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大殿里,数根雕工细美的擎天柱各矗立于殿中的东、南、西、北、西南、东南六角;一铺镶金嵌玉的大红软地毯从殿外石阶起绵延至大殿最里端,伸入一幕晶莹闪亮的屏障消失不见。
一位目若流星、鼻若悬胆、身着黑衣的青年男子,神色恭谨地面朝屏障、跪于绒毯上。
“这么说来,莫师弟已经赶上那白无常了?”屏障里幽幽传出一句深沉得有些可怖的男音。
“正是!那群喽啰们说他们正欲劝阻莫师弟,但莫师弟已经独自离开了。”
林之烬冷笑一声,轻飘飘的话语从屏障里荡出:“哼哼,莫师弟这样可就失算了。”
“陈师弟,你带上苏师弟,帮助一下莫师弟!”林之烬心中升腾起些许愤怒,“莫子千,你若是还这般狂妄自大的话,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可是掌门,我们该如何去寻……”
“先等我把话说完。你们两人只需沿着西边的山林走,走到一个缺口处,搜寻白无常便是了!我自有安排。”
陈燏镜顿时恍然大悟:“遵命!”——掌门英明!
莫子千乌黑的衣袂在树丛间闯出一道滚动着绿叶的疾风,满地枯叶足下翻卷。他锋芒毕露的眸子紧盯前方,嘴唇紧抿、微微泛白。
“白无常”的牙色大袍舒展如翅,雪白细长的腰带在风中翩然,数亿青丝在风中飘荡。凭着他最卓越的轻功,已将莫子千远远抛于身后。
但任何强大的招数往往都“耗资巨大”——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了。
“唉,我还是稍微调整一下罢,那一时半会莫子千应该也追不上来。”于是,他放慢了匆匆的步伐。
可他不知道的是,莫子千事先吃过林之烬亲自制作的定心丸,其效力之强,足可支撑数十天;更为可怖的是,这种药越用越强,并且会给用药者某种积极的心理暗示。因此,莫子千不但没有懈怠,反而越奔越急,几近速度的极限。
“白无常”眼望着连绵不尽的苍郁,心中竟有些触动:“如此美景却无法好好欣赏,真真可惜了!”正暗自叹息之际,忽然听见不远处一片灌木丛中隐隐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凝神细听,竟感到浑身一阵冰寒彻骨,几欲淌下泪来。原来此婴便是练薇儿的女儿,被王骄世派来的两个绑匪扔在灌木丛中;起初哭得惊天动地,渐渐地便似那欲断不断的细丝,比最初的撕心裂肺更显得哀伤凄绝。
“白无常”的心里竟有些惊惧。他小心翼翼地步入灌木丛中一瞅,心顿时软了下来——才几个月的小婴儿,涨红的小脸上挂着两串晶莹的泪珠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呆愣愣的望着他,载满了令人心碎的绝望。
“白无常”看那婴孩似乎有点眼熟,便仔细端详了一阵,顿时大惊:“这不是刚刚那位少妇的孩子么,怎么会被丢在这里?!”也顾不得自己后有“追兵”了,伸出手来便试探着抱起婴儿,“小乖乖,哥哥抱抱你好不好?”
婴儿一听这温柔的话语,竟然破涕为笑,灿烂的笑如盛开的樱花。
“白无常”禁不住莞尔一笑,直起身子,习惯性地往回一瞅,便看见那片郁郁葱葱中一块黑点正朝自己这边移动,不由得大惊失色:“怎么来得如此之快?!”不禁暗怨自己浪费了不少宝贵的时间。可是,若不是浪费了这点时间,这可怜的小婴儿岂不是要“命丧深山”了?带着这婴儿自然是个累赘,但他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生命走向生命的尽头?不,他一定要尽力把婴儿救出去!
莫子千眯眼望见远处有白光一闪,不由得心下狂喜:“哈哈,终于逮住你了!”足下猛然加紧,“嗖嗖”两枚见血封喉钉也已出手,直朝“白无常”后脑飞去。“白无常”闻得背后有风声,忙身形急闪,两钉尽数躲过。莫子千哼哼两声冷笑,手中又旋即多出几枚来,指尖凝力,数钉齐发,直往“白无常”的气海穴、神阙穴、肩井穴、足三里穴击去。“白无常”一个“腾云驾雾”闪过了两钉,趁回旋之际偿命剑迅拔而出,寒光窜动,“叮叮”一连两钉皆被剑背挡住。莫子千心中一怒,“野小子!敢跟我对着干!”剑指一弹,数十枚见血封喉钉恍若密雨交织,越过枝隙而阵行不乱,有条不紊地对“白无常”形成包围圈。“白无常”一手抱着婴儿,一手又要挡住进攻,实为不易,勉勉强强躲过了三四钉,那剩余的便蜂拥而至,兵器不长眼,甚至攻打起他怀中的婴儿来。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无常”突然灵机一动,咬紧牙关、拼尽全力纵身一跃,“刷”地一声站在了一棵大树的树梢上,足未站稳,那数枚毒钉便“嗖嗖嗖”,尽数钉在树干上,入木三分。此应急之策,恐怕只有高手才能做得出来。莫子千心里也不由得一颤,又见“白无常”手中似乎托着什么事物,便又有些好奇;一佩一奇,便促成他跃至树下,高声喝道:“白无常你这逆贼,还不快将落尘玉给我?!快点下来咱们好说好散,不然别怨我手不留情!”
“白无常”倒也不是傻瓜,轻轻地一声冷笑,对莫子千道:“莫大侠,你说此话又是何必?我为何要听你的?"
“这么说来,你是成心藐视我了?!”
“非也!非也!”“白无常”笑着摆手道,“我若是下了树来,莫大侠定会以礼相待,这样落尘玉怎么肯依?大侠既是要来领玉的,也应知道这玉的性情。”
“怎么个性情?”莫子千奇道。
“这落尘玉极重情义,只有滴血至玉上者,才可使用它;并且还要对其起誓,曰:从今以后,执此玉者定要做到‘不杀、不利、不怨、不欺、不谋’,否则暴尸荒野、天打雷劈!若不起誓,这玉立碎无疑!”
莫子千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厉声道:“此话当真?”
“白无常”佯怒道:“此话难不成还有假?若是有假,又怎能曰‘不欺’?!”说罢,从袖中取出一物,往下掷去,“此玉给你!”莫子千一惊,忙抽刃递出,将那坠下的事物托于剑上,凝目一看,只见其状如雀蛋、晶莹璀璨,真乃稀世极品。
“白无常”勾起一丝冷冷的笑容。只见莫子千神色犹豫,便知他心中狐疑。罢了,自己就等着他放自己走人吧。
莫子千想,落尘玉既然是稀世珍品,那小子怎么会如此轻易地便从树上扔了下来?“他的话终究难辨真假。。”他再度凝视那玉,突然看见了一小块瑕疵,“是了,不如我用手碰那块玉一试真假,再看看他的表情,若是表情慌张,那定是有诈。。事到如今,也就豁出去了罢!”
莫子千背过身去急速用颤抖的指尖将瑕疵处轻轻一触,顿时,他指尖所触之处皆一声脆响后崩为碎片!!!整块玉顿时多了个可怕的凹陷。莫子千登时脸色煞白,回头一瞧“白无常”只见他泰然的神色中又带有一丝轻蔑,心中的城墙顿时倒塌——该怎么与掌门交代!
“白无常”见莫子千神色惊惶又有些沮丧,心中不禁一乐,佯装惋惜地叹道:“唉,莫大侠!此玉是真的矣!您还是快快起誓为好,千万不要让它再碎了!”
莫子千心中那可是天昏地暗、一团模糊!听到“白无常”如此说来,便向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忙神色恭敬地对着玉石起誓道:“从今以后,我莫子千持此玉,应做到不杀、不利、不怨、不欺、不谋,否则暴尸荒野、天打雷劈!”誓毕,用剑割破指尖,将一滴鲜红的血滴到玉上,顿时血迹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片洁净璀璨。莫子千心中大愧:“果真是落尘玉!哎呀!愿神玉佑我,掌门不责怪罢!”他闭着眼,心中竟满是虔诚。
“白无常”心中瘙痒,差一点就要笑出声来了,忙忍住笑,认真地说道:“那么莫大侠,我可以走了吗?”
“走罢。”既然已经拿到了落尘玉,那么莫子千真正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更何况,如今他心不在焉,整个脑袋里想着的都是回去怎么交代的问题;又因自己心中略有愧疚,一时间竟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放“白无常”溜之大吉了。
“白无常”笑着跃下树来,抱着婴儿飞奔而去。
陈燏镜与苏明月两人佩剑直向西奔去,步入一处深茂的山林。这一处山林从南至东、从东至西再从西至北,将此繁华的城市搂于怀抱之中,只有西边有一个缺口供行人往来。
残阳渐渐吻住了山峦的剪影,并不断地下沉。丁香紫的天际铺上了华丽的云锦,凝滞的血红滴落到了繁茂的枝叶间,并泛滥开来。
“好师兄,就求求您答应我这一回罢!我真的是要饿死了!”苏明月再次开口乞求道。
“。。好师弟,再忍一忍吧。。白无常说不准就在我们疏忽的时候逃之夭夭了。。”
苏明月收回了哀求的眼神,狡猾地叹了口气,水亮的瞳仁盯着绵延的绿意滴溜溜的打着转儿。突然,他眼里闪过一掠光芒。陈燏镜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一瞧,竟瞧见了一户人家,简朴的木屋坐落在离自己不远的一块凹地上。正是:
轻尘熏木悄悄陷,薄扉无戒送笑言。红日残铺炊烟起,霞丝缠缠绿虎间。
陈燏镜的眼光不由自主地便凝结住了,一股强烈的饥饿感汹涌袭来,淹没了他。苏明月看见他直勾勾的眼神,心中暗自欢喜,便趁热打铁道:“好师兄,您就允了我罢!白无常被我们追了那么长一段路,也应该倦了,我们说不定还能,还能‘瞎猫撞到死耗子’呢。”
陈燏镜好似坠入云间雾里地一阵恍惚,心似猫抓,恨不得扑到房屋的房梁上一口把它吞掉!可是,万一白无常在他吃饭的时候溜了呢?不对,好像有一句俗语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无孔不入”的好。。万一真找不着,倒也怪不上他,毕竟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干活?哈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哈哈!
罢了罢了,就破例“蹭一次饭”罢!
苏明月早已走上前去,用指关节轻轻叩击着小木门(尽管它并没有关上):“有人么?”
一个头裹方巾的妇人走了出来,见到两人,不禁露出惊诧之色来:二位到此有何事?”
“我们在山中跋涉已久,请问能借顿饭么?”
妇人听了,一口应允,请二人进了屋,在一张粗木桌前搬了两张凳子,并拿抹布将灰尘拭去,“二位请坐!”
苏明月斯文的嚼着那硬邦邦的白馒头。
陈燏镜边吃着边时不时地瞄一眼窗外。
苏明月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他感到手上一疼,抬头一看,却是陈燏镜敲了他一下。陈燏镜严肃地看着他,突然又瞟了一眼窗外。
只见白无常神色焦急地一掠而过,白色的衣袂留下一股惶急的风。
苏明月也不知是喜是怒,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发毛。
陈燏镜的嘴唇快速地吐出几个清晰的字来:“跟上他,使迷魂粉,按原计划把落尘玉夺回来!”
林之烬素喜炼制各种珍奇药品,此迷魂粉便是他加入数种珍奇原料,放入紫气鼎中高温炼制而成。其无色、亦无味,遇水即化,中其毒后,轻至丧失意识、昏睡不醒;重则七窍流血、当场毙命。林之烬似乎很喜欢这种杀人不见血的药,不惜成本,乐此不疲地制作了一批又一批的迷魂粉,并锁入密室中,每日必去亲自查看。由于其危险系数极高,因此很少拿出来使用,并且要交给一个妥善的人。有了这样的“神药”,陈燏镜自是信心满满了。只可惜只给了只够用一次的分量,因此还是得小心谨慎,找准时机再下手。
两人走出木屋,却见白无常早已跑得没了踪影,忙加快步伐追去。白无常倒也爽快,管他什么灌木石块,一律踏过,疾风阵阵,搅合起了无数旋转的碎叶。而陈苏二人则似水上一掠而过的雀影般轻轻拂过枯枝败叶,显得斯文多了。就这样,一白两黑,前有“逃犯”、后有“追兵”,差距时长时短,却总是无法“变灰”。
怎么还追不上?难不成是自己轻敌了?陈燏镜一边追一边暗暗思忖着:“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啊。。难不成,是计划出了插错?!”但他又不敢妄下结论,只得继续盯着白无常,“他好像遇到了什么急事似的,足下不稳得很。。我们暴露了么?!”想到这里,陈燏镜便感到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回头望了望苏明月的眼神,却见苏明月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是了,是了,定是如此!”
“嗯?”
苏明月遂笑着往身后一指:“快看!”
陈燏镜狐疑的回首一看,登时脸色微变——只见身后数以万计的怪虫,好似一块荨麻制成的黑色大桌布,以遮天蔽日之势排成阵袭来。怪虫尾有尖刺,形似马蜂,长着一对泛青的獠牙和百颗利齿,眼如红豆,亮黄的猫头鹰似的瞳孔,八对薄翅扇动出高分贝的“嗡嗡”声。
陈燏镜差一点喷出鼻血来——他活了整整28年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极品”啊!那苏明月竟然还笑得那么灿烂..“师弟,这虫子长得怪异,还是小心为好!”说着,陈燏镜将苏明月扯到一边,“待我把这些‘畜生’处理了!”说罢拔剑轻轻一挥,几十只怪虫便跌落在地。苏明月见了,忙笑着阻止道:“师兄莫急!先看看情况,再尽情杀戮倒也不迟!”陈燏镜半信半疑地绕开,果见剩下的怪虫只顾向前飞去了,不由得奇道:“这又是为何?”
“师兄只管继续追白无常便知。”
于是两人加快步伐追去,竟然不一会儿便追上了白无常。
苏明月叫了一声“止步”,陈燏镜便言听计从地停在了一棵树后,可以轻易地窥见白无常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虫子大军”渐渐逼近白无常。白无常果然被死死缠住。刚才被陈燏镜一剑砍死的怪虫,如今却似披上了一层金甲,任凭白无常如何砍杀却都完好无损,“齐心协力”地进攻,只打得白无常狼狈不堪、毫无招架之力,正欲夺路而逃,却又有怪虫“冲锋”。好似一只蛟龙困在了虾群中。
“唉,我还当他有多厉害呢,原来连几只小虫子都敌不过!”陈燏镜摇了摇
头,“我怀疑落尘玉不在此人身上!”
“我怀疑其中定有缘故。他若是真那么傻,怎么会让我们久追不上?所谓‘物以类聚’,难说是落尘玉吸引了这些怪虫!”
陈燏镜觉得师弟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不过他还是说:“那依你说来,我们该怎么做?”
“上去助他!”
白无常已被蛰了数次,只感到浑身酸痛难忍,恐是中了毒,却只能咬牙硬拼,可是仍然无济于事。“我命休矣!苍天啊,为何让我死在一群小虫子手中!”正当心灰意冷之时,却突见眼前剑光闪烁,那疯了似的怪虫竟一下子全无招架之力,陆续死在了自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