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了翻黄历,今日宜嫁娶宜动土宜纳采宜祭祀……总之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所以,我打算往苍梧极渊里走一遭。
小八十分担忧,抱着毛团儿的手紧了紧,“姐姐,你上次入极渊时伤得不轻,至今也没痊愈,若此时再入一次不知后有怎样的后果。”
我深知这一遭定然会毁去我不少修为,但……羽戚她眼看着没剩下多少时日了。我淡淡道:“小八,你不必担心我,那地方你没去过,实则没有外界传的那样可怕,进去不过受些皮肉之苦,且我又不是不要去一两个月。一时半刻便回来了,你安心等着吧。”他将信将疑的点点头,叫我小心些,我动容的拍拍他的肩膀,而后带上重阳唤心莲头往苍梧极渊行去。
望着苍梧极渊内团团朝我逼来的戾气,彼时在苍梧极渊受伤的情景历历在目,我倒吸一口凉气,急忙掐诀将它们打散,却忘了苍梧极渊万法无用。任凭戾气朝我袭来,它们凶狠,越聚越多,越来越大,迎面冲上来,我来不及闪躲,它们自我每一次肌肤穿过,将我每一个毛孔里都扎入芒刺,我只觉喉头一甜,自丹田涌出一口鲜血,“唔……”嘴角处溢出温热鲜红的血迹,心头宛如刀割般的疼痛。
我诧异,这戾气怎么这样狠绝?我心中竟有了这样深的执念了吗?
我捂着心口的衣襟,有些窒息,只希望快些见到羽戚才好,若这样下去,怕是有来无回了。我又加快写速度,只恨羽戚在苍梧极渊的尽头,回头看向来时的路已经望不见入口,向前的路又怎么也走不完,我不在管那些扑在我身上狠狠折磨我的戾气,不再管衣衫怎样被它们撕成碎片。羽戚她三百多年来日日承受的皆是比这通彻百倍的磨难,这一切都是我,都是我害的,我即便此刻受尽折磨也比不上她的痛,我后悔了,后悔当初将她扔到这里来,我这莫想着,心脏像是狠狠被尖利的爪牙掐了一把,我疼的冷汗,耳边一片轰鸣,“噗……”鲜血自我口中喷涌而出,洋洋洒洒飘落在我的脸上衣襟上。此时我终于看见了羽戚,她手足被御仙链锁着,跪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我以为她定然会嘲笑我此时的狼狈,她却垂着脑袋一动不动,长长的头发掩着她的脸,我看不清她的神情,我无力的扯扯嘴角,苦笑道:“你恨我至此么?如今连看都不爱看我一眼了?”
我走近了些,忽然发觉不对,我疾步上前,才惊觉她已内息全无,我探在她心口的手掌颤了颤,心底泛起巨大的绝望,羽戚她已经永眠了……世上再也,再也没了羽戚!!
我眼眶发涩,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模糊了我的视线,我颓然往后退了两步,这不可能,她说过她还要去找芜衿,还要看他一眼的!我喃喃:“不可能,不可能,我的羽戚……我的羽戚……她不会永眠的。”我抱住她冰冷的身子,提起真气灌入她体内却没有半点反应,忽而我想起重阳唤心莲,忙从袖中摸出那法器,世尊说过只要将此物逼入她的内息中便能保她一命,可……如今她已内息全无。我再也管不得那么多,一心想着将羽戚带出去,我召出神器风栾绝刃,将那御仙链一一斩断,凶狠的戾气将我团团围住,如我砍在御仙链上一般,他们化作一把把利刃砍在我的身上。手臂上隐隐现出凤羽,我晓得我已落得要换回原形的地步,我扶起羽戚将她扛在背上,一步一蹒跚的往前走,我提不起真气来御风飞行,我甚至不知道今日是否出的去,不知道自己和羽戚会不会双双陨灭在这里。我脚下一软,连带着羽戚都跟着跌落在地,我气力全无,望着羽戚,心底十分苦涩,我对不起小七,继而对不起羽戚,若是没了我这人,众神祗们是要过得舒心些,四海八荒是要平静些。
我一点点化为原形,火红的凤羽将血迹都遮了去,看起来没那么触目惊心了些,我缓缓舒一口气,瞌上眼眸。恍恍惚惚间,我听见有人的叫我,我艰难的掀了掀眼帘,那似乎是斑澜焦急的脸,他眉宇紧锁,面色苍白,我笑笑,自己怎么痴傻了?他怎么可能会在苍梧极渊呢?只觉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我朦朦胧胧的醒来,刺眼的天光照的我睁不开眼,想起身却发现动一下都疼的窒息,我适应了半晌,总算能看见些事物了。
我有些愕然,面前是斑澜的脸,小八的脸,槐桑也在,颜清竟然也在。他们见我醒来,面露喜色。
我茫然道:“呃……”
未等我说出些什么,小八声泪俱下,激动地抓住我的手“姐姐,你可算是醒了。”
斑澜将他的手掰开,将我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他面色不大好看,眼中盛满柔情与我道:“你可还好?此次你真气受损,近期使不得仙术了。”真气受损?我猛地想起什么,将手抽回来,坐起身抓着斑澜的衣襟激动道:“羽戚呢!?羽戚她在哪里!”
众人纷纷目光闪躲,做惋惜状,斑澜坐于榻旁,将我双肩按着,不忍道:“羽戚她……她已无力回天,永眠了。”永眠?那便是不生不死化为灵石了?!仿佛天塌了一般,我颤了颤眉睫,只觉喉头一甜,腥气自口中蔓延开来,小八惊呼道:“姐姐!”
斑澜掐诀封住我的经脉,为我调息,他急切道:“你别难为自己!这不是你的错,你这是何苦呢!”
我抑制不住眼眶的泪水,竭力颤声道:“可这分明就是我的错啊。”
颜清好心安慰:“上神节哀,一切皆为天命。”
槐桑道:“帝君切勿伤了身子,苍梧的生灵若是没了帝君可要怎么办啊?”
小八伸手抹去我脸上的眼泪,心疼看着我眼里噙着泪花,“姐姐别哭了,小八还在呢,姐姐还有小八啊!”
我浑噩的在榻上坐着,不晓得颜清是何时走的,回过神来时,天已黑了,小八正将殿内的烛火一一点着,斑澜正接过槐桑手里的药膳,客气的道了声:“有劳槐桑仙君了。”然后撇了一勺药粥,吹一吹送到我嘴边。我看着他有些迟疑,此刻他没了平日里的流气,在橘黄色烛光的映照下面容温和沉静,他十分殷切的看着我,眼眸里隐隐光影流转,我看的有些呆,直到他拿着汤匙触到的的嘴唇我方才木衲的张来嘴巴,本以为那药膳会很苦现下吃在嘴里却闻不出一丝苦腥气,还十分可口。我吃完一勺,斑澜又递上来一勺,我已没力气别扭,又将嘴巴凑了上去。
小八在一旁拿着糕饼喂毛团儿,与我称赞道:“未明水姬可真大方,万年的海参诶,怎么算也都该修炼成精了吧?未明水姬这可算是送了颗精元过来,这是何等神物啊,她却大方的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我正吃粥,听闻这海参是未明水姬送来的,我嘴角一抽,斑澜刚喂进去的那勺粥一不留神打嘴角溢了出来,他忙将勺子放回碗里,一手端着碗,一手用袖子为我擦了擦嘴。我有些不大好意思,偏了偏头错开他,他嗔怪道:“别动!”
我瞧了瞧小八,瞧了瞧槐桑,他们眼中颇有意味。
擦完,他又继续喂我,我吃着粥心里委实不是滋味,我这人忒不厚道了些,未明水姬上次送我颗灵丹妙药,如今又送来海参,我深知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借此提醒我,希望我离斑澜远些,不要阻隔了他们的情缘,而此时斑澜却喂我吃粥,如此暧昧,不妥!不妥!我伸手猛地接过斑澜手里的碗,一口气将剩下的粥全部扒拉完,抬眼间,发现三人皆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翻了翻眼珠望了望屋梁,一本正经道:“未明水姬一番好意,我感动颇多,所以一时间难以抑制……”
他们齐齐收回诧异目光,斑澜道:“可还吃吗?”还吃?我想这海参已经万年想必早已化为与我们一般的生灵,而我却将这生灵给吃了!我胃中澎湃,按住胸口,对他摇摇头。
槐桑看我方才吃的甚欢,缓缓松了口气,似乎放心了不少。继而又对着斑澜蔼声道:“这海参粥斑澜上神您也吃一些罢,您现下比帝君更加需要调息,您这样守着帝君可怎么休息得了,所以这药膳可得多吃些。”
经他这样一说,我觉出些不对来,比我更加需要调息?我忽的想起些事情,我在苍梧极渊最后一眼看见的是斑斓,且我平安出来了,且我身上的伤痛虽是疼些,却比在极渊时轻的尤为得多!我细细打量着斑澜,他面色苍白,方才以为他温柔可亲,竟是因为没了气力说话吗?我抓住他的手腕,这分明是炎炎夏季,他却皮肤冰凉,身上全是冷汗,我惊愕的睁大了眼,他的内息已乱成一团,元神躁动,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在他体内肆意冲撞,若是稍不留神让那邪气撞碎了元神,便能入了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