他望着前方摇摇头,转身朝西走去,没有目的地,不知道下一步什么样子,会发生什么,就只想先离开这个地方。
当世界变得一片漆黑,当夜空中头顶上的星星清晰可见,当路两旁树上光秃秃的枝桠动也不动,当偶尔有汽车开着刺眼的灯光从身旁擦肩而过。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几点,而他的脚已经被拖鞋磨痛了,衣服也已经被空气打湿,又困又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突然看到前方有一条河,河面上一艘很高很大的船亮着白色的灯光在缓缓移动,整条船上的灯都开了,他觉得很好看,继续往前走,却发现那只是一座楼房,好像整座楼的房间都开了灯,这时他感觉到自己好晕,打哈欠的时候下颚也在颤动。
一直走到离开灯光很远了,整个世界一片漆黑的时候,他才放心从路边下了坡走进树林里,靠近一棵高大的树时,发现这片树林种的都是泡桐树。倚靠着树林深处的一棵树,委屈的眼泪又出来了,干涩的眼睛在滚烫的泪水刺激下,他掀起衣服擦了擦眼睛和脸,然后躺了下去。
小时候的冬天,虽然是生活在乡下,但却不冷呢。因为身上穿的是妈妈缝织的棉袄,棉袄里的棉花是自家种的,脚上穿的是爷爷用芦苇和麻绳编织的草鞋,而背在身上的也是妈妈用布料做的书包,同村的小伙伴都对他脚上的草鞋投去羡慕的目光,还要借去传一下。
还记得那是1999年的冬天,那年他8岁,而文文7岁,那天晚上下着雪,稚嫩的小伙伴们坐在屋檐下围着火一起开心的取暖,屋里泛黄的灯照耀着火光,很美很美。他看着文文的脸被火烤的红红的,也很美很美。
秋天的时候,院子里的几棵泡桐树落了好多好多叶子,文文对他说:“我们把地上的叶子捡起来,放到墙角去,等冬天的时候我们可以用它暖手。”一开始他抓了好多好多叶子往墙角跑,文文撅着小嘴对他说:“你看你抓不了那么多就不要抓嘛,弄得地上掉的都是。。”然后他站在墙角对着文文嘿嘿的笑,傻乎乎的样子。
不知不觉中,文文在他身边偷偷地点燃了泡桐树的叶子,和他坐在一起问他:“冷不冷啊?也不盖上被子、穿多点衣服。”就像是那时候他们一起坐在屋檐下一样,红彤彤的脸,稚嫩的口气,干净透彻的眼睛。
他捡起地上紫色的泡桐花,用针线串成一串很美很美的项链,给文文戴上,就像那时候一样。。
一阵汽车的鸣笛声,把他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恋恋不舍的坐起身来,在脑海里拼命地想把梦境和文文留住,但无济于事。
他叹了口气,心说:我真像童话故事中的克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