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公馆。
小芳馨已经穿上了张允大帅命人送过来的嫁衣,红锦绣雏菊的旗袍,盘扣精巧、做工精细,配着她用发梳挽起盘好的头发,妆镜里的她化着精致的妆容,显得愈发妩媚动人。
人家都说,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日子,就是披上嫁衣做新娘的那一天。
果然如此。
即便小芳馨出身低微,连个“小家碧玉”也算不上,但如今穿上嫁衣,亦是玲珑剔透,美得不可方物。
“吃点东西吧。”爰仪穿着鲜艳的大红绣牡丹旗袍,裹着白色针织的镂花披肩踏进了小芳馨的房间,身后跟着小翠。
小翠将手里端着的一碟玫瑰糕放到了白色圆桌上。
爰仪一眼看见小芳馨的样子,恍然间便忆起了前两世的自己。前两世,她一心一意要嫁给冥,缝好了嫁衣,就等着出阁的那一天。可无奈的是,第一世的她遭遇到慕容冥身负重伤的打击,妆也花了,梅花钗子也碎了,于是她虽然做成了慕容冥的新娘,却不是最满意的状态;第二世呢……自打燕王殿下答应为她和徐轩冥主婚之后,她就一心想着要让徐轩冥瞧见自己最美丽的样子,可惜啊……她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便是猝死在桃花树下的时候,她死了,或许那时早已在天上的徐轩冥看见她身穿嫁衣的样子了,可……那满头的白发,却怎么会是她想要的样子呢?今生若非在乌衣巷遇到自己前世“思念的精魂”的话,爰仪根本想象不到自己穿上大红嫁衣的唯美模样。说来,还是要感谢那缕精魂的吧……
今日,爰仪只是送嫁的伴娘。是张允让爰仪做这个伴娘的。
有“秦淮公馆”的首席名媛送嫁,不止小芳馨嫁得荣耀,张允亦觉得脸上有光。
而这个差事,爰仪正是求之不得的。是以她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小芳馨淡淡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点心,不屑地说着,“这么恶心,我不要吃!林爰仪,你可不要忘了,今时今日,我就是张帅的如夫人,而你的身份……大抵不过是张帅府里的一个下人!这种东西,也是给主子吃的吗?”
她这是有意挑衅爰仪的。这盘玫瑰糕,可是爰仪亲手做的。今天小芳馨大喜,身为姐姐,送妹妹出嫁,爰仪也只能给小芳馨做点应景的东西吃吃。爰仪担心,今日过后,这个浅墨转世的女子,就再也吃不到这些点心了……
虽然她们姐妹情义已断,但至少在爰仪心里,是曾经把小芳馨当作亲妹妹看待的。物是人非,爰仪并不想在将来依旧记着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这是我们家小姐亲手做的,你怎么能不吃?”小翠不满地嘟起嘴,“小姐做的点心,‘秦淮公馆’里可是人人称赞的,今天要不是你出嫁,想必也不会有这么好的口福!你以为我们家小姐是什么人都乐意伺候的么?”
“是吗?”小芳馨在嘴角勾起一抹讪笑,“‘秦淮公馆’的头牌,给我做吃的,那我可要好好品尝品尝了!”
哼,林爰仪,我看你这是有心巴结我吧!
你是知道我今天之后就会成为张允大帅的夫人,怕我以后对你苛刻,所以才对我献殷勤的吧?
也好,我就尝尝你做的糕点,领了你这份情,算是报答你曾经将我带进“秦淮公馆”,助我找到了荣华富贵的归宿的恩情吧!
素手捻起一块玫瑰糕放进嘴里,酥软香甜,味道极是可口。小芳馨不禁在心底暗暗赞叹出声。没想到林爰仪竟然有此等手艺。
她可真是不简单呢!
本来一个孤高的风尘女子就已经很出挑了,可她还有各种才艺在身,又有那么多的有钱人捧着,文艺一点吧也没什么,这个女人,不仅见过各种各样的大世面,就连个小小的点心都做得别致独到,怎么会是个简单人物呢?
看来以后对林爰仪,还是要客气一点。毕竟林爰仪认识张允在先,说不定有一天她这个张允的“如夫人”还有需要用到林爰仪的地方!
“怎么样?喜欢吃了吧?”小翠在一旁努着嘴说道。看小芳馨那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她也不由咂了咂舌。
而爰仪则站在一边,始终未发一言。
在小芳馨和小翠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爰仪悄悄将一个大红的礼盒放到了小芳馨的嫁妆堆里。
爰仪知道,那堆物品,是小芳馨要带着去张帅府的。她放过去的那个礼盒里,装的是小芳兰的尸骨……
“呕……”吃得正香的小芳馨,不觉一阵恶心袭上心头,一阵反胃过后,她不禁干呕了起来。
“这是?”小翠见到小芳馨的样子,不禁困惑起来。
“林……林爰仪……”小芳馨捂着胸口干呕着,一手指向爰仪的方向,“你……你害我……你居然在点心里下毒!你不要脸!”
“我为什么要害你?”爰仪眼见小芳馨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出声说道,“事到如今,你有什么地方是值得我害的?”
“就是!”小翠附和着爰仪的话顺手抓起一块玫瑰糕放进嘴里,立时吞下,然后定了定神,她对小芳馨说着,“你看,小姐做的点心,我吃了怎么没事?”
“林爰仪,你嫉妒……你嫉妒我要嫁给张允大帅,所以……所以你对我下毒!”小芳馨完全忽视小翠的动作和话语,依旧不依不挠地指着爰仪,恨恨说着又呕了起来。
“呵,”爰仪讪讪然笑出了声来,“你没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地方?我一直都只是觉得你可怜。难道我林爰仪需要去嫉妒一个‘可怜人’吗?”
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爰仪真是一点都不想解释什么。
“那我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小芳馨的脸涨得通红,她脸上全是焦躁之色。
“你怀孕了。”爰仪淡淡说出了四个字。
这四个字,像是晴天霹雳一般,立刻炸响在了小芳馨的脑际里!
怀孕……
她想到了她这段时间极不检点的生活……
倏然间,她噤住了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爰仪。
爰仪轻轻走到她身前,抓过小芳馨的手臂,一手搭在了小芳馨的脉搏上,凝神片刻,爰仪又缓缓开了口:“的确是喜脉。恭喜你!”爰仪重重强调了“恭喜”二字。
这话里的讽刺意味尽皆显露了出来。
小芳馨这段时间,不知道接待过张允以及九爷多少次……怕是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骨肉吧……
“你……你会诊脉?”小芳馨这是第一次看见爰仪为他人搭脉,是以她怔愣着问道。
“你也许不知道,我从第一世开始,就是一个医者。”爰仪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倨傲地看向小芳馨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世间常见的疑难杂症还没有能够难倒我林爰仪的。你刚才的反应,是孕妇才会有的。”
“九爷……张大帅……”小芳馨吓得面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她口里喃喃着那两个名字,脑海里一片空白。
是的,她真的搞不清楚,她腹中的胎儿的究竟是谁的骨肉。因为她和九爷、和张允大帅欢爱的时间实在是相差不多。
若是张大帅的那自然是好,今天她就要嫁入帅府,就可以告诉张允她怀孕的事情,日后她诞下孩子,将来也许还能够继承张帅府的财产……
但若不幸是九爷的,这孩子一降生,就会露出破绽……以张允的脾气,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的!
她不想死……
可是……
“爰仪姐姐,爰仪姐姐……”突然地,小芳馨跪倒在了爰仪面前,她一手抓住了爰仪旗袍的下摆,苦苦乞求着,“爰仪姐姐,妹妹知道错了……你救救我吧!我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我真的搞不清楚……真的搞不清楚啊……”
爰仪皱皱眉,淡淡瞥了小芳馨一眼,冷声言语:“你连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你想让我怎么救你?”
“爰仪姐姐!”小芳馨急得哭出了眼泪,“你是医者,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求你救救我吧!”
“救你?”爰仪朝着小芳馨的小腹方向看了去,“是为医者,我自有我的处事分寸。你若想要得救,就得放弃腹中的孩子……你愿意?”爰仪说着,将清冷的目光盯在了小芳馨的脸上。
“我……我……”小芳馨怔怔看了爰仪一眼,蓦地闭上眼睛,狠狠心,咬牙道,“我愿意!我不要这个孩子!”
她也不能要这个未知是福是祸的孩子!
她还年轻,要孩子,将来还可以生育……
但她绝不能让这个孩子成为阻碍她将来荣华富贵生活的绊脚石!
“你当真愿意堕胎?”爰仪着实没有料到,这个小芳馨,能够做得如此狠绝!
几百年了,爰仪经历了三生三世,一直都没有做成母亲,她是多么希望,她有一天可以为冥生儿育女的……
而眼前这个小芳馨,居然愿意放弃做母亲的资格!
这实在让爰仪有些汗颜。
但见小芳馨决绝地点下了头:“是!求姐姐救我!”
“一会儿……”爰仪皱着眉犹疑地说着,“一会儿上婚车的时候,我带西红花来给你……”
“谢谢姐姐救命之恩!谢谢姐姐!”小芳馨说着一连给爰仪磕下了三个响头。
只要腹中的孩子没了,那么她日后的生活就可以高枕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