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您来了,里面请。”
南大街上的一间酒楼,小二见到孟煜上门,赶忙跑上前殷勤招呼。
孟煜身着玉色长袍,一手负于身后,一手轻摇折扇,风流之姿似浑然天成。
“带我去侍郎公子的雅阁。”
“侍郎公子?”那小二微微愣了愣,随即似想了起来:“是,您这边请。”
孟煜跟着小二上楼,底下堂客私语一片,孟煜住脚,低头向下望了望,众人立刻噤声,那些个正抬手朝上比划的,则万分尴尬地向他拱手赔笑。
孟煜心中奇怪,但也没有多问,他继续上楼,走进小二引向的雅阁。
“你神叨叨地躲在里面做什么?也不出来迎我……”话还没说完,孟煜惊讶地望着站在窗边的红衣女子。
“没什么事,小的先下去了。”那小二恭敬地退出去,将房门轻声关好,他一面下楼,一面向底下堂客挤眉弄眼,众堂客一副明了的神情,又窃窃私语起来。
“这才成亲多久?”
“舍不下花魁啊。”
“嗯……”
……
雅阁内,那红衣女子缓缓转身,原来红莲湖上的花魁岚胭,她梳着流云髻,眉目含情,肩披红帛,粉胸半露,装束真是十分大胆又引人遐想。
孟煜怔了怔,问道:“怎么是你?张乔呢?”
岚胭心中一凉,面上却笑道:“是我求侍郎公子将孟郎约来,若不如此,今生恐怕再也见不到孟郎了,真是‘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啊。”
“胡说些什么,我不来了吗?”孟煜心中暗骂了张乔多事,踱步过来,在一桌酒菜旁坐下。
岚胭在他身旁落座,将两人杯中斟满酒。
“岚胭敬孟郎一杯酒。”她微微举起酒杯:“愿孟郎同董家二小姐百年好合。”说完,仰头将杯中酒尽数饮尽。
孟煜望望她,也将酒喝了,刚放下酒杯,岚胭便又给他斟满。
孟煜笑道:“你酒量可不如我,这么喝下去你会醉的。”
岚胭伸出一根青葱玉指,轻轻摇了摇,她端起孟煜的酒杯,慢慢起身,靠着孟煜的胸膛,徐徐滑坐在他的腿上,抬起的一条玉臂,绕上了眼前温热修长的脖颈。
“这第二杯就愿有情人情义绵长。”岚胭将酒饮下一半,又把那半杯酒轻凑到孟煜唇边。
孟煜望着那对美眸,妩媚中含着哀求,便一点点地将剩下的酒水饮下。
“孟郎。”岚胭喜悦地靠着孟煜:“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我们不管其他,就像过去那般逍遥快活下去,可好?”
孟煜并不吭声。
岚胭抬起头,望向孟煜,双手抚着他的脸,眼神痴迷:“今夜莫要回去了,到我船上去……”
孟煜小心地推开岚胭:“胭儿,若是我一无所有,你喜欢我什么?”
他轻声问道,眼里平静无波。
岚胭愣住了:“我……”
半晌,孟煜将她扶坐到凳上,:“找个好人家嫁了吧,我替你赎身。”他叮嘱她回去歇息,转身便要离开。
岚胭回过神,只来得及望见一片玉色衣角滑过门边,转眼便消失不见,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啪”的一声,猛地将那酒杯摔碎在地上。
……
骠骑将军府,董秀秀正坐着发呆,她一手支着头,一手悬空比划着前面那二尺见方的窗口,那窗口框着半棵梧桐树,半块假山石,留出的一小块蓝天,一只鸟儿飞过,“嗖”的便消失在窗棂边。
“唉。”董秀秀叹了一口气。
秋棠坐在她身旁,跟着叹了口气,嘟囔道:“小姐,这么一会,你叹了许多声了。”
董秀秀闷闷不乐道:“整日关在这里,我都快憋坏了。”
秋棠也是无精打采:“那有什么法子?”
董秀秀斜眼瞧她,嘴角勾着坏笑:“如何没有法子?就看你敢不敢了。”
秋棠又叹了口气:“小姐,你这神情同少将军一模一样,秋棠看着就知晓小姐又有坏主意了。”
董秀秀愣了愣:“我怎会同他一样?”她也不细究,凑向秋棠,笑道:“不如我们还像过去那般溜出去?”
秋棠一脸无奈:“就知晓小姐要这么说。”
两人合计合计,便换上男装,董秀秀带着秋棠溜向后门。
“小姐怎如此熟门熟路?”
“这些日子我早打探过了,就等今日时机。”
“可那些侍卫分明察觉了我们,怎像没看到一般?”
“管那么多做什么?左右没拦着。”
两人偷偷摸摸地出了后门,秋棠将门悄悄掩上。
到了外头街上,董秀秀大大地伸了懒腰,只觉得心情无比舒畅,拉着秋棠这家商铺跑到那家街边摊,望见那些花花绿绿的玩意儿,都要忍不住一番“大惊小怪”。
“秋棠,你看这个。”
“好看。”
“那个呢?”
“那个也好看。”
“都买了。”
那胖店主看董秀秀衣着华丽,本就笑脸相迎,如今见她这包圆的气势,更是乐得眼都睁不开。
秋棠悄悄拉了拉身旁兴奋不已的董秀秀,涨红了脸:“公……公子,我们没带银钱……”
“什么?”董秀秀傻眼,转头看那店主时,只见笑容已是凝在他那张肥脸上,片刻后便换作一脸鄙弃,真是比翻书还快。
“出去出去,没钱在这儿瞎嚷嚷。”店主将两人轰了出去。
董秀秀何时受过这气?正要同那店主理论,只听身后有人道:“你这柜面上的东西,我都包了。”
董秀秀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之人一身月白锦袍,眉眼细长,面目清秀,似有些面熟。
那店主喜逐颜开,却听来人冷哼一声:“这位公子是我好友,你竟敢出言不逊。”
店主脸上一僵,细细打量那白衣公子,又见他身旁的侍卫神态威严,便知来者定为权贵,赶紧识趣地向董秀秀连连赔礼。
“罢了罢了。”董秀秀假意咳了两声,便在那白衣公子的陪同下,昂首大步离开那店铺。
待走开了一段距离,董秀秀连忙向跟随身旁的白衣公子拱手道谢:“多谢兄台仗义相助。”
那白衣公子回礼:“举手之劳,董二小姐何必如此客气?”
董秀秀一愣:“你怎么认识我?”
白衣公子笑道:“在下叶旸,那日在城郊丽水亭中,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董秀秀恍然大悟:“对、对,我想起来了,难怪我觉得眼熟,原来是叶公子。”
董秀秀尚且不知叶旸太子身份,只觉着他分外顺眼,便同他一路聊了起来。
望着面前这个如同鸟儿般欢快的人儿,叶旸不觉微微笑了起来:“我同董二小姐十分投机,今日天气晴好,不如我们结伴去城外的风景美地好好游玩一番?”
董秀秀一激动,正要答应,突然又顿住了,为难道:“叶公子有所不知,我已成亲,恐怕有所不便……”
叶旸不以为然:“小姐坐上我的马车便是。”
董秀秀咬了咬唇:“可这毕竟于理不合……”
叶旸悠闲道:“我早已听说,小姐嫁的便是孟煜将军吧,但这又如何?”
董秀秀窘得满脸通红,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向叶旸匆匆告辞,有些慌乱地逃开了。
望着董秀秀逃离的背影,叶旸脸上渐渐冷了下来。
身后一个侍卫走上前,轻声道:“太子,方才买下的这些东西如何处置?”
“过些日子送到骠骑将军府。”
“是。”
……
董秀秀同秋棠回到将军府,一路有点莫名慌张,直到进了自己的院子才安下心来。
她舒了一口气,放缓了步子,向房中走去,突然,门边的一团灰绿色东西映入她的眼睛,拾起来一瞧,原来是个布扎的人偶,不足半尺高,穿着灰绿色的衣裳,脸上只绣着一对大眼,似楚楚可怜。
“这是谁的布偶?”董秀秀在院中喊了几声,婢女们皆回“不知”。
“那我带走了啊,若谁要问起来,让他到我这儿来拿便是。”
董秀秀抱着布偶走进房间,左看右看又觉得那布偶模样可怜,便将它摆在床头,贴着自己枕头放置。
过了一刻,孟煜也回到府中,他刚推开房门,便见董秀秀双手叉腰,向他连连冷笑。
孟煜毛骨悚然:“做什么?”
董秀秀围着他,猛地嗅了嗅:“嗯,一身酒香,你今日去哪里快活了?”
孟煜突然觉得心虚:“同朋友喝了些酒。”
“成婚没多久,便去风流快活,少不了美女作陪。”
“没有没有,不信你去问张乔。”
董秀秀大笑起来:“我逗你呢,做什么去问他?你去玩耍与我何干?”
孟煜有些气闷:“若是有女人作陪也与你无关?”
董秀秀心中竟隐隐不舒服:“无关无关,你我只是假成婚,立下字据的,有何想干?”
两人互相不再理睬,似在赌气一般,半晌,孟煜长叹一声:“原本还想带你出去好好玩玩的……”
今日偷玩未遂,董秀秀心中早已不甘,一听孟煜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
“当真?”
“左右我也不用去宫中上朝。”
“你会这么好心?”
“刚背了个成婚的名头,出去玩乐总被人瞧着,还不如同你结伴的好。”
董秀秀高兴得跳起来:“你总算做对了事情。”
孟煜一脸好笑地望着她:“想玩些什么?”
“你教我骑马。”
“好好的女子学什么骑马”
“你只说教还是不教。”
“教。”
……
入夜,已到子时,一轮残月挂于树梢,将那树影惨谈地投掷在地上,一阵风过,那树影晃动,张牙舞爪一般,有些怪异狰狞。
董秀秀在床上已是汗流满面,她双眼紧闭,秀眉拧起,似在极力挣脱梦境。
梦中,迷雾重重,她隐约望见前方的出口,想要出去,可那雾气嗅起来香甜诱人,又让她不忍自拔,她在雾中起起落落、沉沉浮浮,竟有一丝醉生梦死般的感觉……