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竹林中,两个太监正等在翠烟园外,静默无声,一时有些疲惫却又不敢有丝毫怠慢。这时竹林中传来一阵脚步,两人纷纷回头,这时猛地一惊,忙跪下道:“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烨泽双眼直直地盯着翠烟园,脸毫无表情地道:“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
两个太监一愣,却仍跪着不敢起身。跟在烨泽身后的郑广马上会意,向跪着的两人道:“你们两个还不下去。”两个太监领命退出了竹林。
月下的翠烟园有些凄冷,静得无息。烨泽走到林中的一张石桌边坐下,他曾多少次坐在这里听园中的琵琶,只为了听曲,也为了祭奠画云。
但是如今他来这里不再为这个目的,而是为了另一个女人,郦绛衣。他什么样的绝色女子没有见过,却偏偏忘不了这个脸上带着红印的女子。他开始以为他只是恨她,恨她那张与画云神似的脸却有着一块红色的污点,那么鲜明那么灿烂。
但是只是在一瞬间,他的恨却无止尽地变成了对她的挂念,而且更该死的是,这种挂念竟不是出于对画云的思念,而是对她的。
她郦绛衣有什么资格等到他的挂念,她只不过是郦竹山的棋子而已,政治的牺牲。他可怜她,有爹却如同没有。
这时翠烟园的门开了,从门内走出一个宫女,烨泽一怔,马上打起精神来,是她。
她一身淡红宫服,发丝没有挽起,只用缎带稍稍系住,如瀑流一般垂至腰间。步履轻动,罗裙生尘,一姿一态都进入他的眼中。
绛衣从翠烟园走出,不由得叹了口气,虽然知道了碧云的身份,但是心里却更显沉重了。碧云是瑶云宫的大宫女,难怪她会暗中查画云的死。但是她知道多少?碧云明知道她也在查这个案子,为什么还处处干涉?她是怕她受到拖累,也许她也把她当成了画云。
绛衣不禁摆了摆头,碧云出现在于飞宫不是巧合,一定是烨泽的安排,也许他要让碧云侍候的不是管沁心,而是作为画云替身的她郦绛衣。
绛衣低着头朝前走着,突然眼前窜出个人挡在她面前,她蓦然一惊,止住脚步,不会又有谁要谋害她吧。本能地退了一步,抬头定眼一看,总算松了口气。
挡在她面前的人是郑广,郑广见她惊魂稍定,便道:“姑娘,皇上在那边等着你呢。”
顺着郑广目光的方向,绛衣朝竹林中望去,他悠然地坐在石桌前,正注视着她。
绛衣顿感无奈,每次见他都让她提心吊胆,不知什么时候她竟有点怕他。她移动着不怎么听使唤的双脚,走到石桌边,那桌上放置着一壶酒,两只酒杯。烨泽朝郑广使了个眼色,郑广马上识趣地退出了竹林,去得无踪。
这月光也透不进的竹林中,只剩下他俩,她似乎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他的眼睛盯着她的脸,仿佛想勾走她的魂魄。绛衣有些无措,竟忘了施礼,他的眼中几分醉意却又有几分怒意,几分冷漠却又含着几分温恻。
他的目光让她脸上升起一丝微热,但好在黑林中的另一人看不见。
烨泽不见她施礼也不怪罪,只指着身边的石凳道:“坐!”绛衣一颤,吱唔了几声才道:“奴婢不敢与皇上同坐!”
“别让朕说第二次。”烨泽毫不客气的命道。绛衣一怔,蓦然回过神来,他还是以前那个冷冰的皇上,她为何要怕他,为何要紧张?不由得暗笑,也不再推辞地坐了下来,偷偷瞟了一眼他,依旧黑着一张脸,仿佛要吃人一般,她可没有惹他,他干嘛给她脸色看。
“怎么对朕不满?”他没有看她,却捕捉到了她的情绪。绛衣回眸一笑,扬了扬眉骄傲地答道:“是皇上对奴婢不满吧!”
烨泽对她这样的回答仿佛已经见怪不惊了,他冷笑,但却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他也许不该把脾气发在她身上,但是他的气却因她而起。
今天在朝堂上,安信王竟然公然逼他将绛衣嫁给楚王,虽然最终还是被他压了下来,但是安信王纠缠不休总不是办法。
烨泽一时气愤,伸手在桌上一拍,石桌左右晃动,绛衣蓦然一颤忙站起身来。片刻,回过神来,烨泽的双眼如同嗜血一般,狠狠地瞪着她。
绛衣心里暗暗叫糟,已意识到自己身处危境,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离他的视线。她向后退了一步,欠身对烨泽道:“皇上,奴婢还有要事,先告退了。”
烨泽冷笑,他怎么可能让她这么轻易地便离开。绛衣走过他身边,他伸手将她一拉,绛衣一个站不稳,跌坐在他怀中。她能感到咫尺之间,他呼出的气的温度,犹如温风在她脸上拂动。还有他那不安份的手,朝她腰间捏去,她第一次感到那双手竟然有了些许温度。
不由得脸上又是一热,她努力想挣开他的怀抱,但是他却紧紧抱住,她只觉耳边一阵苏痒,接着传来他的低喃声:“不要走,不要离开。”
绛衣徒然一怔,一时间竟忘了挣扎,他今晚是怎么了?放弃了他作为皇帝的尊严,他在求他吗?她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眼中有一丝眷恋,但那一丝眷恋却在她的注视下渐渐变成贪奢。
绛衣一惊,想推开他,却被他的手控住后脑。一瞬间,他的唇已经盖了下来,落在她的唇瓣上,有些湿润却又有些无情,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的手用力的推着他,但他似乎并没打算离开他的纠缠。他的热烈被她感到窒息般的痛,她有些泛力,但是她不能妥协,她定了定神,用力在他的唇上一咬,顿时一股血腥浸进她的嘴里,丝丝腥甜。
是他的血,她不知道伤他有多重,但就在她感觉到血腥的同时,他离了她的唇。
他紧皱的眉头,充分说明了他的恼怒。她竟敢咬他,他狠狠瞪着眼,她的脸上蓦然闪过的是歉意吗?他一惊,罢了,这次就饶过她。绛衣收起她的歉意,这是他自找的,“皇上,清放开我。”
她说着想脱离他的控制,烨泽仍然毫不理会,她越挣扎,越是激起他的欲望。他控制着,掩饰着。
“你再动一动试试,朕马上让你看到后果。”烨泽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绛衣一怔,早已习惯了她的霸道。她再次停下挣扎,她并不是怕他,只是意识到他所说的后果会让她毁灭。
绛衣静静地坐在烨泽的腿上,不动也不语,思绪却不能停歇,要多久她才能离开,她思量着。烨泽搂着她一动不动也静默着,这样过了多久两个人都不知道。
绛衣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再让他这样搂着她的全身都要麻痹了。“皇上,天晚了,清让奴婢回于飞宫。”绛衣轻声试道。
烨泽蓦然一怔,回过神来,动了动僵直的双臂,松了松手,却盯着石桌上的酒道:“好,你喝了那杯酒,朕就放你走。”
绛衣看了看桌上的酒,哭笑不得,她生平最怕喝酒,但是他下了令,她还敢违抗吗?况且只要喝了酒便可以离开。那只是一小杯酒而已,以前也喝过,她不会醉的,绛衣心里暗暗祷着。
伸手端起石桌上的酒一饮而进,酒的醇香在喉中晕荡开去,仿佛满嘴都充盈着酒香,这应该算得上好酒吧。她虽然不懂,但也能感到这杯酒的品质,只是这今夜的酒似乎特别醉人,她稍稍感觉到头有些晕晕的,也许只是有些乏了,但这样的昏沉却越来越甚,一时间顺着头顶蔓延到全身上下,手无力脚无力。
这时耳边轻吟着:“困了吗?睡一会吧。”
那声音如同有魔力一般,让她拒绝不了,她轻轻闭上双眼。一只手抚过她的发,将她的头向前推了推,靠在了什么上,那沉重的头仿佛有了依靠,她已没力气再睁眼,只将手紧紧地拽着。
烨泽低眉看了看怀中的人,她乖乖地伏在他的肩头,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如婴儿般平静甜美。她醉了,脸上露出淡淡的红晕,他知道她会醉,但没想到醉得这样的快,醉得这样的彻底。
那酒是曦辰国的名酒,只需一小杯便能让人忘忧解悉。他喜欢这酒,喜欢它的醇,喜欢它的烈。
雨后的夜有几分阴冷,烨泽想就这样抱着怀中的人,但又怕她着了凉受了寒,他再看了看她熟睡的脸,刚好掩住了那块红印,她竟美得倾国。
他轻轻搂住她,慢慢地站起身来,怕吵了她的梦。此时守在远处的郑广已赶到了烨泽跟前,看了眼烨泽手中的绛衣,轻声问道:“皇上,现在回宫吗?”
烨泽看了看翠烟园,摇头道:“去翠烟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