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骄阳胜火炙热地烤着大地,空气里蒸腾着一股股热浪,就连风也是热的。
虫鸟都被这热气弄得没了精神,躲在隐秘的窝里不肯出来,连夏日里最常听见的蝉鸣此时也销了声匿了迹。
应天府京郊的一个村落里,池塘边上有一群孩童正嬉戏打闹着。欢声笑语回荡在村落的上空,池塘里被太阳暴晒得病恹恹的荷花也似被这笑声感染,微风过处,昂起了一点头。
一个年仅五岁的小男孩瑟缩地躲在大树后面,一双手抓着大树的主干,悄悄看着池塘边上打闹着的小孩,眼睛里盈满了憧憬之色。
他穿着破衣烂衫,脸上沾满了灰尘,头发凌乱,唯有一双大眼睛里闪着清亮的光芒。
他多么希望也能够去和那些小孩子们玩耍。
可他知道,那些小孩子都不会和他玩的。
因为,他们嫌他脏,嫌他是个没有爹娘的孩子……
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玩,更没有人愿意接近他。
“喂,没人要的孩子,你躲在这里干什么?!”突然地,那群孩子中为首的男孩站到了他的身后,叉腰向他吼出一句。
小男孩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楚楚可怜地看着那个比他稍微大一点的男孩,动了动嘴唇,怯懦地说道:“我……我没干什么,就是想看你们玩……”
“谁让你看我们的?!”一群孩子叫嚣着围了过来。
“就是,不许你看!就不许!”
不知是谁首先在流浪的男孩身上打了一拳,跟着那群孩子们便一齐开始了对小男孩的拳打脚踢。
小男孩抱着头,尽力不让自己受伤,可还是有拳头砸到了他的身上,还是有脚踢在他的身上……不一会儿,他就已经是鼻青脸肿。
他不敢反抗,也不敢哭出声音,只能咬着下唇,忍着疼痛。
他希望着,这样的折磨能够尽早结束……
“你怎么不还手?”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男孩突然觉得砸在他身上的拳头没有了,也没有人在用脚踢他了。
他放下抱着头的手,怯生生地抬起清亮的眼睛,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
在离他不到三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年约十一岁的男孩。
那男孩手里端着一个破碗,穿着和被打的男孩一样的破衣烂衫。而刚才对小男孩拳打脚踢的那群孩子们,已经逃跑得四散不见了。
是他帮了我?是他赶走了那帮欺负我的孩子吗?
小男孩的心里一阵感动。
“我叫赵航,你叫什么名字?”十一岁的男孩见他不答话,便踩着草鞋,一拖一沓地走上前来,蹲到他面前。
“我……我叫轩冥……”男孩怯生生地回答着缩了缩脖子。
“姓呢?”叫赵航的男孩再次出声问道。
“我没有姓……”依旧是胆怯的声音。
事实上,是男孩根本不知道他的本家是什么。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只知道自己叫轩冥。他不知道父母是谁,更加不清楚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三岁开始,他就是一个孤儿,一个四处流浪的孤儿。
他无依无靠,穿的别人不要的破衣服,吃的是路边别人吃剩下倒掉的残羹冷炙。
但奇怪的是,一直有个信念支撑着他活了下来。
不管日子再如何难熬,他都从未想过要死。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深深知道,他要等一个人出现。
只要那个人还没有出现,他就不能死!
“你怎么会没有姓呢?”赵航放下手里的破碗,扶住男孩的肩膀,“这样吧,以后我们俩做兄弟,我姓赵,你也跟着我姓赵吧,我是你的结义大哥!”
“大……大哥……”男孩轻轻摇着头,似是不敢确信。
“好!你别怕,以后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了!”赵航拍着胸脯,语气里信心满满。
小小的轩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心底对这个大哥充满了崇拜和感恩之情。
后来,赵航和轩冥便相依为命,一起讨饭、一起流浪。
冷了,一起找茅草生火取暖,热了,一起到大树下乘凉。
轩冥和赵航在一起生活时,总是赵航在照顾他,赵航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是以也没有其他乞儿和同龄的小孩再敢欺负轩冥。
一开始的时候,赵航对轩冥,确实就像亲哥哥对亲弟弟那样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先给轩冥。轩冥也从心底把这个人当作了自己的亲大哥。
可是不久之后,赵航在讨饭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江湖人。
那个江湖人,武功非常高。
轩冥不记得那个江湖人的名字,却知道那个江湖人看中了赵航的武功底子,是以想要亲自传授武功给赵航。
赵航自从有了那个师傅,便天天勤学武艺,讨饭的事,全都落在了轩冥一个人的身上。
赵航很快就学会了那个江湖人教给他的所有武功。
可是有一天,那个江湖人死了。
是赵航杀死的。
轩冥亲眼看见赵航用剑刺死了那个江湖人。
当时他就被吓住了。
赵航发现了躲在暗处偷看着那一切的轩冥。
他揪着轩冥的破烂衣服的领子,将轩冥从柴垛后拎了出来,狠狠打了轩冥一记耳光。
轩冥咬着下唇,问了他:“你为什么要杀死他?”
那是赵航的师傅,赵航怎能够亲手杀了自己的师傅呢?
轩冥实在是不理解。他只是怔怔瞪着面前的大哥。
他的大哥赵航,像是已经变了一个人……
“因为他阻拦我,他就该死!”赵航咬牙切齿地回答着徐轩冥,“挡我者,必杀之!”
“他是你的师傅……”轩冥被赵航的口气吓到,有些怯懦地喃喃出声。
“这就是我师傅教给我的道理。”赵航不屑地瞥了徐轩冥一眼,“要是有一天你拦我,我也会杀了你!”
说着赵航还把刚刚杀了自己师傅的剑举到轩冥面前比划了几下。
那柄剑上,还存留着斑斑血迹。
看着剑上鲜红的血迹,轩冥不寒而栗。
轩冥不知道赵航的师傅究竟阻拦赵航做什么事情,但他却再也不敢说赵航的不是了。他怕赵航真的会杀了他。
他不怕死,但他不能死!
他还有命中注定的事情要去完成!
再后来,赵航性情大变。他****酗酒,喝醉了的时候就打轩冥,每次都会把轩冥打得痛不欲生。可是他正常的时候,又会对轩冥非常好。
轩冥想过要逃离赵航身边,但他又怕如果他逃跑了,赵航就会饿死街头。因为赵航自学会武功以来,就再也没有干过乞讨的事情了。
赵航觉得,乞讨为生是一种耻辱,他已经学会了武功,他自认比别人高出一等,高等人怎么能做劣等人才做的乞讨之事?
是以,他酗酒的钱,是轩冥辛辛苦苦讨回来的,他吃的东西,也是轩冥一个人讨回来的。
这就是轩冥的义气,他觉得,赵航曾经救过他,他这么做是为了报答大哥。他甚至相信,他的大哥,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可是,赵航却愈发地变本加厉起来。
酗酒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对轩冥的拳打脚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赵航苦恼,为什么他会武功,却不能够过舒服一点的生活。于是每次只要看到轩冥的破衣烂衫,他就会无缘无故的发火,看到轩冥讨回来的只是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馒头,他就会怨恨为什么他吃的不是大鱼大肉。
那一天,他又喝醉了酒。在大街上,当着许多人的面,就对轩冥发起了火。
他拧着轩冥的耳朵,将轩冥丢到地上,然后一拳拳地打在轩冥的脸上。
轩冥的鼻子嘴中都被揍得流出了鲜血,鲜血淋漓之下,他强忍着身上的剧痛,看向赵航的目光里充满了恨意,他大吼出声:“我要离开这里!”
是的,他再也忍受不了了,他想离开赵航,自己一个人去流浪。
只要他不在,赵航就没有钱买酒喝。或许,到时候他就会想起轩冥这个弟弟的些许好处吧。如果赵航能在有一天想起他来,他也会回到赵航的身边,继续做赵航的兄弟的。
谁知赵航听见了轩冥的吼声后非但没有动容,反而一脚将轩冥的头踩到了地上,狠狠地踩着,轩冥稚嫩的面容也变得扭曲极了。
“离开,你想去哪里?”赵航微眯着眼睛,凶狠地瞪着轩冥。
“我将往南,你必向北!”轩冥用尽力气喃喃着,“我们以后,互不相干。”
赵航踩着轩冥的脚更加用力了,轩冥觉得,他的头一定会被赵航踩扁的!
可他的倔强和刚毅,都不容许他向赵航求情。
正巧这时,魏国公府的大小姐徐倚清与丫鬟逛街路过此处,遇见此情形,勃然大怒。
徐倚清看不过去一个乞儿还欺负另一个比自己小的乞儿,是以让家丁拉开了赵航,救下了轩冥。
徐倚清一眼就喜欢轩冥清亮的眼神,便将轩冥带回了魏国公府。
到了魏国公府的轩冥,因为天赋异禀,适合练武,徐达便亲自传授武艺于他,还将他收作了义子,让他改姓了徐。
从此,徐轩冥就以魏国公义子的身份立足于世上。将门虎子,没有人敢对他不敬。
后来,他听说赵航在他被徐倚清救下的当天,也被三皇子晋王朱棡的人带走了。
赵航从那天起就听命于朱棡,一直为朱棡做事。
而徐轩冥深受徐家重视,徐家诸子皆是武将,徐达也有意将徐轩冥培养成为武将以保家卫国,为朝廷效力。徐轩冥在徐家饱读兵书,深谙兵法战略,立志将来有一天也要像自己的义父一样驰骋沙场!
然而,徐达去世时,徐轩冥的年纪还尚轻,未得成为武将。他身为燕王妃的大姐徐倚清便将他召到了燕王身边做事。
燕王对徐轩冥委以信任,他看中徐轩冥的人品和武艺,就让徐轩冥做了他的贴身侍卫。
从那时候开始,徐轩冥和赵航各位其主的命运也就因此而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