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鸟儿,你……怎么啦?!”小小的夏若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哭了起来,“鸟儿你怎么了!鸟儿你别死啊!呜呜呜……”
望着小男孩儿的泪眼,杜鹃鸟妖知道这本身不怨他,可心依然莫名的痛,却又无法诉说。心中只残留了最后的一抹愿望:“逃出去!”
夏若冰被吓得大喊大叫,又招来了几个丫鬟婆子。其中一个嬷嬷赶了来,直接呵斥那丫鬟道:“没脑子的小蹄子!谁叫你把糖球儿给小少爷了?改儿扣了你的月钱才知道好歹呢!”
“我……我……”那丫鬟红了脸垂下头去,“那……可如何是好?”
“唉,这下可摊上事儿咯!”老嬷嬷顿足道:“这糖球可是是法师专门施了法的给小少爷服来驱散阴气用的呢,这日正巧鬼门关大开,满世界都是阴气,这糖球作用更是大了,除了天上的神仙们,不是人的可都要杀个干净,十个村儿恐怕都换不来的哟!哪怕是那么一小块,也是可以逼死几百不是人的……你这有眼无珠的坏了这等宝贝,难说不被逼死的!”
杜鹃鸟妖耳朵听着,心中自是明白,这条小命儿恐怕是保不住了。既然死已是定局,若是能回去再见主人最后一面,磕头谢十五年的再造之恩,那么他死也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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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的紫雾塞满了整个炼丹房。
一时间,甜丝丝的糖味、酸溜溜的橙子味、撩人心神的花香味、冰凉清润的薄荷味、微带着草腥的泥土味、还有火苗散发出的焦炭味在一室拥挤的空气中展开了一场混战。
雪幻穴迁一手拿着传世的仙药谱,另一只手不停地抓药,时不时地还空出来将那泛黄的谱页仓促地一番,身后的一盆盆堆得大山似的仙药随着那只手来回移动的频率而不断凹陷下去,流沙般的一层一层渐渐没入盆中:“千年火龙草、千年虫草、千年雪莲、千年灵芝、千年……呃……千年还魂草……”唉,他的千年存品啊……
“那小千金的病倒也古怪,竟是一下子被极强的阳盛之气侵袭,反折了真元的。倒也可能是过度宠惯,可是身为千金弱女,就算是宠溺了些,也是讲究养生之道的;何况这孩子才多大年纪,若说瞒着家里人暴饮暴食、花天酒地的倒也无话可说,但明摆着连下地走路都不会呢,那盛气怎么会偏偏沾染上她?”雪幻穴迁百思不得其解,“看来那种盛气竟不是普通的等闲之辈,但话说回来,这孩子既然连走路都不会,那只能是这股盛气故意来‘招惹’她了。”雪幻穴迁不停地翻着药谱,随着前赴后继的一页页纸,他其实一个字也没有看清,但眼珠子始终泥塑般的纹丝不动,再加上口中又喃喃自语,却像是盯着药谱上的理论说话了,“看来,这真真是古怪呀……“说到一半,倏然话也没了,药谱也不翻了,反回过头去走出室外,抱起放在门口软垫上的林霜,再次摸了摸那石膏般的额头,见仍是一片冰凉,便拿来一火柴棒,在不远处擦亮了,却只见那火苗竟立刻向额头斜去,普通人会以为是风吹,立即捂住风口,然他却神色凝重地吹熄火苗,再次往林霜的额头上一摸——
果然,原本冰冷冷的额头,竟然被这一瞬间的火苗儿烘得发烧了似的炽热滚烫了,然而火苗熄灭后,额头便立即恢复了凉、冷、冰。
点燃火苗的这根火柴棒,也不是普通的火柴棒。这根火柴棒,是用一棵雪幻穴迁的祖师爷、师父、和雪幻穴迁培养的仙树做木料的,含有极强的仙阳盛气,点起火来,盛气便释放了一点点,并随机附到火里;这火苗便也不是普通的火了,而是盛气的象征。雪幻穴迁便用这种火柴来检验仙丹中含有的仙阳之气,也用来发现具有仙资的灵药。
雪幻穴迁叹了口气:“唉,原来是这般的荒唐!真是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这小小人儿竟是个不一般的人物,竟有这般吸引盛气、‘引火****’的能力,还偏偏喜欢烧得旺点的;真倒也是个造化,偏有不知什么奇怪的盛气被引了来。”
雪幻穴迁怀抱着小林霜,登上九十九级石梯,来到一个雾气缭绕如蓬莱仙境般的大殿上。
雪幻穴迁拿出一把银光闪闪的钥匙,将钥匙插入着大殿中央的宝座上一个凹槽一转,宝座便“吱嘎”一声裂开成为两扇活门,活门内是一面光闪闪欲亮瞎人眼的铜镜。
雪幻穴迁拿出铜镜,向着林霜如白纸般的小脸照去,瞬间,隐隐绰绰一只泛着神奇虹光的纤细长剑漂浮于上空,一段荡悠悠的白绫狠狠地在锋利的剑身上勒了一个活结,荡悠悠的白尾巴上荡悠悠地晃着三个琉璃般的大字:
偿命剑。
不一会儿,这把泛着神奇虹光的长剑便消失了。
雪幻穴迁默默地放回铜镜,将活门扣上,整个机关恢复了宝座的样子。
原来,小林霜是被剑气所逼。她定是与那把剑共处过一段时间,被传染了。
那么这把剑,绝对不是普通的一把剑,雪幻穴迁从它奇特的身形、材质和光芒中,看出它带有仙气。从仙剑散发的光芒人们可以分辨的出仙剑的阴阳:黑光为邪、紫光、银光、青光、蓝光为阴、白光、金光、红光为阳,彩光为盛阳。这是不仅一把极不寻常的仙剑,还是一把盛气极重的仙剑。
雪幻穴迁觉得这把仙剑颇有来历,不能使用“以毒攻毒”的策略,也不能用重阴之药与剑气正面厮杀,否则一则两阳相叠,更加重病情;二则阴阳明中相斥,更会拖累身体,导致身体功能阴阳紊乱。如此,既然不能“交战”,那么只能“和亲”了,使病情在正常情况下不会复发。
雪幻穴迁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对应情况的药谱。然而这段药谱中的要求却怪异得离谱(就像是阿基米德发现杠杆原理后想撬动地球,理论充足,但真正实行起来却特别困难)。总而言之,药谱上说得是鲜血才能与剑完美结合,如上述,血既不能纯阴也不能纯阳,既不能冲也不能邪,便是轻灵合温阴最为合适——轻灵可起到“融合”作用,而温阴可起到“调节”作用。至于什么是“轻灵”“温阴”,那药谱又给出了一大堆啰嗦的解释,总之便是:轻灵指汲取阳之仙气后灵力柔而不热、不邪者;鬼乃人死,谓“冷阴”,妖乃吸取自然精华者,谓“温阴”,魔乃异体,走极端,谓“邪阴”;“轻灵”合“温阴”,便是仙与妖的中介者——无妖之邪,有妖与生俱来的阴气但又带些微微的仙气,却非人非仙的一种妖。这种怪异的妖类一般为阳仙之气调教而成(也许,就是绛珠草吸取自然精华成了正宗的妖后,神瑛侍者再用仙露灌溉的样子)。这药谱说的,便是要那种妖的血了。
雪幻穴迁皱了皱眉头,呵,这药谱明明是拿自己在开涮哪,不过还好,只用在他的宝贝儿身上抽血,不用丧命。
不过,当雪幻穴迁看到药谱的下一行时,顿时目瞪口呆。
他需要的是整一只妖的血。
“扑棱棱”,倏然,他听见了翅膀拍打的声音。确实不是错觉,那阵拍打声显得很费劲。
“鹃儿!!”只见雪幻穴迁仰望天空,只见一团血迹斑斑的橘红色正朝自己坠下,倏地一声大叫;与其说是大叫不如说是惨叫;与其说是惨叫,不如说是带着疑惑的惨叫!
杜鹃鸟妖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主人!”,却再也没有力气飞翔,直接掉到了主人的掌心里。
雪幻穴迁感到自己手心里的,是满满的腥红,并且仿佛树根蔓延至手背,似粒粒红豆般扯拉下来;鹃儿瑟瑟发抖的身子上的条条伤痕,就像鞭子般抽打着他的心:“鹃儿!你到底怎么了!”本想加一句“怎么变得像被血海溺过了般”,无奈终究再也无法吐出一个字来,眼框里的泪珠儿只管断线一般的滚落。
起初他很惊诧,但是过了不久后,他终于知道他的鹃儿怎么了,这种意外虽然不易发生,但终究是发生了,他知道的。
因为他从杜鹃鸟妖的血中闻到了一股丹药气。而且这种丹药,是驱邪的丹药。
他不想问鹃儿是如何逃回来的,他现在又何必知道,只是觉得鹃儿太不小心,怎么可以吞下致命的药。
他没有责怪杜鹃鸟妖,只是捧着他,急速往炼丹房里走去。
杜鹃鸟妖还有幽幽两口余气在胸,不舍地望着主人,艰难地吐字:“主,人,没,用,的,他,不,是,有,意,的……”
雪幻穴迁一句话也没有说。
杜鹃鸟妖依然执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再次执着地重复着这句话:“他,不,是,故,意,的,主,人!”
“主人知道,他不是故意的!”雪幻穴迁的泪珠儿再次如决堤般狂涌,“但是主人必须让鹃儿活过来!”
“主,人,没,用,的……”杜鹃鸟妖眼角噙着泪花,“我,的,心……已,经,碎,了……”
是的,一旦药物将这种妖的心脏分割,便是哪怕你将天翻过来,也救不活那只妖了。
“不,鹃儿,你能活下来的。”雪幻穴迁紧紧咬着双唇,“你能!”手脚麻利地配着药。
“主,人,对,不,起,”杜鹃鸟妖的声音细若游丝,“心,碎,了,没,用,的……主,人,对,不,起……”
雪幻穴迁凝望着杜鹃鸟妖渐渐冰冷的身体,真的听见了“刷拉刷拉”,碎片洒满一地的声音。
只有那肆意流淌的鲜血尚未凝固。它撕咬着雪幻穴迁的心,也让他顿时明白过来——
一位死了,另一位便有救了。
只是他忘记了,药谱里曾经还有这样一行字:“被抽了血的妖会当场死亡。不过,他们将重生,待到被他救治的人病完全好了之后,索回原来是他的血。”
只是那一行字,由于雪幻穴迁常带药谱在身边四处游历,风霜雨露的侵蚀加上时间车轮的辗压,早已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