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下至半夜便停了,被洗净的天空异常清明,无云稍风,一个好晴天,日头斜照进窗格内,但却比前几天要稍冷了一些,满地落叶,在阳光的普照下,渐渐变干,风一吹,轻卷而起,却也上不得重霄,正如绛衣此刻的心情一般,有几分的欣然,却又算不上高兴。
绛衣卷在椅子上,侧着头见那左右回荡着的秋千,已经修缮如初了,但她却再提不起兴致。
昨夜如常,他竟然那么君子的让她在他的手臂上枕了一夜,上朝前还一直甩着手,但软软地一点力气也无的样子,绛衣不禁呵呵一笑。
忽见青罗走到院中,忙起身跑了出去。青罗手里拿着张丝绢,捂着口鼻,不住地打了几个喷嚏。
“青罗,你着凉了,请个御医看看吧,昨夜淋了雨吗?”青罗转头,见从屋内走出的绛衣,不禁一笑,答道:“还好,没什么大碍?”说着又转身对那些清扫落叶的宫女内侍道:“别扫了,由着它吧。”
紧接着又是几个喷嚏。绛衣忙上前握住青罗的手,竟那么的冰冷,“还说没事,先回屋坐着,我让他们请个御医去。”
绛衣一边说一边拉着青罗住屋内走,青罗微微蹙眉,挣开绛衣的手,“我就在这儿站会儿。”
绛衣一怔,青罗的手渐渐在她手心滑落,一瞬间竟有些心颤。青罗一定是怪她,为什么而怪她?青罗知道,她也明白,嘴上说无所谓,心里却怎能放得下。
绛衣咬了咬唇,挤出一丝笑,“好,你站会儿,记得别太久,我这就去请御医。”
青罗正要开口叫住她,人却已消失在眼中,心里竟那么的酸,她昨夜犯下了不能原谅的错误,如何对得起关心她的人,如何对得起这宫中的一切。她丢开绛衣的手,不想去沾污绛衣。
头竟有些昏,眼也一阵黑,一阵白的,她是怎么了?一瞬间,身子再无力气,耳边传来,宫女的惊叫声:“娘娘……快来人呀!娘娘晕倒了。”
青罗一病便是三天,卧床不起。那日绛衣将御医引进晨风园时,烨泽竟也已经赶到,坐在她床边,静静地看着那张消瘦的脸,不禁叹着气,而青罗口中却不住的说着胡话,什么“知道错了”,让人听不懂。
绛衣心里有些痛,一定是因为她太伤心,才会病倒的。青罗的病让烨泽在晨风园中留了三天,而绛衣则搬出了晨风园,回到了翠烟园与绘烟煮茶论棋,脸上虽然有了些难得的笑意,但双眼中却藏不住哀伤。
绛衣抬头望月,月影横斜,已缺了一角,行等到半月残照时便是无衣的大婚之日,而无衣的那块玉佩却迟迟没有送还,不由得低头叹了口气。
“有什么好叹气的?”绛衣一愣,停下思绪,见绘烟走进屋内便迎了上去,“没什么,只是想起落璎郡主来。”
绘烟浅笑,她的气色虽然好了许多,但仍然那样的单薄,仿佛一阵风便能把她吹走,“还放不下吗?”
绛衣一怔,她和无衣的事,绘烟从未说过,但是她心里一定清楚得很。绛衣摇摇头,“早该放下了,放下反而轻松。”
绘烟点头,“选择是自己做的,今后也只能由你自己承担,没有人可以帮你。绛衣,问问你的心,她会告诉你。”
“嗯”绛衣应了声,心会知道她要的答案吗?
再见落璎时,她已经换了身装扮,那头上的配饰去尽,简单地在脑后挽了个髻,宛如浮云,髻下留着些发丝,直直地垂至腰间。一件淡黄色的衣裙,比起那曦辰国的打扮,这一身朔元衣衫竟让她平添了些娴静,依旧美丽光彩。
落璎坐在椅上,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仿佛因为太苦,一口下去却吐了吐舌头,见绛衣看她便笑着说:“曦辰国的茶没这么苦的。”
绛衣也一笑,问道:“郡主喝的什么茶?”
“明前龙井。”绛衣一怔,她记得这茶是无衣常喝的,那时在忻阳,走到哪儿,他都备着些。
绛衣暗叹了口气,那茶是无衣的最爱,那一身装扮又何尝不是呢?又见落璎喝了口茶,便笑道:“喝不惯就别喝了,茶这东西,都有偏好的。”
落璎轻摇头,“已经慢慢习惯了,比以前好多了。”
绛衣无奈,也不再纠缠。半晌才又开了口,“郡主,奴婢今日来是为郡主大婚而来的。”
落璎蓦然一愣,放了手中的茶杯,呆呆地盯着她,许是惊奇,许是疑惑。绛衣让身边的彩奕递过一个锦盒,“就当是绛衣祝贺大婚之喜。”
落璎接过盒子,慢慢打开,不禁大吃一惊,只见那盒中静静地躺着一块玉佩,幽静恬美,贵气四溢。是那块玉,与无衣身上那块一模一样的玉。
“这……这是……不行我不能收,这太贵重了。”落璎说着又将盒子递回给绛衣,绛衣轻轻一笑,推回她的手,“不是赠,是还,你才是它的主人,而我……”绛衣顿了顿,望着落璎道,“只是个错误。”
错误,落璎一怔,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错误?抬眼细看去,绛衣只有一弯浅笑,看不出丝毫情绪,但却见那领口间浮现着另一块玉,与盒中的几乎一样的玉。
绛衣见她盯着自己的颈项,不由得低头一笑,落璎仿佛悟到什么,也朝她一笑,拿起盒中的玉,也系在了脖子上。“谢谢你的礼物,只是……”落璎止住话,似有些犹豫。
绛衣见她吞吞吐吐,那平时的爽利却无影无踪,她知道她想问什么,便接过落璎的话茬,“与无衣是在一个星月不明的夜里初遇的……”
从初识到分离,从重遇到绝断,绛衣并无隐瞒,既然已经放手,那些秘密便什么也留不下。落璎应该知道这一切,为无衣,为自己,也为那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