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烟园内竟多了些人气,因为绛衣的到来,绛衣仍然没有说半句话,只是淡淡地笑。绘烟朦胧的双眼已看不清绛衣的脸,却只是听碧真说的,消了红印的绛衣简直美得如天仙一般。她知道碧真没有骗她,但碧真却反复地念叨着:“绛衣怎么会那么美,她怎么舍得藏起这张脸。”
绛衣被送进翠烟园时,碧真正站在园中,见皇上手中抱着那人,竟惊呆了,忘了下跪行礼,半晌嘴中才窜出几个字:“绛……绛衣……吗?”
似曾相识,却又是另一张脸。
绛衣被碧真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低下头,难道紫云说她的美会招来事端,自从没了那红印的保护,她如同****一般,在众人的目光下,不知何去何从。
绘烟似乎总知道她的心思,拉着她的手道:“绛衣,你别在意别人的目光,你只为自己而活,只为自己而过,记得你曾说过吗?”
绛衣一怔,微微点头,随之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我知道,姐姐。”
站在一旁的碧真忽地一愣,回过神来拍手笑道:“绛衣,你开口了,看吧,还是我们娘娘厉害。”绛衣竟不觉,这才发现自己的话已脱口而出,便轻轻一笑,“我没事儿,不用担心我。”
“我们不担心,真正担心那人……”碧真话未说完,被绘烟轻扯了一下衣角,顿时便停了嘴。绛衣似乎并没在意,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带。
有些沉默,她何尝不知那个真正担心的人是谁,该责怪谁吗?她似乎已经没有了责怪的力气,绛衣抬起头,看着绘烟那双朦胧的双眼,那双眼便是在等待中变得混浊,但是绘烟脸上微绽的笑容,也许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她的等待,为了那个人,她是愿意的,青罗应该也是如此。她总以为青罗是做错了,其实哪儿又有什么对错呢。
绘烟轻笑,转头对碧真道:“碧真,你去沏点茶来。”碧真应声而去,院中只留下两人,绘烟虽然眼看不清了,但心却是清明的,她怎会不知绛衣的伤心呢。
“绛衣,说出来吧,心里会好受一些的。”绘烟轻轻拉起她的手,那手中的冰凉瞬间传入了绘烟的手心,也在此时微微感到她的手一颤,她看不见绛衣的表情,但是却能想像得出,那双眼中一定充盈着哀伤。只听绛衣口中轻叹了一口气,“姐姐,碧云死了。”
“碧云?绛衣你说的是碧绢吧?”绘烟微怵。绛衣一怔,有些惊愕,“姐姐都知道。”
绘烟点头,朦胧中那眼中的景物只是能是一个轮廓,模糊得一片惨白,绘烟无泪可流,那日朦胧的双眼中。那一日,也是在这院中,走进的那个宫女,她没看清她的样貌,只在记忆中才能看清她的脸庞,那张清瘦而又睿智的脸。是碧绢,也许该叫她碧云。
“知道,她来过我这儿,给我说了好一会话呢,她……”绘烟低下眉,停住了口,她知道宫中又死了一个宫女,名叫碧云,她也知道那个宫女以前叫碧绢,是瑶云宫里的宫女。碧绢,一个熟悉的名字。而碧云这个名字代表什么,也许是皇上对画云的思念吗?
绘烟暗叹了口气,那样的思念早已被绛衣打破,她替他高兴,也替他担忧。
碧云来过翠烟园,绛衣一愕,却又淡淡一笑,碧云曾经有多恨这翠烟园,绛衣不知道,她的阻扰让绛衣苦恼过,她的身份让绛衣疑惑过,她的目的让绛衣猜忌过。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绛衣似乎已经不记得了,绘烟一定也忘记了碧云的恨意。
人已殁,恨何在?在碧云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呢,她也许早已没了恨。绛衣抬起头,迎上绘烟那一眼的平静,她已看淡了。却听绘烟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绛衣一怵,什么都逃不过绘烟的双眼,绘烟曾说过,她是用心看这世间万物,没有双眼的羁绊才能更加的真切。
绛衣抿了抿双唇,还有什么?太多了,无衣的婚事,画云的真相还有便是自己的无奈,难道要一一说给绘烟听吗?
“娘娘茶来了。”碧真打破两人的沉寂,空气中瞬间便荡起一片茶香,轻弥在口鼻间,若有若无,这样的味道只有在这翠烟园中才能品到。如茶一般,这样的心静也只有在翠烟中才能寻到,在翠烟园的几日心里真平静了不少,也有了心情出去走走。
“姐姐,我想去外面走一走。”绛衣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站在身旁碧真一愣,忙拿上绛衣的衣角,“绛衣,皇上不许你乱走的。”
绛衣不由得皱眉,不是反感烨泽的禁锢,更不是反感碧真的多事,她早已不再报怨,只心里有些怕,怕看到绘烟那温柔的双眼,那双眼睛会让她说出所有,有关她知道的一切。绘烟许是不知她内心在逃离,浅笑道:“出去走走吧,你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不要老闷在这里。”
说着又侧头向碧真道:“碧真,你跟着绛衣吧,这样皇上就不会怪罪了。”碧真应声点头,她从不问为什么,只要绘烟说的那便是对的。
伴着绘烟走出了翠烟园,穿出了翠竹林,这几日的雨渐停,一片清凉。竹叶间挂着间水滴,晶莹舒润,突地一粒落入绛衣的颈中一丝冰凉,身子蓦然一颤,向颈中摸去。
“绛衣怎么了,是不是又头昏了。”碧真忙问。绛衣转头对她一笑,“没有,只是雨水而已。”
这几****已习惯了这样的紧张关怀,每日都有太医来替她检查,烨泽也隔三差五的过来,还带着他的一眶牵念。她的头已经不那么晕了,但是那臂上的伤,留下的却是抹不去的印记。那个原本印在熨斗上的代表着朔元皇宫的标志,如今却转到了她的身上。
穿出那片竹林,仿若热闹非凡,雨后的清新带给后宫的是一院的喧闹。四处都有宫女在轻谈着什么,绛衣不去细听,只想轻轻地走过,但是过处却留下一片注目,一片低语。真想掩着耳,闭上眼。
没几步,便又见一群宫女,拥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着淡黄色的衣衫,浅浅笑语,坐在石凳上。绛衣一怵,她怎会不认得她呢,曦辰国的公主落璎。听说她已经被皇上封为郡主,并赐婚于楚王为妃。低下眼,却不知心里那是一阵酸还是一阵痛。便已是注定,她郦绛衣再挣扎再难过已是徒然,难道她与无衣之间真是有缘无份。
落璎站在众宫女中似乎也已看到她,虽一身宫女打扮,但却有一张美如仙灵般的脸孔,她怎会不记得她呢,在那日的晚宴上,她那在酒水中逐渐浮现的美貌,让全场人惊讶的面容,还有无衣那双眷恋的眼眸。那夜自她离开之后,无衣便再没有平静过。落璎有些心酸,这个貌美的宫女与无衣有一段什么样的故事。
她站起身,对不远处的绛衣微微点头。绛衣一愣,也点头微笑,那笑脸让人倾倒,她没有多停,怕引来无奈。那微微一笑之后,便加紧了脚步,匆匆离去。落璎微怔,本以为可以和她说说话,却没想到她竟然逃开了。
“那宫女是谁?”只得转头问身边的宫女。宫女嗤笑,眼望着绛衣的背影似有羡慕,似有嘲笑地道:“宫女娘娘。”
落璎微惊,望着那远去的绛衣,不由得皱起眉。
不知不觉地,却走到了无忧苑,也不知是不是那无忧之名吸引着绛衣。她抬眼,向那苑子望去,依旧的衰颓,藤蔓肆意地纠缠着苑墙。绛衣没有停步已走进了苑门。没走几步便见着那小宫女月桂,上次设计碧宁时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她哪儿会想到这后宫之中的虐杀,她只知她说的是实话。
月桂正在井边打水,见有人进来不觉转过头,蓦然一愣,手中的木桶“咚”地一声落在地上,水从桶中流出,浸湿了她的裙摆,似乎并没察觉,双眼只直直地盯着渐渐走近的女子。
“月桂。”绛衣轻呼。月桂这才回过神来,脚下微凉,不由得跳起双脚,避开那仍然向外倒出的水。绛衣见她那好笑的样子,不由得掩口而笑,“我的样子有那么吓人吗?”
“你是绛衣姑娘。”月桂瞪目,眼前的女子什么都没有变,那声音,好笑脸。只是那眼角如红枫般的印记却消失无踪。似乎是被她的美貌吓到,月桂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绛衣姑娘,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地方不是你来的,乱成一团了。”月桂上前道,绛衣轻笑,朝苑内望去,有几个疯妃在院子中打闹。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来这里,望着那些疯妃,嘴里不由道:“没事,我只是来看看。”
月桂怎会懂她的意思,见绛衣向院子走去,忙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