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人体解剖课，深入细致地了解和认知人体亦即人类自身，起初感觉新鲜、有趣，学习热情就高，精力也很集中。
但时间一长，接触的老是：“心脏位于胸腔纵隔内，两肺之间。呈圆锥形，大小近似本人拳头，重约200克”啦；“成人共有206块骨头，按其所在部位分为躯干骨、颅骨和四肢骨三部分。躯干骨有51块，颅骨有29块，四肢骨有126块”啦；“小肠是吸收营养物质最主要的部分。食物经过小肠，基本完成消化与吸收”啦……诸如此类、没完没了的知识，在书本上学过之后，又去解剖室反复解剖用福尔马林保存的人体标本（实际上就是人的尸体），便愈来愈觉得枯燥甚至恶心了。你没有闻过福尔马林吧，那种刺鼻难受的气味！
大一那年，幸亏方冰教授教我们人体解剖学。美貌如花又善解人意的她，对我们学习上表现出的情绪变化，早已洞若观火。
那天花香鸟语、阳光明媚。方教授迈进教室时，也是一脸温馨的笑颜。要知道，方教授做学问极其严谨，弄得平素的表情也很沉静的。同学们感到惊讶，眼前一亮，便齐刷刷地注视她。
“同学们，你们是不是觉得——上解剖课乏味？”走上讲台，方教授和颜悦色地问。
“是呵！”有同学响亮地回答。
“那好！”方教授神秘兮兮地，“过去，我们对人体的生理结构解剖得够多了。今天呀，我就用你们做标本，来解剖人类的心灵和情感！”
“用我们做标本？”“解剖人类的心灵和情感？”同学们一愣。
“哇噻！”教室里生动和热闹起来。
“怎么解剖？”有同学迫不及待。
“我请同学们做张试卷——两道选择题？”方教授一双玉手轻轻撑着讲台，用柔柔的目光征求同学们的意见。
“好！”同学们异口同声。
试卷发下来，上面真的就两道选择题。
第一题：他非常爱她。她的娇容闭花羞月，身段婀娜俊俏，气息清纯甜美，性情温润善良。可是有一天，她遇上了车祸。通过住院救治，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脸上却留下了难看的疤痕，身体也有些残疾了。请问，他还会爱她吗？
可选答案：（A）一定会；（B）一定不会；（C）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第二题：她非常爱他。他不仅长得帅气、品行出众，而且已是富可敌国、大名鼎鼎的企业家。可天有不测风云，他的企业突遭致命打击破产，他现在一无所有了！请问，她还会爱他吗？
可选答案：（A）一定会；（B）一定不会；（C）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咳，有趣！”同学们略一思忖，很快上交了试卷。方教授让曾卓和晓雪上台，一个唱票，一个监票，在黑板前公开统计答题情况。
结果：第一题选答案（A）的学生占10%，选答案（B）的学生也占10%，而选答案（C）的学生则占80%；
第二题选答案（A）的学生占30%，选答案（B）的学生占20%，选答案（C）的学生占50%。
“看来，女人比男人重感情。或者说，在情感天地里，女人的青春美丽比男人的声名财富更珍贵、更重要！是这样吗？”方教授看看答题结果，睒了睒眼。
有同学眉头一皱、点头。但多数人却沉默不语。
“我在想，你们都认为这两道题中的‘他’和‘她’是对恋人吧？”方教授不动声色地问。
“那当然！”同学们脱口而出。
“可题目中并未交待‘他’和‘她’是对恋人呀！”方教授启发道。
“但我们的直觉已告诉我们！”同学们仍然自以为是。
方教授就微笑着摇头：“世间之事，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难道：第一题中的‘他’和‘她’就不能是父女关系？第二题中的‘她’和‘他’就不能是母子关系？”方教授进一步点拨道。
“是呵！我们怎么想不到这一层呢？”拍拍脑门，同学们恍然大悟。
“能想到就好！”方教授感叹道。“现在，把第一题中的‘他’和‘她’定位于父女关系，把第二题中的‘她’和‘他’定位于母子关系。想想看，你们又怎样答题？”方教授又一次给同学们下发试卷。
教室里气氛庄重肃穆，静得只有笔尖在试卷上掠过的沙沙声。方教授还注意到，同学们眼眶湿润，眼里都有亮晶晶的东西。
试卷很快收齐。这次统计结果：第一题与第二题，选答案（A）的学生都是100%，没有一个学生选答案（B）和（C）了！
“看来，在我们心灵和情感的深处，父母之爱都是最可信赖的！实际上，也只有父母之爱最无私无畏、最永恒坚定、最崇高伟大！所以，同学们，无论何时何地，你们都要想到父母的爱；无论何时何地，你们都要善待自己的父母呵！”看看答题结果，方教授颤抖着深情地说。
光阴荏苒，逝者如斯。许多年过去，不知为什么，那堂解剖课仍然历历在目，让我们常忆常思，心河上总泛起粼粼的潋滟……
（原载《常德日报》2010年9月16日，转载于《散文选刊（下半月刊）》2011年第3期，选入《2010年中国小小说精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