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的摇橹下,水波荡起层层涟漪。
画舫离对岸的渡口越来越近了。
爰仪的心里,也一点点变得开阔起来。
只要船到渡口,她便可以在渡口等着徐轩冥的到来,她想要在第一时间看见徐轩冥。
燕王的眼睛宛如远山,看着倒映在秦淮河面上的天空,他的眼神也袅袅直升入那青天深处,画舫下的碧波涵荡深远。秦淮河虽不大,但在此看来,却宛如秋江大壑,渺无尽头。
朱棣和爰仪依旧是沉默着,而在外面守护着的小超亦不敢打扰这两个人。
少年只是紧紧握着手里的佩剑,随时观测着周围的动静,
小超虽喜顽皮调笑,却知道此时不宜和画舫船舱里站着的那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开玩笑。
一个黑衣人长身立于对岸的渡口上,渡口边上吹起的风奉持起他宽大的袍袖,四周的花草树木摇曳着,却没有一根蒲苇能碰触到他的身上。
他隐于蒲苇之后,然而连一草也不能加诸其身。
他缓缓抬起眸子,穿过重重叠叠的蒲苇,看着远处迎着朝阳渐渐行过来的画舫,两道氤氲的彩光从他的目光中透出,一瞬间,竟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洞悉之下。
未及多时,他眼中的彩光,渐渐隐没在了晨曦之中,他的人似乎也和无尽的晨光融为一体,而他心中所想,只怕过了今日,是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突然地,他叹息一声:“江湖水色多,浮波人生,焉知往东往西,去南去北?”
话音刚落,却听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蒲苇中传出:“我知道。因为我将往南,而你却要向北。”
马啼声踢踏,晨曦的金光渐渐融开,一抹白影逐渐幻化成一袭白衣,马到跟前,徐轩冥跳下马来。
“你果然来了。”黑衣人的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阁下怎知我会来?”徐轩冥剑眉一挑,凌厉的目光盯住了面前的黑衣人。
“那你又怎知我必向北?”黑衣人笑得张扬了一些。
“因为,我将会送你去!”徐轩冥淡淡说着,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缝。他催动内息,背在身后的“将邪剑”立时拿到了手里。
一阵剑风呼啸而过。
黑衣人并没有说话,在晨曦温和的光照下,他的脸色镇定而淡然。
“为晋王卖命,真是你心甘情愿的吗?”徐轩冥冷冷的语气直逼黑衣人的脸。
“你呢?为燕王卖命,值不值得?”黑衣人不答反问。
“燕王是所有藩王中最具王者风范的!”徐轩冥肯定地回答。
“哈哈,是么?”黑衣人的目光忽而一变,眼睛里凝滞起来的冰冷将周围的空气也渲染得有些阴森,“我和你一样,都有自己的使命。晋王让我杀人,我就会杀人!不管他是秦王、燕王,还是什么有王者风范的人,挡了晋王殿下的路,就必须死!”
他阴狠的话里充斥着极度的恨意,让徐轩冥不寒而栗。
寒芒一闪,将邪出鞘。
“有我徐轩冥在此,决不许有人伤燕王殿下分毫,就是你也不行,大哥!”徐轩冥的眸子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你还记得我是你大哥?”黑衣人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你七岁以前可是我照顾你的!”
不错,面前的黑衣人,名为赵航,在徐轩冥为徐家收养之前,徐轩冥曾和他生活在一起,二人同为流浪的孤儿,一直相依为命。赵航脾气古怪,虽然对徐轩冥极为照拂,但只要稍不如意,便会对徐轩冥拳打脚踢,徐轩冥年幼,却哪里敢反抗比他大了六岁的人?
徐轩冥被徐倚清救下带走后,赵航也进了晋王府,从那以后,便一直效命于晋王朱棡,成了朱棡最为得力的爪牙。
“我记得,只怕是大哥不记得了。”徐轩冥脸色淡然,,目光中的寒意却越来越浓重了。
一招划开,将邪的剑光去势猛烈,转瞬之间就闪到了赵航面前。
赵航的脸色急转而下,变得极为难看,他突然退后一步,大袖展开,身化树叶,向后飘去。
他冷哼一声,左手倏然抬起。
就在此时,两道黑影突然从徐轩冥身后窜出,矫健剽悍的身形伴随着龙卷一样的剑光,轰然向着徐轩冥的后背直击而下。
赵航也拔出了身上的剑,一时间,前后共三股剑光聚合,登时生出无限的巨大能量,将邪剑的金光才闪耀出一半,便被那三道剑光压了下去!
赵航的剑尖刺入徐轩冥的左胸前,又迅速拔出。
怒血如同箭一般从徐轩冥口中窜出,一声痛哼,他摔倒在地。
这三个人的剑气融合,竟然可以压制将邪剑!不愧是高手!
徐轩冥从未想过,在晋王身边,会埋藏着这样的人。
江湖中人,多是清高,决然不屑朝廷俸禄和庙堂高位,晋王如何买通了一直身在江湖的赵航?
徐轩冥一直没有弄明白。
那三个黑衣人的剑气极为凌厉奔放,再次汇聚起来的剑光朝着徐轩冥的头顶压了下来,徐轩冥一时只觉得天昏地暗,刚刚站起来的身子又几乎要站不住了。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举指封住伤口的穴道,但那伤口太深,依旧有鲜血不住流出,他脸色苍白如纸,但他的表情却仍是淡淡的,没有一点改变。
闭眼,睁开,抬眸。
内息猛然催动,将邪剑上的金蛇陡然从梦中惊醒!
已经两百多年没有噬血的动物伴着清早的微风,凌厉的金光倏然增亮百倍,金蛇怒吼着朝赵航袭卷而去!
金蛇噬魂!
已经多少年,徐轩冥没有使过这招了?
如今用起来,却似有些生疏……
倏然间,秦淮河上夏天的暖风变为了冷风,呼呼地刮到脸上,有些许寒意。
赵航的脸色一变,右手恃剑挡在身前,左手抓过身边的一个黑衣人,向着金光飞出的方向扔了过去。
将邪的金光从那被扔过来的黑衣人胸前穿过。
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那黑衣人极不甘心地瞪了赵航一眼,落到地上,气绝而亡。
金光停止去势,徐轩冥收剑,负手而立。
他迈开脚步,一步步地向着赵航走近。
浩茫的真气有如波涛汹涌,向着赵航压了过去。
赵航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了。
徐轩冥,几时习得如此的武功?
而且,他手里的那柄剑,似乎透着一股亦正亦邪的气息……
另一个黑衣人见自己的同伴受到赵航利用,为将邪剑所杀,立时大吼着提起手里的剑,向着赵航头顶劈过去。
赵航一惊,抬手一剑刺入那黑衣人的身体,恶狠狠说了两个字:“该死!”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徐轩冥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有变。”徐轩冥冷冷地说道,“连自己的同伴也杀,晋王殿下真该庆幸有你这样的属下!”
徐轩冥的话,很简洁直接地把赵航和晋王骂成了一种货色。
赵航和晋王朱棡,都是不顾手足情谊、不顾他人性命、冷血无情的败类!
“挡我者,必死。”此时的赵航反倒不惧怕徐轩冥了。
因为徐轩冥收起了内息,赵航头顶上的压力也没有了。
徐轩冥看着赵航,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讪笑。
“怎么,你不忍心杀我吗?”赵航看了看徐轩冥身上流着血的伤口,语气里的挑衅之味尽数显露了出来。
剑眉一挑,徐轩冥不由淡淡看了看秦淮河面,又看向赵航,渐渐握紧了手里的将邪剑。
秦淮河上载着燕王和爰仪的画舫,已经向着渡口靠近了……
他,不能再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