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鑫像是没有听出张庭口中的威胁一般,径自走到楚雨笑牢门边,明明纤瘦的身形,此刻却犹如高耸入云的松柏一般,傲然挺立,似乎无论是谁,都推不动也砍不到。
“别怕,只要你不愿意,没人能带走你。”
看着他,看着那明显带着不正常红晕的脸色,楚雨笑感觉心口处某一块本是坚硬如铁的地方悄然的松软了。
“木鑫,你无须如此的。”楚雨笑面色复杂的看着他,“这是皇帝舅舅的意思,那侍卫大哥说的不错,你即便是阻了他又怎样,皇帝舅舅还可以派别的人来,或者,他自己亲自来,难不成你也要和他对上吗?”
木鑫摇头,身形不动,看着楚雨笑的目光似乎也丝毫没有荡起半丝涟漪,“我说了,我会护你。”
楚雨笑有些无奈,看着面色颓然变了张庭以及其身后更多蠢蠢欲动的御林军,不由心中一紧,出口道:“木鑫,我说过,让你不要再干预我的事,看来你是忘记了,或者说,你就从来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里过。”
木鑫闻言,心中就是一疼,目光中更是盈满了慌乱,“不,我没有不记得你的话,我只是……”
“你只是怎样,或者是你打算怎样都与我无关!”楚雨笑看着他,黑亮的眼里是如淬了冰一般的冷漠,声音也毫不容情,“因为,只要看到你,都让我感到心烦。”
木鑫猛然一僵,眼里是铺天盖地的痛苦和受伤,就那样怔怔的,带着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眼前的小人儿,整个人仿佛被瞬间抽走了灵魂一般。
木影见此目眦欲裂,狠狠的瞪着楚雨笑,“常笑郡主,你太过分了!”
楚雨笑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嘲,“木影,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带走,免得他继续留在这里自取其辱。”
说完,径自转向张庭,“这位侍卫大哥,请吧。”
张庭虽然很满意楚雨笑的配合,但是却仍然顾忌她身边的木鑫,不由有些踟蹰。
楚雨笑见此也不再多言,她只要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好,毕竟,没有人喜欢上赶着去送死。
半晌,木鑫终于动了,张了张嘴,发出一声嘶哑到不可思议的声音,“我不走,我也尽量不惹你心烦。”说完,竟然缓缓的转过身,背对向楚雨笑站着。
“唰”的一下,楚雨笑的眼泪就那么迅速流下了,可是,却死死的咬着唇,愣是不让半点声音传出。
这样的一幕,木鑫没有看到,可是其他所有人却都看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木影,更是浑身一震,继而漫天的愧疚和懊丧几乎淹没了他,常笑郡主刚刚那般如此,显然是为了激走主子,可是,他居然傻傻的信了。
甚至,还那般怨恨郡主!
便是张庭,心中也有些震撼,原以为方才是那常笑郡主不识好歹,不想这残忍的背后,居然掩藏着这样一番真心。
本来,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妥妥当当的办完皇差,可此时此刻,他突然升起了一丝怀疑。
常笑郡主这般的人物,会是那样一个凶残到令人发指的凶手吗?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出声,谁也没有动作,三方人竟是出奇的同时漠然而立。
似乎过了很久,久到张庭都有些焦急时,楚雨笑突然轻声开口,“流声。”
他不知流声事谁,但是却敏锐的发现,那本以为已经变成雕塑的木世子居然浑身震颤了一下,方才恍然,原来,这流声是在唤他。
“你终于愿意再次这样唤我了。”没有转身,但是楚雨笑却能听出这句话中流露的沧桑和淡淡的喜意。
“嗯。”楚雨笑渐渐走到他身后,埋头轻轻靠在他背上,感受着他从最终的僵硬到之后的松懈,柔声道,“流声,如果你喜欢,我以后都这样唤你可好?”
木鑫心中猛然一颤,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黑沉沉的眸子竟然盈出酸涩的泪意,可嘴角却是弯着的,“好,以后都这样……唤……我……”
话没有说完,他就闭上眼倒下了,在身体就要触及到地上的刹那,木影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他,之后看向楚雨笑,面色复杂中带着感激,“郡主,你……你保重!”
说完,便背着木鑫大步离开。
虽然,他很想救下常笑郡主,但是,他明白,他做不到。
谁也没有看到,在离开的时候,本已经昏迷的人,眼角却留下一滴晶莹的泪水。
楚雨笑静静的看着他们离开,神情看起来竟然有些恍惚,慢慢的,过了很久之后,她才看向手中的银针,黑眸中闪过极深的痛苦,流声,对不起。
到底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神色,不是惊讶,不是怨责,不是受伤,而是自责,铺天盖地的自责。
楚雨笑心疼的一抽,为什么要这样,她宁愿他怪她欺骗了她的,可是,他却选择怪他自己,这反倒更让楚雨笑难受。
“好了,我们走吧。”半晌,楚雨笑面色才恢复最终的淡漠,让人看不出其心绪。
可是,张庭还是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她极力压制的颤音,不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看着那张沉静却又绝傲的面容,他忽然升起一种想法。
若然今日逃过此一劫,他日,此女必将凤傲九天!
顿了顿,张庭方才示意后面的人打开牢房,之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例行公事的以犯人身份押着楚雨笑直到目的地时,他突然出其不意的深深弯下腰,“常笑郡主,请。”
楚雨笑微微一怔,继而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个面色冷厉的男子,她之前并没有太注意过他,不过现在,却记住了,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就走在前面。
有些人,他无须做多少,只需在最关键的时候伸出一手,或许不重要,但是却足以让对方记住一生。
多年后,当张庭做到一品大将军之时,一想到今日的一幕,便会忍不住深深感叹一番,若无今日的这一弯腰,怕是他早已死在那场叛乱中,又何来日后的风光拜将?
楚雨笑静静的走在前面,张庭带着众御林军默默的跟在后面,无论怎么看,领头的女孩都像是一个统领,而非是犯人。
常春站在牢房入口处,看着这样的他们,不由一愣,继而默默退向一边,心中轻叹,这常笑郡主终是逃不过了。
在目光触及到阳光的那一刹那,楚雨笑猛然一眯,停了下来,仰着头,不知所思,而张庭见她停下,甚至没有做任何犹豫,便也挥手示意众御林军停下。
半晌,楚雨笑突然转身看向张庭,目光中透露着一丝悠远,“张庭,如果今日楚雨笑不幸消失在这个世间,那么,劳烦你去告诉木影一声,他想要的东西在宴世子那。”说完,顿了顿,面色竟有些哀伤,恍惚了一会才又道,“之后,再劳烦你去平西王府一趟,告诉宴世子,他想要的东西,早已从我这里取走了,你告诉他,珠有乾坤,珍之重之。”
就在刚才,她听到了前身的声音,沉寂了那么久,她终于再次出现,急不可耐的告诉了她关于空间的秘密,原来空间,一直都储藏在宴臻从她这里要走的珍珠里。
难怪,她用尽办法,却总也进不去空间。
想到这里,她不由心中酸涩,她知道前身告诉她空间的秘密,是想让她在关键时逃得一命,只可惜,太迟了。
张庭虽然不解楚雨笑话中之意,不过,却仍然没有犹豫的答应了下来,“郡主放心,张庭必定把话带到。”
楚雨笑微微颔首,眼前这人虽然面色冷厉,但是眉宇之间的浩然正气还是一眼便可目睹。
并且,这人的资料,她也从宴臻的密室中看到一些。
张庭,乃户部尚书张宽之原配所出之子,其母死后,其父张宽又续娶一女,乃是康王爷慕容清之庶妹慕容雅。
此女容貌极美,然手段极狠,一年之内,便施展各种手段赶走了张宽所有的妾室通房及其所出子女,之后,不足一年半,也赶走了张庭这个原配所出之子。
理由居然是意图染指母亲,万死不得饶恕,张宽当场便欲打死他,幸在张庭命大,被扔在乱葬岗时,居然奇迹般的醒了过来,之后逃离京城,直到在316年皇帝外出微服私巡期间意外救驾,才得以随皇帝一起返回京城。
皇帝为感念其救命之恩,便一手提拔他,直至坐到今日的御林军统领一职。
突然轻轻一笑,楚雨笑仿若无意般的说道,“那日惊鸿一眼,看到一位年轻的公子,眉眼宛若与康王爷一般模样,本以为是康王爷的公子,不想,竟然是户部尚书府的小公子。”
张庭先是一怔,继而就蹙眉深思,半晌,赫然一惊,看着楚雨笑的目光充满不敢置信的询问。
楚雨笑轻轻颔首,她能知道这样的隐秘,还是要感激宴臻,康王府和户部尚书府的这些隐秘,就是她从宴臻的密室里看到的。
张庭狠狠一怔!
常笑郡主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及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她如此说,便是在刻意提醒他什么,细细思量,在户部尚书府里的日子,那康王爷慕容清可不就是频繁出入府里?
再有那各种珍稀古玩,锦衣华服,那个女人总说她与嫡兄从小就感情极好,如同一母同胞,他那所谓的父亲非但深信不疑,反倒大为庆幸。
可真正的事实,居然是这样龌蹉和恶心!
说不出心里的滋味,但是多年来对那个男人的恨,就突然变得没那么深了,唯剩下的只有同情和酸涩。
楚雨笑停留了一会之后,便抬脚离开,她向来投桃报李,张庭帮她,她便还张庭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暖香宫。
“啊!”
内殿中又是一声惊叫,对于此,一众太监宫女早已不再惊讶,甚至有条不紊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最近几天,他们的主子娘娘总会时不时的大叫,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以为主子是受到了什么伤害,或者是梦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