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火堆,绛衣叹了口气,那火跳跃着暖暖的热气,但是却怎么也传不到她身旁。
霖薰已经沉沉睡去,南霖谖端了杯热水给她,她忙接过用杯子捂着手,半晌身子才暖了一些。侧头向四周隐在密林中的人影望去,不禁一笑,原来南霖谖早已接到信回京只是苦于进不了城,所以带着几十个将士在城外徘徊。
捧着茶杯,猛喝了一口水,心里一急,不禁呛了一口,捂着嘴咳了起来。南霖谖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道:“慢点,喝了再慢慢讲。”
绛衣点头,望了望那远外根本就看不到的河水,仿佛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伴着那欲静欲动的节奏。绛衣将城里的一切统统说了一遍,如何受困,如何逃脱,至于说到方英的身份,绛衣只用朋友一带而过,南霖谖对此一句也没有问。
绛衣停了口,又喝了口水,转头盯着他,他的眼依然那样的深幽,不露喜忧,半晌站起身向她揖身道:“绛衣,我南霖谖险你于虎狼之穴,你却倾力相助,你的大恩我南霖谖……”
绛衣一笑,忙止住他,“不用说什么大恩不言谢什么的,朋友可不需要这些客套话。”
两人相识一笑,多了一心惬意,南霖谖吸了口气,欲言欲止,半晌终于开了口:“绛衣,打算回朔元国吗?朔元的……皇帝来了边境,御驾亲征,还有郦绛峰,你哥也来了。”
亲……征……,绛衣蓦然一怔,手一颤,不觉间杯子碎落在地上,为国?为家?还是为……
抬头望见南霖谖深锁的眉头,他叹了一口气,展了展眉,痴痴地笑了起来:“还记得那个倩儿吗?你不是让他来偷地图,结果被我掉了包,我写了句话给你们皇帝:若想再见故人一笑,需亲来南境。说的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但是后来真有战事,也许他以为我说的便在于此,所以……”
绛衣咬着唇,木然地望着远处,为她?不是为她,他一直都有亲征的想法,上次南巡也就是为此做准备,南霖谖的信,不过是个巧合而已,她摇了摇头,而且倩儿的东西也没那么容易送到他手中。
正要说话,却见南霖谖站起身来,朝着她身后躬身行礼,绛衣好奇地转过头,待看清那人,不禁大吃一惊。
“三王爷?”话脱口而出,南曹义对绛衣一笑,一边让南霖谖起身一边道:“姑娘认得本王?”
绛衣点头,她曾经远远地见过他一次,虽然只是远远的,但他那脸上的笑,却让引人注目。他与南曹卿不愧是两兄弟,连笑都那样的像。
城里传言他重病在家,原来早已出了城,还在南霖谖的军中,看来南曹卿算来算去,把自己算了进去,为别人做了嫁衣。南曹义也围在火堆旁坐了下来,侧过头便问绛衣:“姑娘才从城里出来,城内的情况如何?”
绛衣戚眉,大致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说了一遍。南曹义的眉头时而微皱,时而轻展,但那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减,一看到那丝笑,绛衣心里只觉有些害怕,深吸了口气。
夜里的繁星像宝石一般铺在黑空,与朔元的星空不同,晏南的天空压得很低,低得就要砸到了头上,那满天的星,也要一颗颗掉落下来,绛衣伸出手想将他们一颗颗地按回去。
却止不住一笑,从怀中摸出那琥珀石,明黄的颜色,火光在里面跳动着,却如水波一般泛着丝轻柔,她举起石头,真想将它按在那块黑布上,让它在天空中如星辰一般永远闪烁。
痴痴地看着,有些累,有些倦,那时在王爷府中****都心累、心倦,但夜里总是睡不着,而今终于也以睡个好觉了,于是闭了眼,没半晌便沉沉睡去。
睡得迷迷糊糊,仿佛有人推着她的身子,绛衣慢慢睁开眼,眼帘眼映入南霖谖的脸,她马上挥走双眼的倦意。南霖谖未等她开口,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绛衣眉头微戚,轻点了下头,见南霖谖提步而去,自己也起身跟着他而去,从那些兵卒身边小心地走过,再瞥了眼正睡得沉的霖薰。
绛衣心里也琢磨着,他究竟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这月黑风高的,难道……不禁一愣,忙跟上一步。走出了林子,又走了一段路,他都未开口,这时便见路旁立着一个人、两匹马,心里刚才已经料到是这样的情景,但却仍然一酸,只听南霖谖道:“绛衣,连夜向北去吧,以免夜长梦多。”
绛衣深吸了口气,想咽下眼中的泪,却仍然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为那离别添了一丝朦胧与忧伤。她知道会离开,更知道夜长梦多,那三王爷南曹义不会轻易放她,只有在这月夜,她才能安全地离开。
“南将军,绛衣有你这样的朋友此生无憾。”绛衣一边拭去脸上的泪痕,一边强挤出一个笑。
南霖谖轻笑,一如第一次见他一样,从容而又自信。
“你是什么人?竟敢夜闯皇宫?”
“姑娘不也一样吗?我们可是同党。”
“谁跟你是一伙的?”
南霖谖深深叹了口气,伸手帮她擦去又溢出来的泪,“快上马吧,被发现了怕是走不了了。”绛衣点头,正要上马,却又停了下来,转头又道,“还有……能答应我,不要让两国再兵戎相见了,行吗?”
南霖谖一怔,望着她的脸,淡淡一笑,“好,有我南霖谖在,绝不让两国再起战火。”
说着牵过马儿,催着她上了马,又对身边的将士吩咐了几句,将士点头应声。绛衣咬着唇,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马蹄移动,她回过身,向站在路边的南霖谖道:“不要卷入那场争斗,保护好自己、霖薰、还有你的家人。”
南霖谖心里微微一颤,接着一暖又一酸。那种交织在心里的伤让他难受,强点了点头,轻笑道:“一定要望忧,‘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一边轻喃,一边伸手在马股上抽了一鞭。绛衣捏紧缰绳,却止不住地回头,他越来越小,渐渐看不清神情,渐渐看不清人影,渐渐还那边青山也消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