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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重生

第三回

宋智明独自走在山路上,往回一看,已经没有了跟踪的人,他的心里升起疑虑:难道他们都跟着翩翩去了破庙,那?

他的脑海闪回刚才的画面:智明救了秀明后,将他带到荒山小栈与等待的未静汇合,未静担心地扶过了昏迷的秀明,更对智明连声说谢。智明不解地看着她,问梁未静,你怎么了,你真的失忆了,你真的不记得我,对我没有一点印象了?

未静姣好的面容,木然地看着他。智明将秀明安顿好,对未静说道翩翩将金天翼的人引开后也会来这里,我们一定要小心,要是让金天翼找到秀明,那……

智明不安地看了一眼秀明,就往外走,嘱咐未静他将会叫来附近的农人照顾二人,更说会去寻大夫过来给秀明治疗。

智明从外面关上了门,看着门缝里,握着秀明臂膀的焦躁担心的未静,心里也不是滋味。

智明叫来一对农夫夫妇,让小二准备了些药酒和绑带,心里不由地担心起翩翩来:难道翩翩还没有甩开金天翼,亦或她也已经被盯上了?

他看着漫漫黄沙路,看着两边的青山,叹息道:梁未静她真的失忆了,她完全忘记了我。智明想起了她惊慌的眼神和纯美的面庞:她把我,把我们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可是她,还是和秀明在一起,还是坚定地在秀明身边。

智明苦笑,嘴角露出美丽的弧线:彩轩是这样,梁未静也是这样。一个紫色的身影飘然而至,变得越来越清晰,智明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翩翩,也是这样。

他说完站起身来,对着翩翩的方向招手。翩翩走近了,二人交谈后,向客栈里走去。黄沙路上,山边的草丛中,金天翼的身影忽而出现了,眼神凶狠狠地直勾勾地看着二人。

智明走到了破庙,看到倒下的破门盖在枯草堆上,土黄色的木门上有很多血,他蹲下摸了摸血迹,心生疑惑:难道,难道翩翩已经?

天翼抱着翩翩的尸体,走入夕阳下的山坡,他将翩翩放在了一堆木柴上,风吹过,冷峻的脸上没有喜怒哀乐,刚才的一幕涌上心头:翩翩含着泪,闭上疲倦的眼睛,手松松垮垮地落在了地上,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天翼要向外走去,却又停住脚步,迟疑地转身,看到那个紫色的身影此时已经和尘土为伴,毫无生气。他的嘴角露出邪魅的笑容:与我作对,非死不可。夏翩翩,是你自己找死。

他的目光忽而由凶恶变得温存,想起那一夜翩翩在他身边而眠,对他说着话儿:天翼哥,你要真的是我的天翼哥就好了。

他走向了翩翩,蹲下身来,看着她苍白的脸上的血痕和泪珠,想要伸手去触摸她的发丝,却又停了手,心里恶狠狠地想到:还是让你的同伴来给你收尸吧。

正欲离开,却看到她紫色衣服下一个红色的东西,他定睛一看,是那个红色的纸鹤。他的心被触碰到了柔软的一角,眼神有些恍惚,回忆里,他将红色纸鹤叠好放在桌子上,想象中,翩翩拿起纸鹤,带着笑意欣赏。不由叹息你对我有情,对我不忍,奈何我意如此决绝。夏翩翩,如若来生再见,你我,定不会如此了结。

天翼一把火烧着了翩翩身下的柴堆,轻轻地放开那只红色的纸鹤,在烈焰中,飘飘然,飘飘然垂死飞舞,最后在火光中化为灰烬。天翼的眼中略过忧郁,脑海里回想翩翩抚琴,他饮酒,翩翩与他在河边说笑的场景:最是那年春好时,百花落尽仍争艳。醉里也曾把心付,奈何世间多苦凄。翩然转身时已晚,长吁短叹悲莫名。

日落夕阳,智明遍寻不到翩翩,就徜徉在街上,不知不觉到了怡香苑。他怅然若失地走进华丽的怡香苑,看着这些寻欢作乐的人们,没有理会老鸨的热情招待,却独自饮酒,淡然地自称是来找翩翩的,翩翩不在就等到她回来为止。他喝了很多酒,看了一些女子的舞,却始终没有等到翩翩。他转念一想,就起身去了二楼翩翩的房间,只见素雅的房间里别有一番格调,紫色的窗帘,干净的窗台有些别致的盆景,粉色的被子,还有被子上一只小纸鹤。他走向了翩翩的床铺,回想翩翩坐在上面和躺在里面的场景,不觉地翻起床铺来,终在枕头底下发现了翩翩的信件,他惊讶地拆开了信笺:

秀明亲启

若见此信,想必我此时已不再人世。从你来找我的第一个夜晚,我就知道我的使命到了。我已知杀死慧明的人是谁,但我却不愿诉之。为你牺牲本不是我愿,无奈心里牵挂已了。翩翩此生无所得,只在梦里逐与你们为伴的快乐时光。

秀明哥,永别了。

智明抓着信件,用力将信件揉成了一团,心里十分痛楚,脑海里回想起小时候四个少男和彩轩,翩翩在花海里追逐,在湖边的沙滩上躺着的快乐场景,想着翩翩放着风筝,向后走向后走,撞到了身后的慧明,大家笑作一团的场景:到底要失去多少人,这一切才会了呢。

月亮爬上了树梢,智明看着月亮,想起那日在山崖上和彩轩说着决绝的话离开的场景,泪水湿润了双眼:彩轩,你现在在哪里,你一定不能有事啊。

秀明醒过来后,发现身处荒郊野外的大树边,燃起的篝火,头顶的大树,未静在旁守候。秀明发现他的伤已被处理,好了大半,精神也大好,全然没有受伤后的虚弱。他起身脱掉外套,往未静身上盖去,未静却醒了过来,揉着迷糊的眼睛,展露纯真的笑容:秀明你,你醒了。

秀明微微一笑,笑容是如此的暖人心:阿静,是谁,是谁救了我,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

未静看了看周围,不解地说道:我睡着之前,他还在这里。现在……

未静站起身来:是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老伯伯,他个子高高的,人也壮壮的,头发有些白了,但也不是全白,还戴着一个面具。面具上什么都没画着,是木头本来的颜色。

秀明温柔地看着她:还有呢?

他好像武功很好的样子,帮我们生了火,帮你包扎了伤口,又运气还是什么给你,看着你的面色逐渐转好,他才放下心来。

秀明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戴着面具,武功很好?难道,真是义父,难道义父真的没有死?

未静推了推正在沉思的秀明:怎么了,秀明,你知道他是谁,你认识?

秀明浅笑着摇了摇头。

那就奇怪了,我不认识你不认识的,他还戴什么面具,神秘兮兮的。

秀明看着未静脏兮兮的小脸,问道:翩翩呢?

翩翩?未静想了想:是一个自称宋智明的人把你送到听雨轩和我汇合的,翩翩姑娘自从上午把我送到那个客栈后,就没有出现过啊。

秀明皱起了眉头:那他们二人现在何处?

未静想了想说:翩翩姑娘说一定会带你来找我的,让我一定要等到你们,我也等到了。宋智明离开后不久,天还没全黑的时候,那个神秘的面具老伯伯就出现了,他把我们带到了这里,还说那个客栈已经不安全了。

秀明心里一紧:难道智明和翩翩已经?

他拉起了未静的臂膀:我们去城里,我们去找翩翩。

未静认真地点了点头。

月光下,大树边,一堆燃着的篝火,两个依靠的身影,渐行渐远……

天已经很黑了,当天翼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府中时,天如还坐在大厅里等候。看到拖着脑袋睡着的天如,天翼心里一阵心疼,不忍吵醒她,就轻手轻脚向前,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天如身上。他想转身离开,却还是停住脚步,坐在了天如旁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天如。

天翼的目光中有些怜爱的泪光:我天天在外奔波,却不知你也夜夜在此守候。你只是我的妹妹,我的义妹,这是何必呢。

天翼的目光落在金府前的空地上,年少时的回忆涌上心来:寒冷的冬夜,小天翼在街边酒铺的石阶上缩成一团坐着,小二打开大门倒了热水在地上,却泼到了小天翼,天翼被烫的大叫一声,小二看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说了几句就关上了门。寒风将破棉被上的热气,吹散在干冷的空气中,天翼觉得冷极了。睫毛上冻出了冰雪,小天翼冻得将团着身子的棉被扔到了一边,此时的他穿着破旧的袖子都只有一半长的布衣,鞋子也是破了底的,他冷的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匆匆行走的人,没有一人停下脚步。

天翼站起来,身体却还是缩着的,此时的他只有八九岁,个子小人也消瘦,手臂和腿脚都冻的青紫,他漫无目的地向外走了两步,任凭冬雪盖在身上,眼里却渗出了热泪:娘,翼儿快要死了,翼儿快要来陪你了。

他无力地像纸片一样跪倒在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慢慢地走过来一个灰衣服的男子,穿着很干净的白鞋,他慢慢走近,在小天翼面前停了下来,小天翼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脚踝,用最大的力气说着最轻的话:救我,救…我。

小天翼记得这个男子将他带入了一家小客栈,给他盖上被子,点上炉火,让他喝了点白粥和汤水。小天翼只看到他模糊的样貌:个高,结实,皮肤较深,浓眉深目,鼻梁高高。他扶小天翼喝好汤饭,便要离开。小天翼迷迷糊糊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叫唤到:爹,爹爹,翼儿从来没有见过到你,娘,娘也说你早就死了,可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不要翼儿,一定不会看着翼儿死的。

男子将小天翼的手推开,把他安顿在床上:我不知道你是谁,更不是你爹。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把我当成你的师父,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但你必须听从我的命令。

小天翼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应道:好的,师父。

小天翼身体恢复了,看清眼前这个男子:身高七尺有余,健壮结实,30出头的样子,年轻的外表却有着苍老的神情。小天翼被他带到了一个华丽的府衙门前,府里却笼罩着悲伤的气氛,走来走去的下人都面带难色。小天翼问道:师父,这个金府是个什么地方,又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的天翼已经穿上了破旧的棉衣,而师父则穿着黑灰的大衣:翼儿,这是金陵有名的金府,这里的主人有权有势,家中三代为官,祖上更是为大明太祖打下过江山的有功之臣。金洪烈现任兵部郎中,前途大好。金洪烈膝下有儿有女,不过几天前,金家小少爷染上了重病。师父我曾有幸被邀去探病,自知金少爷已无回天之力,我想过了这几天,已该魂归西去。

翼儿显得很疑惑:师父,那金小少爷就算死了,与我等又有何干。

师父笑了:金家少爷和你同样的年岁,如果他死了,金家又不愿对外宣布这个消息,那你。

翼儿看着师父的样子出了神。

夜里,小天翼爬进金家大院子,偷偷摸摸地进入一个又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在祭台上看到了些糕点和水果,他兴奋地从盘子中取下食物,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盘子,一个家奴快步走来,看到月光下小天翼的身影,竟害怕地叫起来:少爷,少爷,小少爷你。

他边呼喊边往外跑,不多久,金洪烈和夫人赶到,身边跟着几个家仆,他们找到了在床下藏着的小天翼,看到小天翼稚气的模样,金洪烈和妻子的神情变得柔和起来,金夫人温柔地说道:小朋友,你从哪里来,你叫什么名字。

下人们把天翼从床底下拖了出来,只见小天翼穿着单薄的衣服,脸上脏兮兮的。小天翼害怕地说道:我从小没有爹,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我娘一直叫我翼儿,翼儿。三个月前,我娘她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金夫人把小天翼拥入怀中,眼中含泪地说道:翼儿,你今夜怎会来我们府里偷食呢。翼儿,可怜的孩子,从今以后就让我做你的娘,照顾你,好吗?

小天翼在她的怀抱里哭泣,金洪烈则在她的边上摇头叹息,小天翼的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天如醒了,轻轻唤了声哥哥,天翼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看着天如疲倦的但看到他后兴奋的脸庞,天翼温柔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天如笑着站起身来,把衣服还到哥哥身上:因为你是我哥哥啊。你是金天翼,我是金天如,爹娘让我们要像亲兄妹一样好。

天翼抓住了天如的手臂,让她扑到了怀里:亲兄妹?他苦笑了:你做的到吗?

天如不知如何作答。

我知你心里爱慕我,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我爱上了沈嘉柔,你是何等的难过和失落,却还是那么宽心地祝福我们,帮助我们。年初我遇上了梁未静,你的心里是多么的不高兴,对于我们的婚事却还是乐观其成。从小到大,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支持我,帮助我,如果没有你,我金天翼一人生活又有何乐趣。

天如轻轻推开了天翼:哥,你今夜为何要说这番话?

天翼苦笑着说:她死了,这难道不是上天对我的另一个惩罚,告诉我,做的错事已经够了。

天如不解地问道:她?谁?

天翼的嘴角露出凄苦的笑意:你既不与她相熟,说出来,也不过是个名字罢了。

天翼说着往里面走去,却被天如拉住了衣袖:哥,还是没有找到梁未静吗?

天翼迟疑地站住了,甩开了天如的拉扯,变得愤怒起来:不要和我再说这个人,我和她之间,已断无瓜葛。

天翼走开了,天如却露出了欣喜的甜笑。天翼忽而停步,转过身来,看着天如美丽的容颜。

黑色的头发高高盘起,发髻上插着金色的簪子,还有一朵红色的牡丹花,洁白的皮肤,深情的美目,圆润的脸庞和粉嫩的朱唇,无不让人心动,连日日相对的天翼都发出感叹:天如啊,我们在一起也有十多年了,哥是看着你从一个小女孩,出落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小美人啊。

天如俏皮地走过来:那哥哥爱吗?天如靠近天翼,此时的天翼竟没有闪退,他看着天如白皙的脸庞和白衣服里雪白的脖颈,一时入了神,却又立刻清醒过来:可你,终归是我的妹妹。他露出尴尬的笑容,忙别过身去。

天如眼中含泪地笑了:不是,我不是你的妹妹。天如变得激动起来:外人可能不知道内情,但你知我知,爹娘都知道,我不是你妹妹,你也不是我哥哥,你只是,只是……

天翼双手抓着天如的肩膀:天如,我知你心中一直对我有意,我却总是刻意地躲闪。嘉柔的伤害,未静的伤害,还有她的离去,难道是在告诉我,不要去追求得不到的人,而怜惜眼前的你吗?

天如欣慰地笑了,眼里的热泪流了下来,她等这一刻太久太久:哥,不,天翼,从小时候,爹娘告诉我,你就是我的哥哥,我要像对亲哥哥那样对你好,已经十三年了,可是你知道吗,从六年前开始,我已不再将你当做我的哥哥,而是。

天如哭了,天翼将她拥入怀中,抚摸着她的黑发:天翼,我不想你和嘉柔姐姐私奔,你们真的没去成,我真的不想你娶梁未静,梁未静她却又逃婚了,我不知是该为你难过,还是该为自己高兴。一件件的事难道不在告诉我,在你身边的人应该是我吗?

天翼叹了口气,眼里含着泪水:回忆中,8岁的他,被金洪烈夫妇打扮的焕然一新,第一次见小天如时的情景,那时的天如才4,5岁,圆面孔,白皮肤,大大的眼睛像会说话一样,小天翼看着衣着富贵华丽的她说不出话来,小天如却过来拉住天翼的手,嘟着嘴问爹娘哥哥不是,不是睡着了吗,怎么又来一个不一样的哥哥,哪个才是我真正的哥哥?

金夫人哭着捂住了嘴,金洪烈平静地说道:如儿,这个也是你的哥哥,叫翼儿,金天翼。

天翼不好意思地看着小天如,金夫人却泪中带笑地说:如儿,从今往后,你要待他如亲哥哥一般。

金洪烈浅笑着说道:翼儿,还傻站着干什么,带着妹妹去玩啊。

两个小孩子对望了一下,就拉着手跑出门外去了。

自第一次见面到如今,已过了13年,义父义母待我如己出,天如你待我更是亲厚,这恩情,我金天翼不知如何相报。

天如笑着推开了天翼:这十多年来,天翼你也填补了爹娘痛失哥哥的悲伤,也承担起金家大少爷的责任,对爹娘尽孝道,对我也关怀体贴,你的感激之情不就化为每日的点点滴滴吗?

天翼变得懊丧起来:可是我,可是我当初,竟还想过和嘉柔离开这里,抛下金家,抛下义父义母,还有你。

天如微笑了:可是最后,你和嘉柔姐姐还是没有走成啊。这么说来,我倒要谢谢嘉柔姐姐的放手,谢谢梁未静的退出了。

天翼和天如互视,目光中都带着重新审视对方的欣喜和激动,门外,金洪烈看到了二人,他清了下嗓子,天如和天翼都望向了金洪烈:爹。二人齐声叫到,金洪烈点了点头:天翼,跟我来书房一趟。

天翼看了眼天如,就跟着金洪烈走了,天如望着天翼的背影,露出幸福的微笑:金天如,等了那么些年,终于等到了对天翼诉衷肠的时候,不管他接受与否,至少你的心里舒服了。

她微笑着转身向里屋走去了。

天如在房间走来走去,一会儿坐到床边,一会儿坐到桌边,脑海里回忆天翼大婚的夜晚,喝醉酒睡在床上,还大声叫着未静的名字,她过去将被子盖在天翼身上,天翼却一把将她搂住:未静,你别走,你别走!

天如吓坏了,却只能红着脸,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娇弱地说道:我不走,我不走,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天如想着想着,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心想:不知爹爹是叫哥哥谈论些什么,如果哥哥,不,是天翼,能跟爹爹说我们的关系,让爹爹同意我们的事,那?

她欢快地转圈,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美丽的自己:洁白的脸庞,白色的睡衣,大大的眼睛闪动了灵光。她抽开抽屉,目光却落定在一个金色的簪子上,脸上的笑意隐去,对于羽林的回忆涌上心头。

那日,范羽林约她到城东醉心亭见,她在醉心亭旁的小石桥上等待,却久久不见羽林的身影,她百无聊赖地拖着腮帮,身子撑在桥上,终于看到羽林气喘吁吁而来。她自是责问一番,羽林却解释他早就从李府出来了,却在路上遇到流氓调戏个小姑娘,他打退了流氓,遇到小孩子掉落水里,他将孩子救起,还遇到老奶奶被贼抢了钱袋,他追了好远才追回。

看着湿漉漉的羽林和他的气喘吁吁,天如却笑出了声来:那,那个小姑娘漂亮吗?

羽林认真地说:我刚才说了那么多是为了请求你的原谅,没想到,你就听进了这句话啊。

天如笑着说:那那个老奶奶漂亮吗?

羽林笑了:漂亮漂亮都漂亮,不过没有你漂亮。

天如得意地嘟起了嘴巴:范羽林,没想到你也这么不正经啊。

羽林摸摸自己的脑袋:李兄说我这个人就是嘴笨,太一本正经,所以20了都没有心上人,更没有女孩子心仪我。

天如和羽林说着走下了石桥。

羽林从胸口拿出一个绢布,里面裹着一个簪子,绢布湿了,簪子上也沾满了水,他不好意思,想悄悄地收起来,却被天如一把拿住:藏了什么好东西,偷偷摸摸的。

羽林不好意思地摊开双手:是一支,一支钗。

天如一把拿过,将钗子甩了甩,举在阳光下看着:这么精贵的金钗子,还是只凤凰的形状,你是从何得来的?

羽林腼腆地笑着说:这是我娘的,我爹当年送给我娘的,爹娘说,将来要传给,传给我们范家的媳妇。

天如笑着说:你们范家就你一个儿子?

是啊,我爹就我娘一个妻子,我娘就我一个孩子。

天如笑了:那你今日是要将这个钗赠与我?

羽林有些惊到了:我,我,不知天如姑娘你,会不会收下。

天如拿来钗子插在了头发里,乌黑的长发上,几朵粉色的花,中间是一个金色的钗:你送我,我就收下,只是范家媳妇的事。

羽林笑了:我,我骗你的,其实这是我在街上买的,不是,不是纯金的。

天如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好啊,范羽林,你都骗我。

羽林笑着说:不过你带着也真好看。这还是我,我第一次送女孩子东西呢。

那这样就算送了?

不不不,我,我背了一首诗的,可,可应景了。他清了清嗓子,天如在一边甜笑着看着他,露出期待的目光: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看着他背完,天如露出不悦:为什么要背诵这首词?

羽林还高兴地说道:因为,这首词的题目好像叫钗头凤,和这个钗子好应合的,所以。

天如质问道:那你知道,这首词是什么意思吗,是谁写的吗,他为何要写吗?

羽林显然一问三不知:真不知你这个一代单传的公子哥,你爹娘都教了你些什么。

天如不悦地走开,羽林跟在她身后:天如小姐,天如小姐……

天如将钗子插入头发,感叹道:错错错,莫莫莫,如曾相爱,此生断无遗憾。羽林啊,可惜你从未得知,我心到底归属于谁,我们二人,也从天翼大婚未成的那夜起,失去了所有可能。

天如发着感慨,却听窗外几声脚步,在墙根下断了,就从椅子上起身,跑到了窗户边上:天翼,是天翼吗?

声音飘落在冷冷的空气中,没有回应,天如叹息地正准备走向床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天如,我想,我们两个还是算了吧。如果还没开始,就遭到如此激烈的反对,想必以后,也没有什么轻松的好日子得过。爹爹说的很多话,我都会去考虑它的对错,只这一句,我是深信不已—没有家人祝福的婚事,是不会有幸福的。

天如真真地听着,面容十分落寞,天翼苦笑着说道:我害了嘉柔,没能和林震天好好生活,害的嘉柔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我害的未静掉落悬崖,身心受伤,更害的夏翩翩,失去了性命。也许我本就不是个好男人,也许,跟着我绝对没有好下场。

天如的泪水流了下来:天翼,不,是哥,你别再说了,我求你,别再说了。

天翼站在窗外的墙根下,二人说着话却不得见:趁我们还未开始,就仍保持哥哥妹妹的身份吧。我不能对不起义父义母,更不能对不起你。

天翼轻轻地走开了,带着落寞,带着感伤,天如却不知他的离去,看着寒月,轻声唤道:哥,你听我说,我金天如此生非你不嫁,况且,难道你忘了,你忘了梁未静逃婚那一夜,我和你……

她走到窗前向外张望,却不见天翼的身影,她哭了起来,哭声很小,泪水却断了线地掉落下来。窗外是冷月,离天如不远的墙的转角,天翼抬头看着乌云里的月亮,落下了清泪。

(谁说爱曾来过这里,独留下孤单徘徊影

沿途说,过去点点滴滴无人应

行前路路显更漫长,回首望人已经走远

论回忆,再多再美都不能重来

人生,悲欢离合嗟叹亦无尽)

天很黑,夜很冷,未静和秀明走在静静的山路上,未静打了哈欠,神情恍惚地跟在秀明身后,秀明转过身来问她:这么些日子以来,你也真是累了,为了我,你付出那么多。

未静笑着说:哪有啊,你对我也很好啊。

秀明看着眼前的未静,褪去梁府大小姐的荣华,只一身白色的长衣,简单的盘发和素雅的花式,再加耳旁垂落的黑发,月光下的白衣未静恬静而美好:跟着我,天天风餐露宿,还有那些未知的风险,如果你因我再受伤,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未静笑着说:我们两个啊,从悬崖掉下去,都没有死,还有什么能让我出事的啊。

未静说着却踩到了石块,诶哟一声就摔在了地上,秀明关切地回过头来,看着她:不是刚说自己没事,现在就。

未静揉揉自己的小腿,动了动自己的脚,感觉不到一点点疼痛,她却装疼撒娇地说道:秀明,我,我脚崴了,不能,不能走了。

秀明叹息地摇了摇头:那我背你吧。

未静笑着说道:好啊!就站起来跳上了秀明的背,秀明被压地向前踉跄:我重不重啊。

秀明淡笑着摇了摇头:那你背着我累不累啊。

秀明浅笑了:背着你,一辈子都不会累。他的声音很低,好像在自言自语,未静好奇地问道:你说什么?

秀明忙解释道:没,没什么。

月光下的夜路,是那样的冷寂和漫长,直到皎月拨开迷雾,将眼前的路,展现在秀明面前,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未静在秀明的背上睡着了。

阿静,阿静。秀明柔声地唤道。

未静没有任何反应,秀明低头浅笑:梁未静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善良的丫头,她对我,竟没有丝毫的戒心。他心里想到:只是翩翩,翩翩和智明到底去了哪里呢,如果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不可能就抛下我和梁未静在这荒山野岭,不可能让陌生男子带我们来到这里的啊。

秀明背着未静,低着头,丝毫没有觉察到彩轩到了眼前,直到看到彩轩的脚和裙摆,他才停住了脚步:彩轩。他低声激动地叫到,慢慢抬起了头,看到彩轩美丽的脸庞:秀明,我知道你不会有事,我知道。

秀明赶紧将未静放在地上,让她站着,未静却一个劲地往他身上靠,彩轩看了一脸不悦,却还是冷酷的表情:她,是怎么回事。

阿静她摔了一跤,脚崴了,所以我背着她,背着背着,就睡着了。

阿静?你和她何时如此要好了。

秀明不知如何作答,立刻转换了话题:彩轩,是你让智明来救我的吧,可是你为何迟迟没有出现,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我,没事,智明也没事,只是翩翩她。

秀明变得紧张起来:翩翩她,她怎么了。

看着彩轩那毫无生气的脸,秀明猜出了大概:难道翩翩她被金天翼。

彩轩眼中含泪看着他:智明将你带到梁未静身边,等着翩翩来会合,谁知金天翼跟着翩翩也到了你们躲藏的地方,为了保护你们二人,他们将金天翼引开,可金天翼却盯上了翩翩,知道翩翩骗了自己,就把她杀了。

秀明激动地猛然看着彩轩,他身体一震,未静也即刻醒了过来:你,你怎么知道的。

今日申时,我在和智明约定好的地方等他,却迟迟不见他,就根据智明留的暗号,到了后山。后山仅听雨轩一家客栈,我就悄悄潜入,才发现没有你们的踪迹,问了小二,才知道你们二人被一个神秘人带走,我就沿着山路走来,在破庙看到了金天翼离开,我往庙里走,却看到了翩翩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正准备试探,金天翼却回来了,接着我就跟着金天翼,看到他把翩翩的身体给烧了。

秀明跪倒在地,未静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看着伤心的秀明和眼前这个不怀好意的美艳的彩轩:为什么,翩翩会为了救我,而,而牺牲自己。难道为了我死的人还少吗?

彩轩也跪倒下来:人死不能复生,至少,智明没事。

秀明眼中含泪,无助地看着彩轩:为什么,我们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错的,刺杀梁延年,使得未明,慧明惨死,带梁未静离开金府,却间接害死了翩翩。

彩轩摸着秀明的头发安慰,未静只能在旁焦虑地看着,眼中也噙着泪水:翩翩的死,只能怪金天翼,秀明,我们要为她报仇,只能为了她,去杀了金天翼。

秀明垂泪的双眼看着彩轩,这个冷艳的彩轩,无论何时都不忘了报仇。

未静蹲下在秀明身边,关切地说道:人死了,报仇有什么用,不就又多了新仇,添了亡命。秀明,金天翼是何等人也,你若杀不成他,反被他擒,岂不是。

彩轩走过来抓住未静的衣领,将她扯了起来:梁未静,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为了救你,秀明就不会受伤,秀明不受伤,就不会去找翩翩,那翩翩就不会死。你这个与我们毫不相干的女人,却在时时处处影响着我们,让我们身边的人因你而死。

未静睁着惊恐的眼睛:你,你是谁,你为何这么说我,我也不知何故会跌落悬崖,更不知金天翼和我们有什么过节,与翩翩姑娘也只是有几面之缘,你怎么能说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呢。

彩轩放开了手,惊诧地说道:梁未静,你不认识我?你都知道翩翩,却说不认识我。

她走到秀明身边:秀明,到底是什么回事。她轻蔑地笑道:别告诉我,别告诉我她跌落山崖,把脑子摔坏了。

秀明站起身来,看着彩轩:梁未静她,失忆了。跌落瀑布之前的所有的事,她已经记不得了。

彩轩冷笑了:撒谎,你撒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看她好端端的,伤了什么都不会伤了脑子吧。

秀明走到彩轩身边,二人看着月光下的未静:也许是受了惊吓,也许是一下子钻入水里,脑子经过剧烈的震荡。

彩轩苦笑了:秀明,从小爹就告诉我们做人做事的道理,我们习武也是为了达成我们的目标,我爹的期望,可你自小就太过善良,太容易相信别人,这次,这次你竟真的以为梁未静她失忆了,就对她产生恻隐之心,你是不是要等到,我被她害死了,或是智明被她害死了,才会清醒。

秀明看着未静,没有言语,未静却走上前,近距离地面对着彩轩:害死你,害死智明?我可没这个本事。看你也是秀明的旧相识,你那么关心秀明的事,那你能告诉我,我和他是怎么掉落悬崖瀑布的吗?

秀明从悲伤中稍微清醒了些,也带着疑惑看着彩轩:是啊,彩轩,那日,你为何会出现在金天翼的人马中,为何会被他们劫持?那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金天翼有没有为难你,你又是怎么逃脱的。你为何未进入金天翼的人马中,金天翼又怎知我和阿静去了那里呢。

彩轩不知如何应答,一时间陷入静默中。

未静却不依不饶地说道:当日你也在场啊,那你出现在金天翼的人马中,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出卖了我们?

秀明也变得疑惑起来:彩轩,你说,你为何会和金天翼在一起,你为何会和他一起追赶我们到悬崖峭壁呢?如果不是你的突然出现,我又怎会束手就擒,阿静又怎么会失足跌落呢?

未静听出了原委,质问彩轩:哦,是为了你,你做了人质,秀明才放弃抵抗,我才会跌落悬崖,秀明才会跟着我跳下去。也就是说,我们都是你害的,那么翩翩,也是你害的。

彩轩的眼中含着泪水:不,不,不是这样,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死,我只是想在混乱中继续我们的计划。就算我们杀不死梁延年,杀了你,不是让梁延年比死了还痛苦吗?

秀明的泪眼变得坚定起来,双目燃着不可置信的怒火:彩轩,慕容彩轩,我没听错吧,原来发生这么多事,都是因为你要报仇,你要害死阿静!这么说来,就是你去告的密,让金天翼知道我们在哪里出现,才让他这么快就追上了我们。是你的计划败露,让金天翼识破,才有了后来以你来威胁我,而害的阿静坠崖的事?

彩轩却毫不示弱:阿静阿静,梁未静何时成了你的阿静,秀明,你变了。

秀明变得激动起来:我变了?变得是你吧,慕容彩轩。你宁可冒着牺牲我的危险也要对付梁未静,让梁未静横遭意外,让梁延年伤心欲绝真的那么重要吗?报仇远比活着的人重要?报仇,完成师父的遗愿,比我还重要?

彩轩被质问的流下了眼泪。

几个月前,我以为智明死了,我真的很难过,我心疼你,为你惋惜。你却告诉我,你并不真的如此伤心,你的心里,一直都有我在。我信了你的话,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们之间,不只是我的一厢情愿。那夜,我单独约见梁未静,说了那些话骗得她的信任,进而刺杀她的父亲,你说要我千万小心,如果我出了事,你也绝不会独活。我信了你的话,我在心里承诺,为了你,为了你我一定要活下来。没想到。秀明激动又痛苦地语塞了。

彩轩哭了,未静却镇定地看着她。

彩轩,我看错你了,我高看了你对我的深情,错付了自己的真心,你远比我所了解的更冷酷无情,对智明如是,对我也是这样。秀明看了眼未静,要和她一起离开,彩轩却看着二人要走去的背影,从后抱住了秀明:秀明,对不起,秀明,对不起,我只是,只是一时之气,我根本不想伤害到你,哪怕一点点。

秀明将彩轩的手扒开,决绝地说道:彩轩,你只存在于我的回忆里,只存在于我们五人共同的回忆里。

未静看了眼彩轩,露出愤恨的眼神,和秀明一起离开了。

彩轩哭了,浑身瘫软地坐了下来,但她的心中却暗下决心:梁未静,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你为了秀明掉落了悬崖,再假装失忆,就可以骗了善良的秀明,让他对你好,让他对你温柔吗?你错了,你根本就不了解秀明,只有我才了解他,只有我才能得到他。为了他死,你能做到,我更能做到。我爱秀明,我一定要把他夺回来!

经过了一个漫长的黑夜,清晨还是如期而至,在客栈小憩的未静醒了过来,却发现秀明不在身边,她着急地四处打探,小二说凌晨天刚亮,和未静一起来的男子就出门了,他说他会回来的,让未静不要着急地到处寻他。未静想到了昨夜彩轩倒地哭泣的样子,心里揪了起来:龙秀明终究放不下彩轩,他对彩轩的爱和依恋远比我想象的要多。我和他这样离开,他怎么放心的下她呢?

未静忧心忡忡地看着外面的小路,脸上露出疲倦困惑的神情。

彩轩和秀明走在山路上,白衣的彩轩和蓝衣的秀明是如此的相称,连清冷的气质也是如此相合。

秀明淡淡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在那里待一个晚上。

彩轩淡然地说道:哭也哭过了,想也想过了,我慕容彩轩,怎么会为了这么一个心结而难为自己呢。你若偏心于梁未静,我纵是灰心丧气到死了又有何用。

秀明的心被攫住了,彩轩总是能说出那些自己察觉不到,却让闻者心痛的话:我怎会偏心于梁未静,我只是就事论事。彩轩,我们在一起十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

彩轩淡笑着说道:了解,了解。知道你的犹豫,知道你的温柔,对翩翩,对你的阿静都是这样。

秀明心痛地说道:阿静为我而坠落悬崖,为我失忆。想想从遇见她的第一天起,她就一直在帮我助我,如果她有错,那也不过是梁延年的女儿罢了。可话又说回来,梁延年又有什么错呢,与我们又有何干,为什么我们要去刺杀他?

彩轩叹息摇头:你终究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总是思前想后。我想的就简单多了,是爹让你们去刺杀梁延年的,不过结果是,你们失败了,而梁延年杀了慧明和未明,梁未静的爹和你的两个兄弟,孰轻孰重,你的心中自有定论吧。

秀明叹息了:有些事情,不能说过去就过去,有些过去,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我知道彩轩你很多时候,都是假装坚强,即使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也要强硬地去拒绝他人的好意。现在,只有你和我,还有智明了,难道我们不该好好地对对方吗?

正说间,二人到了群山环抱的山间空地上,两边还有潺潺的山泉。

彩轩指着前方说:就是这里,昨天天翼在这里葬了翩翩,现在,也只剩一堆土灰了。

秀明变得落寞又沉重起来,他蹲下来看着这烧焦的木炭和灰黑的泥土:翩翩,你就这样走了,我的心怎能不痛怎能不悔。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慧明,我答应过,答应过要将你带回杭州的。

秀明的泪水落在了泥土上,彩轩看着心也软了下来:秀明,我想翩翩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回去,她的心中,确没有慧明,但我可以看出,她对金天翼有所眷恋。我们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是金天翼错手杀了她,也许。

秀明泪眼望着彩轩,变得愤怒和坚定:就算她对金天翼有情,就算金天翼也曾对她有意,她终究还是死在金天翼的手上。我龙秀明在此,在夏翩翩的坟前立誓,一定要找到金天翼,让他解释清楚一切。我要为夏翩翩报仇,取那金天翼性命,百死不悔!

彩轩关切地看着他,心里想到:秀明,你没变,你还是那个热血,有情义,善良的秀明,也许变的真的是我。爹说过,让我不能爱上你,但我做不到。我想,我定要忤逆爹爹的意思,爱你,为你而死,也许是我和翩翩一样的结局了。秀明啊,你知道,翩翩爱的不是慧明,更不是金天翼,而是你吗?

彩轩唤了声秀明,双眼含着泪水:秀明,我错了,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如果翩翩能活着,那什么仇都不用报了,什么恨都不该再有了。

秀明看着她,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彩轩,翩翩一定不会白死的,我一定,一定不会让她白死。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秀明和彩轩离开伤心地,走在回去的路上,秀明心中若有所思,彩轩也心事重重,神情恍惚,只记得静夜里,彩轩席地而哭,一个男子出现在她身后。

轩儿,为何事这么伤心。

彩轩停住了哭泣,转过身来,只见昏暗的月光下,有个高大的男子,身着黑色的外衣,神情有些沧桑。彩轩蓦地站起身来,含着泪花的眼里都是激动:爹。

她喊了一声就冲上去抱住了父亲。慕容义露出淡然的笑容:轩儿,爹爹离开你那么久,今日一见,怎看你独自哭泣,难不成是秀明欺负了你?

彩轩对着慕容义说道:不,不是,是梁未静,是梁未静骗了秀明,秀明他。

慕容义变得严肃起来:爹爹说过,龙秀明不该是你所中意的人。这次智明的事,爹爹也很意外,不过他的假死,却促成了你和秀明的事。梁延年那边的事就算告一段落了,我们有更紧要的事情去做,轩儿你可别被困于儿女私情啊。

彩轩对着慕容义说:爹爹,从小到大我们五人都听命与你,我也从未忤逆你的意思,不过你有你的计划,我也有我的想法。要我放弃秀明,我做不到。

慕容义叹了口气,摇头说道:轩儿啊,天下男儿何其多,你和秀明这么相知相熟,难道不知他是怎么样的人嘛。爹有更大的计划予他,切不可被这尘世所牵绊。

彩轩,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秀明关切地问道。

彩轩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淡笑着说没什么。

其实我昨夜在客栈里,想起那日救了我的老伯,我怀疑,怀疑他是。

彩轩真真地看着他。

我怀疑是师父。

彩轩一惊:怎么可能,秀明,爹爹已经过世一年多了,是我们亲手将他入葬的,你不记得了吗?半年前,金天翼去我们的小屋,一把火烧了爹爹的棺椁你忘了吗?

秀明略显犹豫:金天翼对我说,他曾打开过师父的棺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至于放火焚烧痕迹,我一直有所怀疑。若金天翼要证明给我师父是假死,棺木里是空的,那烧了有何用?

彩轩一冷笑:若金天翼要造假,将爹爹的遗体毁掉,再告诉你棺椁里是空的,你信吗?

秀明略有疑惑。

金天翼是何等人也,他的话你能信吗?

我不想怀疑,更不想质疑,可是在我心底,总觉得事情还没过去。梁延年如何得知我们的刺杀而有所布防,为何我们四人前往,回来的就只有我一个人。总觉得是有人设了圈套,而我们只是没头没脑地往里跳。

彩轩思索片刻,忽而对着前方一个黑影说道:秀明,神秘黑衣人!

秀明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便追了过去。彩轩在原地观望,确定秀明走远后,脸上露出阴郁的笑容。

此时的未静还在客栈里等着秀明,她大口大口地吃着糕点,露出满意的纯真的笑容。而彩轩则拿着剑,杀气腾腾地赶过来,她边走边择路,直到看到那个破败的小客栈,在风中独立,嘴角露出笑意。

彩轩走进了客栈大堂,看到了吃着东西的未静,她拿着剑重拍木桌,裙衫飞舞,翩然入座。未静呆呆地看着她,嘴里还是塞满了糕点,她很快地咽下,惊诧地说:你,你怎么会来这里。秀明,秀明呢?

看着未静圆圆闪闪的大眼睛,彩轩淡笑着说道:秀明让我过来找你,你信吗?

未静露出害怕的表情:怎么可能,秀明他怎么会不说一声就离开,又怎么会不回来与我交待而让你来找我呢,他明知,明知。

彩轩逼问到:明知什么。

未静撅起嘴,露出不悦:明知你对我不怀好意。

彩轩笑了:不怀好意?梁未静,你的爹杀了我的朋友未明和慧明,你害的秀明和你一起跌落悬崖瀑布,我对你还能怀着怎样的好意呢?

未静露出不解:其他事我都不知道,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在谷底醒来时,秀明他在我身边。

彩轩一拍桌子:够了!秀明他都不在,你装什么装。他心软善良被你骗了过去,你以为你骗得了我吗?

未静害怕地说道:慕容,慕容彩轩,你,你要干什么。秀明不在这里你可不要乱来啊,如果,如果我被你打伤,那秀明,秀明他不会放过你的。

彩轩变得更加愤怒,她紧紧抓起了剑。未静看了眼彩轩,又看了眼手中的糕点,已被揉的粉碎,就一下子将整盆的糕点碎末泼在彩轩脸上,惊叫着往外跑去。

彩轩用袖子一挡,生气地往外追去。未静跑到树林,还一直回望,不小心撞在一个树干上,摸着头倒地了,彩轩也追到了她身边,她露出轻蔑的笑:梁未静啊梁未静,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摔坏了脑子,你的头脑还是这么不灵光。放着人多的地方不走,偏要跑到这无人的树林,这样,你岂不是更危险?

未静向树上靠去,紧张地说道:逃命,逃命的时候,哪想的了那么多。

彩轩逼上前去: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对你下手?

未静不屈服地说道:你,你说过,你想,想杀死我的。

彩轩的脸上露出令人害怕的笑容:想和做是不一样的。不过既然给我这个机会,那我?

彩轩向未静挥剑而去,未静左挡右逃,还是被彩轩逼倒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退到了一棵树旁,身体贴在了树上。彩轩举剑刺来,未静闻声昏厥。此时秀明正赶过来,大叫一声彩轩,彩轩回头望去,剑直刺入未静的肩胛,穿过她的外衣,刺破了皮肤。

秀明不由分说和彩轩对打起来,目光中都是愤怒,彩轩招招抵挡,却被秀明错手打伤,她郁闷地飞步离开,而秀明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心里着实一沉。看着树边,肩膀流血昏过去的未静,秀明现出又担心又难过的神情。

秀明带未静回到了客栈,将她安放在床上,他的额头渗出了汗珠,用手去试探未静额头的温度,心里想到:阿静,阿静,你到底怎么样了,你可不要吓我。

秀明用热毛巾擦拭未静衣服上的血迹,思量片刻,便动手解开了未静肩膀处的衣衫,露出白皙的双肩,他用干净的白布将她的右肩包扎起来。看着未静的脸色又由惨白变成粉红,秀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轻声细语地说道:一直以来,都是你照顾我,现在开始,该轮到我了。虽然我不能照顾你很久,但最后的几天,我一定要好好待你。

秀明说完转身离开,未静却偷偷睁开了眼睛,露出甜蜜的笑容,看了看她的肩膀,羞红了脸。

入夜了,未静还没有醒过来,秀明坐在床边耐心地等待。未静心里想到:我就这么装睡着,看你还有什么真心话要与我诉说。

秀明近距离地靠近未静,说道我知道你早就醒了,别装睡了。

未静俏皮地睁开一只眼睛,看着面前的秀明正看着自己,就睁开了另一只:啊哈,睡了一觉感觉舒服多了,整个人都精神了,只是。

秀明微微一笑:只是你饿了。

未静笑的很灿烂:还是你了解我啊。

秀明出门去,不久后端来了肉包和白粥。未静坐在桌子前,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等到吃完了,才看到坐在自己身边,一脸思索的秀明。

未静关切地说道:秀明,你怎么了。在想,在想刚才彩轩的事吗?

秀明游离的眼睛转向未静: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彩轩她怎么会。

未静想了想:彩轩她一直觉得我是装的,就想用武来逼我说出来,就。

秀明叹了口气:到底是彩轩变了,还是我变了呢。他又看着未静:那你到底是不是装的呢?

未静扑闪着无辜的大眼睛:是啊,我是装的。

秀明淡淡一笑:这世界,如果你都会骗我,那还有谁不在欺骗呢。

他一手搭在坐在面前的未静的右肩上,未静却一声呜咽。秀明心一紧,立马松开了手,担心地说道:你,没事吧。

未静摇了摇头:就是刺到了一点点了,流了一点点血,没事。

看着未静甜美的样子,秀明陷入了沉思:阿静为我所伤,我切不可再对不起她。为今之计,只有将她速速送回梁府,再找到金天翼报仇,至于彩轩就。

未静用手在秀明面前晃了晃:喂,秀明,今夜天气不错,你陪我去外面走走吧。

秀明看着未静,说道:好。

只这一字,未静心里就乐开了花:秀明,不管以后怎么样,这一个多月来的点点滴滴,就是我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未静心里想到。

秀明和未静走在夜里的山路上,两面是夜色笼罩下的青山,面前是一片开阔地。

未静打破了沉默:秀明,你和彩轩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能告诉我你以前的事吗?

秀明看着未静,娓娓道来:我很小的时候,应该说是有记忆开始,就是和他们四人,未明、慧明、智明和彩轩在一起的。彩轩和智明你也认识,未明和慧明,已经,已经死了。

未静想起二人的死因,不由心里一紧。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师父,他是彩轩的爹,也是我们的义父。义父说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从小养大我们,还教我们武功。不过一年多前,义父得病,去世了。义父留下一封遗书,说我们四人爹娘的死和当今朝廷的几位官员有关。于是我们就根据义父的遗书找到这四人,暗中计划刺杀行动。

未静感到非常不悦:你师父是何等人也,为何你们这么相信他呢。我觉得他的死有蹊跷,这种事情怎么在遗书中讲,不当面说清楚呢。

秀明也有所迟疑,却还是说道:义父将我们四人,从四五岁开始养到大,虽然对我们很严格,但义父教的都没有错啊。现在的大明天下,根基刚立,还有很多亟待兴建的事物。让世人免受战火,让百姓过上安乐的日子,这些贪官污吏的存在,是对帝国的威胁,对百姓的践踏。

未静想冲口而出什么,却又停住了,只得压抑着说道:我不了解你们刺杀的那四个人是什么官员,做过些什么,但你们这些暗里的刺杀,怎么说都不是光彩之事,更会带来后患。就如对于我爹,也就是让未明慧明丧命的那次,也算是事情的了结,不过,这次成功的不是你们。

秀明停住了脚步:旧恨未去又添新仇,我不嫉恨梁延年往昔所做的错事,因为我也不曾了解过,但我愤恨他杀了我的两个好兄弟。我不仇视金天翼无边的怒火,却憎恶他轻取了翩翩的性命。

看着秀明变得激动起来,未静却插话道:万生万物皆有道,除旧势,展颜遇新人。前尘遗恨必铭刻,断杂念,坦然对生死。秀明,有些该放下的必须放下,有些放不下的也要多思考那些前因后果,你和金天翼,本就是立场不同,也许他觉得,他还没有错。你不知他的故事,怎知他的无奈和痛苦。

秀明愣住了,他不信平时欢快畅言的梁未静会说出这些意味深长的话,他静静地看着月光下的未静。

怎么了。未静被看的不好意思了。

秀明伸手向前,朝着未静的脸庞而来,未静羞涩地躲避低下了头,秀明却一把抓过来一只萤火虫,举到未静面前:看,萤火虫。

未静看到暗夜里的光亮,心情大好:夜很黑,萤火虫,点点滴滴漂泊泪。月清清,星灿灿,圆圆满满是你我。未静又唱了起来。

秀明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看着红衣的未静在月光下奔跑,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萤火虫在二人之间飞舞,她高兴地左跑右冲。

这个美丽的场景,让秀明凝神注视:回忆里,小智明抓了萤火虫放到小布袋里,在黑夜里的空地上放飞,小彩轩和秀明他们看呆了。回忆里,春天的小山坡,四个少男和美丽的彩轩在追逐玩闹。回忆里,小翩翩在蒲公英地里奔跑,身边一群飞舞的白絮,慧明在后追逐,不小心跌倒,大家伙儿都笑了。

画面慢了下来:红衣的未静在和萤火虫玩闹,翩然的身影,印在这黑色的夜景中,更印在秀明的脑海里。

诶哟。未静一声喊叫,身体向一边倒去,秀明快步上前,扶住了她。未静的脸重重靠在了秀明的胸口,秀明的双手也紧紧搂住了未静的肩膀,须臾,一瞬,夜更静,萤火虫飞向天际。

等到缓过神来,未静一把将秀明推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秀明尴尬地说道:我们,我们回去吧。

未静点了点头。

明日还得赶路呢,只要不再躲避金天翼,再三五天,就可以将你送回家了。秀明木然地说道。

未静的笑颜散去,不悦地说道:那我回了家以后,你呢。

秀明淡然一笑:先是找金天翼报仇,如果,如果还能活着回来的话,就回,回杭州老家。

未静不悦地低下了头,嘟起了嘴巴,心里想到:龙秀明啊龙秀明,我都装作失忆了,你为何还是不能接受现在这个我呢,我不知你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我只希望,等你将我送回梁府后,再不愿离开。

她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渐渐隐入乌云中:月光明,星光暗,崖边枯草待冬日。暖风吹,骄阳抚,盆中栽花盼春归。崖边草和盘中花,真的合适吗,我们会有好的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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