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海滨郊外的一个偏僻村落里。
一个男子临海而坐,静静望着不远处打捞捕鱼的女子,眼光深远了又深远。
“嗨,子轩,你这么出神,在想什么呢?”名唤“珠儿”的女子拉着渔网,回头对男子喊道。
一年半以前,也是这样风和日丽的日子,珠儿在海边捕鱼,见到了一艘从南京驶来广州的船只,船只刚一靠岸,就有一个男子从舱里滚落了出来。
那男子浑身是血,头部和身上都受到了严重的创伤。大约是船上的人觉得他没救了,所以将他扔到了海边,任其自生自灭。
珠儿刚巧路过,便救下了这个男子,并从男子身上带着的资料里,得知了这名男子叫做“陆子轩”。
珠儿村里的人,都好心地帮助珠儿照料陆子轩,直至陆子轩身上的伤完全痊愈。
然而,这名男子醒来后,除了知道自己叫做“陆子轩”外,对自己以往的事情,全都忘了。
珠儿问他身世背景,他只是茫然地摇头,脑中一片空白。
今天,是九月初九了。
今天,也是陆子轩和珠儿当着全村人订下的婚期。
再过不久,珠儿就要收了渔网,去准备更衣梳洗,准备嫁人了。
农家人办不起什么像样奢华的婚礼,只能够在晚上简简单单地请全村人热热闹闹地吃个饭,喝几杯喜酒,一起欢笑一下。
这样的乱世里,能够结个婚、安安稳稳地过个日子便是不错的。
“没……没想什么……”陆子轩搪塞了珠儿一句。
事实上,是九月初九这个日子太特殊了。
好似,在很久以前,他也曾答应过一个女子,在九月初九这日,要娶她为妻的。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早醒来,陆子轩的脑海里就充斥了这样一个念头:我要娶的不是珠儿!一定不是珠儿!
好似冥冥中有种意识在告诉他,他答应了的那个女子,不是珠儿,而是另有其人。可是,他失忆了,自从重伤之后,他根本就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
然而,他却是肯定地知道,今生今世,他不能和这个捕鱼的女子生活在一起!他爱的,是别人!
“别骗我了,你有心事。”珠儿微笑着站到陆子轩面前。
俏丽的农家女孩一笑,霎时海边盈满了春风,可是,陆子轩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相反的,他却是觉得这海风刮在他的脸上,他冷极了。海风掠过他的衣襟,就如同是一把把的刀割在他的心上,让他生疼万分。
可是,他却要忍着这疼痛!他不能对珠儿说,决不能!
这一年多以来,陆子轩一直受着珠儿的照顾,珠儿对陆子轩的各种神情都是铭记在心的。
珠儿是第一次看见陆子轩有这样迷惘的神情……
那神情,让陆子轩整个人看上去,距离她很遥远。
珠儿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和陆子轩成亲,陆子轩应该高兴才是啊。
“珠儿,我不能娶你!”蓦地,陆子轩终于是抓住了珠儿的手腕,坚定地说出一句。
“为什么?”被陆子轩这样突如其来的举止吓了一跳,农家女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甚至,还隐隐闪动起了晶莹的泪花。
难道,陆子轩要反悔了吗?他不想娶她?可是……这是为什么呢?这么久以来,他们不是相处得很好吗?陆子轩为什么要在他们婚期的日子里突然说不想娶她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陆子轩松开了握着珠儿的手,慢慢低下了头,“我心里面有个念头这样告诉我的。”
“你的念头?”珠儿秀眉蹙了蹙,“你想起了什么吗?还是……你以前订过婚?”
要知道,珠儿可是这个小渔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了,除非陆子轩以前有过心上人,不然他怎么会看不上珠儿呢?
“我不知道……”陆子轩迷茫地摇着头,“我只是隐隐感觉得到,我生命里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女子……那不是你……”
“我……”珠儿抖动着双唇,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确实,陆子轩是失忆了才和她订婚的。兴许陆子轩以前,已经有妻室了……
如果真是如此,珠儿也不好强求什么。可是……
“我愿意等你啊!”珠儿想到什么,突然抬头对陆子轩喊道,“我不在乎我们是不是今天成亲的,我可以等你!等你想起你以前的事情来我们再成亲!好不好?”
“不用等了,陆子轩,真的不能娶你!”一道白影掠过,海滩上站立了一只雪狐。
会说话的狐狸?!
珠儿惊讶得连连后退几步,一下子跌坐在地,眼中充满了惊惧之色,她手指指向珑儿的方向,口中喃喃着:“你……你……你是妖怪……”
珑儿往前走了几步,在珠儿身前站定脚步:“不要害怕!我是来找陆子轩的,不会伤害你!”说着珑儿前爪伸出,指了指陆子轩。
“我?”陆子轩不解地指指自己,眉头皱了皱。
面前这只狐狸,难道认识他不成?不过他见了这只会说话的狐狸,竟然出自本能的没有害怕。
难道,他今天早上突然跳入脑海里来的念头就是受了这只狐狸逼近渔村的影响?这只狐狸,知道他以前的事情?
“没错。”珑儿在半空中划了一道紫弧,一个匣子掉落下来,她将一把钥匙丢到陆子轩面前,对陆子轩说道,“打开看看,你会想起一切的。爰仪……她还在等你……你不能辜负她!你和爰仪,今生是要相守的!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要陪你一同赶赴革命前线!你不能抛弃她!小师傅需要你的照顾,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要和你在一起!”
“爰仪……爰仪……”这个名字,好像很熟悉……陆子轩喃喃着重复了这个名字两遍,捡起地上的钥匙,他伸手就要去打开那个匣子。
“不要!”珠儿突然扑到陆子轩身前,挡住了那个匣子,不停地摇着头,“子轩,不要!”珠儿是担心匣子里有危险物品。
会说话的雪狐,一定是妖精!妖精没有不害人的!
纵使珠儿也希望陆子轩可以想起以前的事情,但是她不能让陆子轩置身危险当中!
“让开!”陆子轩沉声一喝,将珠儿推了开。
定了定神,他慢慢打开了匣子……
将邪之光射出。
前世的记忆、今生的苦恋,种种画面……尽皆在陆子轩眼前出现……
珠儿也看到了珑儿制造出的那个“心境幻象”,恍然间,她竟然明白了陆子轩不能娶她的原因……
“爰仪……”画面结束后,陆子轩竟然泪流了满面,他拿出了匣子里的青衫袍子,定定看着珑儿,从心底沉重地问着,“爰仪……她还好么?对不起……我太混账了……我怎么可以忘了她……”
“陆子轩,不要自责了!这是你们的命!你在前年‘******’那场火拼中受了重伤,所以才会暂时性失忆的!小师傅她在‘画堂春’别墅里等你,我们快回去吧!”珑儿指指海面上朝着他们漂来的一艘小船。
陆子轩抱歉地深深看了珠儿一眼,毅然决然转过头,走向了小船。
“陆子轩,我祝福你!”望着陆子轩的背影,珠儿恍然大叫了一声。这一叫,却也让她泪流了满面。
她深爱着陆子轩呵!可她更知道,陆子轩心底的那个女子,比她付出得多。既然得不到,她就只能深深祝福陆子轩和那个叫做林爰仪的女子可以幸福一生了!
可惜,她这一叫,却也没能让陆子轩回过头,她的泪水,陆子轩也看不到……
带着对珠儿的感激和祝福,陆子轩踏上了小船,珑儿也跳上了陆子轩的肩膀,她抬起前爪,向着珠儿挥了挥。
那个样子,竟像是微笑着和珠儿道别。
珠儿怔愣在原地,招着手,半晌无话。
罢了,他终是不属于这里,就让他去找他心中所爱吧……
放手吧。今天的婚礼,是属于她的,却不是属于他的!
珠儿是喜欢陆子轩,可她知道,她的情,远远不及陆子轩心里的那个女子……
两个多月过去。
腊月初二,爰仪的生日。
画堂春里,张奎东和任白苏抱着他们共同的孩子在别墅的花园里荡着秋千。张允则在书房里和萧岑商讨着去往广州参加革命的事宜。
小翠给爰仪做了一碗寿面,静静地侍立在爰仪身边。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彻了整幢别墅。
今天,他们这个大家庭里的人,谁都没有出过门。这幢隐藏在森林中的大别墅,四周布置了隐秘的阵法,外人都进不来……
那这敲门声是……
所有人都停下了正在做的事情,不由地诧异了起来……
爰仪吃着寿面的嘴巴、拿着筷子的手,也停了下来。
小翠急忙跑下楼去开门。
“小姐,小姐,你的喜事来了!”不多时,小翠兴奋的声音传了来。
爰仪心里,立时感慨万千。
接着,她看到珑儿窜进了她的房门。
再接着,一个穿着青色粗布长衫的、胡子拉杂的身影闯入了爰仪的眼帘。
那个身影,他目光清澈却充满了沧桑之感。他见了她,慢慢展开一抹倦懒的微笑……
那是属于他们两人的微笑!
“子轩……”爰仪颤抖着哭出声来。
陆子轩心里一热,几步跑上前,将面前的女子揉进了怀里。
三生三世了,他们终于……终于可以相守了……
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
千言万语,尽皆化作了无声的泪水,浸湿了她的面颊,也浸湿了他的心……
两心相知,永不相问。
不管这么久以来,陆子轩去了哪里,发生了何事,爰仪都不想问……
他平安回来了,他好好地站在她的面前了,她别无所求!
从今往后,她要跟随在他的身边,永不离弃!
他放开了她,彼此深深对视着,相视一笑。
(-完-)
番外 后续
宋彦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南京城里一个家庭的宁静。二十一世纪的南京城,上演着上个世纪民国年间的续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